陸重輕手輕腳地走進審訊室的角落里,看到一個臉上帶有傷痕、滿身血汙的矮個子修羅人被繩索綁在了木樁上,突兀的顴骨,凶狠的眼神,鷹勾鼻子,古銅色的膚色,雖然受傷被俘,但他仍舊滿面桀驁不馴的表情。
陸重撇嘴,心想:“還豪門貴族呢,丑成這副樣子,我國的乞丐都比他順眼多了。”
兩個憲兵監司被氣得滿臉通紅,但他們很有經驗,沒有打斷修羅將領的說話,看到陸重進來,監司們正要行禮,但陸重打手勢制止了他們。
修羅人正說得滔滔不絕,陸重突然出聲問:“如果放了你,你能給我多少錢?”
監司立即將他的話翻譯成了修羅語,那修羅人轉頭一看,眼前的人身著軍便服,個子不高,但卻有一種猶如崇山峻嶺般的堅定氣勢,氣度沉穩。
在陸重銳利的目光下,修羅人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他立即知道:眼前的不是一般人,肯定是神鷹軍的高級將領。
當即問道:“你……你是誰?”
“你不要管我是誰。”
陸重用不甚流利的修羅語直截地說:“你只要知道,我是能救你活命的人!天一亮,陸重元帥就要親自來審問你了!他可凶得很,如果你不答,他是要殺人的!”
聽到陸重的名字,修羅俘虜微微動容,他倔強地昂起了下巴:“修羅皇陛下的勇士從不畏懼死亡!”
“那就算了。”
陸重起身要走,故意用修羅語跟監司說:“天亮後,將他交給陸重元帥。元帥最喜歡吃的就是活的修羅人腦子了,他雖然受了點傷,但還死不了……將他活生生地撬開了腦殼,吃起腦子來一定很鮮美,副帥一定會很喜歡的——最好加點調味品吧,不然生吃腦子有點腥。”
監司們忍住笑,齊聲道:“遵命,將軍!”
聽陸重說著,那修羅人的臉變成了慘白,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頭上滲出來,他強作鎮定:“你別想騙我!我聽說,你們鷹人中只有那個惡魔武無敵吃我們修羅人肉的,但他不在綿陽前线。沒聽說陸重要吃人的!”
“你不知道?”
陸重很吃驚,像是看到有人不清楚一加一等於幾:“你知道晉陽王武王爺愛把修羅人的肉一片片割下來生煎,怎麼就不知道我們陸副帥喜歡生吃修羅人的腦子?難道你真不知道,這幾天,我們中央軍為什麼老是晚上出去偷襲抓活口啊?他們在為陸副帥准備明天的早餐啊!陸元帥每頓早餐總要吃上三四個修羅人的腦子,有時胃口好就吃上十個八個,因為你們修羅人的腦子只有一兩斤,沒多少吃的,所以只好多抓幾個了……”
他邊說邊往外走:“通知廚房,准備籠子和木架准備做大餐吧。陸元帥一定很高興的……”
修羅俘虜努力地吞著口水,臉色慘白如紙,喉頭發出了難聽的咕嚕咕嚕聲,他連忙叫住了陸重:“將軍!將軍!救我!救我!我可以給你好多好多錢!”
陸重站住了腳步,以不屑的目光打量著他:“你能拿出多少錢給我啊?”
“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給你十萬金幣!”
陸重掉頭就走:“你當我叫化子嗎?私放俘虜,那可是要冒著殺頭大罪的!”
“二十萬!將軍,我給你二十萬金幣!只要你保護我安全回到那邊,我給你二十萬金幣!真的——還有這兩位大人,每人五萬金幣!將軍,您放心啦,我是修羅族的貴族,我家和皇族太子青龍太子還沾親帶戚,有的是錢!”
陸重站住了腳步,猶豫著似在考慮:“二十萬兩金幣?聽起來勉強還可以……不過我放了你,軍隊肯定要追捕我的,下半輩子我就得東躲西藏地渡過了。哪怕有再多的錢,這樣活得提心吊膽的,那就沒意思了。”
“將軍,你就放心啦!修羅大軍馬上要獲勝了,鷹國都快滅亡了,到時候您不但不會被追捕,您還成為我們修羅帝國的大功臣!”
“哼哼,打住!”
陸重做個不耐煩的手勢:“這是老生常談,毫無意義的。你們修羅人只會吹牛,常常說什麼天下無敵,打起仗來就稀哩嘩啦!你看,第七軍的夜叉軍團還不是給我們神鷹軍包圍了嗎?”
自己最為自豪的帝國軍戰斗力被貶得一文不值,修羅俘虜臉色脹得通紅,辯解道:“絕不是這樣的!修羅軍隊是最強的!第七軍團被包圍,那只是因為夜飛大意冒失了……”
“那青龍太子呢?他不是在那眼巴巴地看著,一點辦法沒有嗎?七天了,他還是沒能救援夜飛。”陸重問道。
“這都是因為你們鷹人太狡猾,躲在城池和工事里不出來,打仗又從不肯光明正大地來,你們的陣地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壕溝,滿山遍野的鐵絲網,阻礙了我們的騎兵,實在難打!但太子殿下不會被你們難住的,他有了個新的計劃,只要成功,不但可以救出夜飛,還能打下天京!”
陸重蔑視地望著他,不屑地道:“吹牛!你們連綿陽城都打不下,還說什麼天京!”
那修羅人在木樁上掙扎著,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證明他的誠意:“真的!因為綿陽地區是那個陸重鎮守的,那個陸重雖年輕,但確實是個難纏的家伙,尤其是他有一頭飛行的九級魔獸,屢屢重創我帝國空軍,因而我們修羅軍實在拿他沒辦法,但通往天京的道路並不是只有綿陽一條啊!”
陸重一震,卻裝出饒有興趣的樣子:“嗯?什麼意思呢?”
“將軍,我是第二軍修羅軍團的副將,前一陣子我護送太子殿下前去和一個鷹國將軍秘密會晤,那個將軍據說是你們的大人物,他答應太子殿下,只要准備妥當,他會起兵響應修羅大軍,打開包圍圈的防线解救夜飛軍團,帶領我們修羅眾族的大軍直衝天京……”
兩個憲兵監司臉色都變了,陸重依舊鎮定,但心頭霎時蒙一一層陰影,不動聲色地嗤笑道:“吹牛!既然是我帝國的大人物,他又怎麼可能投降你們修羅人呢?他本身就是高官了,你們修羅人又能給他什麼?”
“太子殿下和那位大人物商議的時候,我們是陪同的護衛。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那個大人物非常仇恨一個人,但他自己又沒有能力復仇,所以要借助我們修羅族的力量。太子殿下答應會助他對付仇人,於是他就同意和我們合作。”
“他仇恨一個人?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這個我是記得的!”
修羅俘虜洋洋得意,為自己淺薄的記憶竟記得如此清晰而得意:“他們當時把那個名字重復了好幾遍,我一直都記得,他叫武天驕!”
陸重眼角猛然跳了一下,但依然神色不動,鎮定地道:“我還是不怎麼相信呢!你得給我說說,那個答應投靠你們的大人物,他又叫什麼名字,什麼身份?”
修羅俘虜脫口而出:“那是千真萬確的!他叫程什麼,是塞澄城的大官,不是城主就是將軍什麼的……”
他突然覺察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惶恐地看看陸重,又看看旁邊的兩個憲兵監司,眼睛睜得大圓,眨巴眨巴著不吭聲了。
沒有人笑,屋子里靜得嚇人。
陸重深深吸一口氣,對監司道:“繼續嚴刑拷問,一刻也不要斷,累了就換人。我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是!大人!”
“你騙我!”
修羅俘虜瘋狂地在木樁上掙扎著,衝著陸重張開了尖利的牙齒,吼道:“該死的狡猾鷹人,修羅族的大軍不會放過你的,會將你撕成粉碎!西天城被我們拿下了,我們已經打垮了你們一支又一支軍隊,拿下你們無數的城池,你們鷹人注定要滅亡的!”
“戰爭才剛剛開始!”
本想直接離開的陸重忍不住回頭反駁他:“我天朝軍隊的主力並不在邊境,而在京城,在縱深國土內部,我們的力量還很大!”
“我呸!修羅大軍過幾天就會把你們的京城踩在腳下!”
“修羅軍隊能不能走近京城,這個我不知道。”陸重苦澀地笑道:“不過,你們的修羅堡,我們是一定要去的。”
那修羅人目瞪口呆,仿佛陸重說了什麼荒謬到不可思議的話:“修羅堡?你竟想打到修羅堡去?”
陸重低沉地說:“那又怎麼樣?誰說你們修羅人可以侵略我天朝帝國,而我天朝為什麼不能反擊你們修羅國?自有史記載以來,你們修羅人就一直在不斷地殺害我們的人民,掠奪我們的財富,摧殘我們的文明,毀滅我們的文化,我們早已忍無可忍!這是一筆積攢了上百年的血債,既然你們自己送上門來了,今天是該來個徹底清算了!修羅堡,世間最大的罪惡源泉!為了子孫後代,我發誓,有朝一日,定要直搗修羅堡,將你們這些只會肆意破壞和毀滅的蝗蟲徹底鏟除!”
修羅人大叫道:“你瘋了!我族軍隊節節勝利,你說不定連明天都活不到!”
“你說的,完全有可能。”
陸重心平氣和地對他道:“戰爭是殘酷的,誰能把握說自己一定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呢?我或許會死,或許能活,但那又怎麼樣呢?攻到修羅堡去的,會是我天朝的其他將軍和軍隊,是我的同袍戰友,而我戰死沙場,那是值得的。”
修羅俘虜急得滿頭是汗,叫道:“瘋子,你真是個瘋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陸重轉向兩位監司,嚴肅地道:“兩位,你們都是有經驗的典獄官了。即使不用我說你們也該知道,你們剛才所聽到的,絕不能向外界泄漏半點。”
兩位監司不約而同地異口同聲:“大人,我們定會守口如瓶!”
陸重從容地向他們點頭,轉身出了審訊室。
出去後,他立即召喚自己的副將劉毅,吩咐道:“把將領序列表給我找來,要快!”
很少見陸重用這樣著急的口氣說話,副將劉毅不敢怠慢,小跑著離開了。
在等待的時候,陸重焦躁不安地在走廊里來回急速踱步著,震驚和憂慮的感覺幾乎壓垮了他,只是出於超人的自控力才使他在部下們保持著一貫的鎮定氣度。
不久,副將劉毅跑著回來了,手里拿著厚厚一疊冊子,道:“副帥,不知您要的是哪個區域的序列表?這里有京畿地區、北方地區、西天地區、南疆地區等各個戰區……”
陸重一手搶過了那疊厚厚的冊子,在幾個副將吃驚的目光中,他把其他的冊子粗魯地甩飛出去,直接翻開京畿地區周邊最新各城鎮守將領名冊。
當他打開了塞澄城將領名冊時,一行粗大的黑字映入眼簾:“塞澄城,程有成。一六七六年九月上任。”
?“程有成?”
陸重眉頭一皺,趕忙打開了地圖,塞澄城位於綿陽城的左翼,若程有成叛變投敵的話,修羅軍隊立即能進駐該城,從而威脅中央軍主力的左翼。
在那段,因為相信自己的側翼被保護著,防御工事和駐軍都較薄弱,敵人不但可以突破包圍圈,還可以憑借優勢的兵力對神鷹軍隊形成反包圍。
更壞的是,神鷹帝國的主力軍全部集中在前线與修羅軍對峙的各城鎮,在二线還沒有來得及布置強大的掩護預備部隊,塞澄城一旦陷落,後方兵力空虛的各城鎮就將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修羅軍面前,通往天京的寬敞大道將對修羅軍暢通無阻!
事情的嚴重性是怎麼估計也不過份的!若是真的,開戰以來,神鷹軍隊經歷艱難苦戰所取得的微弱優勢,將蕩然虛無!
努力控制了情緒,陸重低聲說:“請憲兵總監司張超張大人過來,馬上。”
劉毅快步出去,陸重定下心神,忽然覺得事情可能還沒那麼壞。
他還存有最後的希望,這個程有成身為帝國的將領,但他總不至於背叛國家、背叛人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