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為了一己私仇而勾結修羅敵寇長驅直入,那程有成將如何立足於世間?
而他程家一族從此與天朝帝國為敵,將千秋萬代被世人所唾棄,料想程有成應該不至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吧?
“對!那個俘虜,他說的一定不是真的。若程有成真的圖謀叛變,這定然是非常機密的事情,怎麼可能給一個修羅族的低級將領知道呢?對,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陸重喃喃自語,渾然不覺自己舉動的可笑。
不大一會的工夫,刑部總監司張超走進了帥堂,問道:“副帥,聽說您有事找下官?”
“張大人,這麼早把您吵醒實在很抱歉。”整理一下思路,陸重站起來向張超躬身一禮:“張大人,您知道塞澄城的守將程有成嗎?”
張超微微頷首,道:“知道,他原來是北天城的副鎮守,只因與北天城鎮守大帥武雄風不和,處處受到武雄風的束縛,主動申請調離北天城。武王爺只好將他和他的兒子程金剛一同調到了塞澄城,副帥這個時候問起他……”
“本帥剛剛得到一些比較緊急的情報!”
陸重皺眉道:“塞澄城的程有成有不穩的消息,據說他與修羅人私下接觸溝通。你們憲兵部那邊有什麼情報嗎?”
出乎意外的是,張超並不顯得如何驚奇:“副帥,駐塞澄城的憲兵局向下官報告過,新到任的程有成守將和其子程金剛確實有點不妥。他們父子到任以後,在守備軍中大搞任人唯親,在軍中大批安插親信,很多正直的將官被排擠得無立足之地,塞澄城的駐軍幾乎變成了他的私人軍。”
“開戰以後,程家父子的一些言論很讓人吃驚,他在塞澄城的備戰會議上說:‘修羅不過萬,過萬則無敵。我們得救的唯一希望是與修羅議和。’‘打仗要挨修羅人殺,逃跑又得挨軍法處置,我們要為自己找點別的出路。’‘我們干嘛要為天京的貴族大老爺們賣命啊?’”
“作為一城軍隊的堂堂將軍,在軍中會議的正式場合說這種喪失斗志的話,很不合其身份。塞澄城的憲兵部反映,最近常有一些來歷不明的陌生人出入程有成的府邸,他們父子的行蹤也很詭秘,兩次失蹤,數天後又出現,憲兵機構無法得知他們的去處。總的來說,如果程家父子私下與修羅人勾結,我們是不會感到驚奇的。”
陸重很吃驚:“這些情況你都知道嗎?為什麼不跟我說?”
張超苦笑道:“副帥,您忙得天昏地暗,每天休息不到一兩個時辰,下官怎麼好拿這些無憑無據的東西來煩你啊?像程有成這種級別的將領,您部下管著上百個,每個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如果一個個都要報告,那您也不用打仗了。”
陸重嘴里像是含著一塊黃連,又澀又苦。想了一下,他問:“如今我們還沒抓到他的確切證據。這種情況,憲兵部門認為該如何處置呢?”
張超直言不諱地道:“副帥,最好是把程家父子立即抓起來。像他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當將領!”
陸重仍有顧慮:“但是,我們還沒抓到確鑿的證據呢?程有成畢竟是一城之守將,是朝廷任命的地方大員……”
“副帥,戰爭期間,不能那麼講究證據的。您是一軍之副帥,而我是帝國的總監司,只要我們兩人都同意抓,在程序上就完全合法。”
“如果抓錯了呢?”
“抓錯了就放吧!”張超滿不在乎地道:“如果他們父子真是清白的,下官會上門給他們賠禮道歉!”
陸重不出聲,算是默許了,又問:“塞澄城當地的憲兵機構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
“恐怕很難。憲兵局在塞澄城沒有駐扎強大的憲兵部隊,而該城的守備軍從上到下都被程家父子控制得死死的。一旦憲兵部隊抓捕程家父子,他們狗急跳牆反抗的話,事情就棘手了。下官建議采取更穩妥點的方式,比如召集程有成前來統帥部開會的時候逮捕他?”
“可以考慮這個方法。”陸重點頭道:“但我沒和程有成打過交道,突然召集會讓他懷疑。調換程有成的職務,把他調往後方如何?”
張超疑慮地道:“那樣,他會受命調離嗎?依下官的經驗,做賊心虛的人疑心都是特別大的。”
兩人商討了好一陣,最後決定雙管齊下,一方面由陸重以副帥的身份命令程有成父子率軍前來綿陽參加會戰。
另一面,陸重秘密去信塞澄城的城主宋茗輝,要他提高警惕提防程有成父子,做好隨時接管軍隊的准備,而張超則授權當地的憲兵監司,若程有成父子有任何異動,則憲兵局可先發制人,立即將其擊殺。
兩人反復商議,連一些極細節的問題都考慮到了。
張超以陸重的口吻擬了命令,完全像正常調動的公文:“為消滅修羅敵寇,茲命令塞澄城守將程有成、程金剛務必於二月五日前率部前往綿陽城集結候令,不得有誤!”
陸重贊同說:“這樣寫好,顯得很正規,程家父子應該不會懷疑。”
張超領命而去。
衛兵打開了窗,天已經大亮了。
陸重這才發現,不知不覺的,為程有成的事情足足商議了一個時辰。
事情有了安排,他便拋下這件事,恢復正常的軍務工作。
但只過了不到一會,一陣密集的蹄聲由遠而近,打破了晨間的寧靜,衛兵喊:“什麼人?”
“我是總監司張超,趕快讓路!”
衛兵措手不及,一人一騎猛然衝入了帥府,直至帥堂門口。
剛剛離去的張超從馬上跳下來,大步走向陸重,神情嚴峻:“陸副帥,下官剛回去就接到了飛鴿傳書,我們遲了一步!塞澄城守將程有成與其子程金剛,於昨天晚上發動兵變,殺害了城主宋茗輝和駐地的憲兵官員。副帥,程家父子這兩個敗類確實投靠了修羅人,修羅軍已經出現在塞澄城的街道上了!”
聞此消息,帥堂中人人變色。
眾人齊齊望向陸重,這位帝國的年輕副帥沉默著,靜靜地佇立在窗口,初升的太陽照在他臉上,他臉上露出了深刻的痛心神情,疲倦又憔悴。
好久,他轉過身來,對張超說:“立即向京城報告,前线出現了新動向,戰局可能不利我方。敵寇有可能繞過我們長驅直入,讓天京城做好防御准備。本帥警惕不高,沒有提防程家父子的陰謀,我要向陛下自請處分,甘願接受處罰!”
張超急道:“大人,程有成和程金剛並非您任命的守將,您日理萬機,軍務繁忙,怎麼可能會料到他們會叛變?這件事下官的責任最大,應該受罰的人是下官。副帥您一身關系全局,不能輕動。”
陸重苦笑道:“張大人,不管是誰的責任,本帥是綿陽地區的總指揮,對戰區承擔責任的人是本帥。朝廷才不管什麼原因,反正修羅軍從綿陽戰區突破了,人家肯定要拿我的腦袋是問的。”
眾位將官默默無言,想到陸重日夜操勞,殫精竭慮,最後竟落到了這麼個結局,大家無不感到心酸和不平。
事情當真發生了,陸重反倒鎮定下來,他平靜地說:“事情確實是不幸,若沒有程家父子的叛變,局勢絕無可能敗壞到如此地步。但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追悔也於事無補。當然,戰爭會變得更為艱難,曠日持久,但本帥依舊堅信,侵略者的失敗是注定的,不會有別的結果!”
一六七七年二月一日,綿陽戰役出現了大轉折。
塞澄城守將程有成兵變投敵,五萬守軍隨即嘩變,牢固的綿陽防线左翼出現了一個大缺口。
修羅兵從缺口處洶涌而入,出現在神鷹軍包圍部隊的側後。
腹背守敵的中央禁衛軍有近十三萬人馬措手不及之下被擊潰,解圍的第二軍修羅軍團與被圍困的第七軍夜叉軍團會合,如此一來,修羅軍連成了一氣,反倒對神鷹中央軍團右翼和中央部份二十多萬人馬形成了戰略合圍,形勢瞬間急轉直下。
程有成投敵造成的損害還不止如此。
由於程有成本身是神鷹帝國的高級將領,他熟知神鷹帝國整體戰略部署和兵力布置,有他的指引,神鷹軍的兵力布置就清清楚楚擺在了修羅人面前,在程有成的指引下,修羅軍隊逐個逐個地鏟除戰线上的神鷹軍隊。
二月四日,在旁觀望的迦樓羅族軍團也加入了戰團,這可是生力軍,他們從程有成控制的塞澄城衝過,側後迂回到了綿陽城背後,從後方對綿陽城構成了威脅。
五十多萬神鷹軍被斷絕了後路,面臨被包圍的威脅。
二月七日,眼看無法抵擋修羅軍的進攻,在程家父子的鼓動下,拜龍城守將李輝投敵。
二月七日,灞洲城守將呂雲戰敗投敵,他部下超過三萬的神鷹軍放下武器被俘虜。
二月八日,增援部隊從修羅帝國源源不斷到達前线。
增援部隊多達三個軍團二十五萬人,他們是號稱猛虎軍團的修羅帝國第三軍,號稱幽靈軍團的帝國第四軍,軍團長夜天。
另外還有重裝狼騎軍、空軍角鷹獸騎士團等四萬多人。
這時,在前线與神鷹軍作戰的修羅軍隊總數已達到七個軍七十多萬人,超過修羅帝國舉國三分之一的兵力。
戰局已有利於修羅帝國一方,但是在陸重帶領下,被包圍的神鷹軍隊仍在做殊死抵抗,尤其他們占據了堅固的工事,彼此呼應有節,修羅軍前進得十分困難。
這時,程有成向軍團長們獻策:“如今神鷹主力軍都在包圍圈中,敵人後方防线空虛,只要拿下了天京,神鷹軍隊的士氣和斗志就全面崩潰了,我們不戰自勝!”
修羅各軍團長們精神一振,自己怎麼沒想到這個好主意呢?
但有的軍團長依舊懷有疑惑,蒙太英問:“萬一攻擊天京時,包圍圈中的神鷹軍衝出來攻擊我們後方,我軍不就被前後夾擊了嗎?”
程有成笑道:“公爵大人,包圍圈中敵人之所以難以對付,只是他們占據了工事抵抗。如果離開了陣地打野戰,難道修羅族還會懼怕他們嗎?”
蒙太英摸著胡子點頭:“說得也是。若說野戰能力,我修羅鐵騎天下無敵,你們鷹人太虛弱了,根本不夠看的。我們一個隊就能打垮你們一個營!”
軍團長紛紛叫好,都說:“只有鷹人才想得出這麼狡猾的主意啊!”
“對付鷹人,還是得靠鷹人自己才行呢!我們修羅部族打仗可以,但動腦筋不如他們。”
為獎勵程有成,經得青龍太子和諸位軍團長們同意,投降的神鷹軍被改編成了修羅帝國第二十軍,順天軍團,意指順應天命之意。
程有成擔任順天軍團長,程金剛擔任副軍團長,負責統率所有神鷹叛軍部隊。
為此,程家父子意氣風發。
一六七七年二月十一日,修羅第二軍團、第四軍團、第十二軍團、第十三軍團等諸路軍團,三十五萬修羅軍浩浩蕩蕩向天京殺去,在他們面前的是天京近畿的最後一個城市,望龍城。
這是天京最後的門戶了,青龍太子一個勁地把兵力調過來,企圖依靠兵力的優勢一口吞掉整個城市。
守衛望龍城的是從京城新調來的禁衛軍,共三萬人,由禁衛軍萬衛楊則成負責堅守。
楊則成盡管人數不多,但神鷹帝國強悍的以武立國精神在他們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對帝國的忠誠,對侵略者的痛恨,軍人們悲壯動人的視死如歸精神,使得該守軍似乎增添了幾倍的力量。
不必動員了,軍人們都知道這麼一個事實,望龍是通往天京的門戶所在!
“帝國領土遼闊無邊,但我們已無路可退!身後就是天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