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寧公主和魯思善都各懷心思,誰也沒有再開口,宴會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沉默之中。
武天驕暗暗打量周圍賓客的反映:魯思善右邊一席,也就是第二席,坐的是一位酒色過度模樣的商人,他在不停地喝酒,似乎對干寧公主和魯思善的辯論毫不關心。
魯思善的左邊一席,也就是第三席,那些游牧民族裝束的粗豪大漢一直在東張西望,擺明了心不在焉。
大漢們下手的一席,坐著兩位穿著非常奇怪的女子,她們的衣服基本上與大陸上流行的服裝款式差不多,但有兩個方面做了夸大處理,一是腰,收得非常緊,二是袖子,自手肘以下,開得奇大,任何人看了這樣的服裝都會覺得怪異,但是如果純以欣賞的眼光而論,這樣的服裝穿在女人身上,非但不怪異,反而顯出女人曲线的嬌柔和飄逸。
武天驕這一邊共有六席,除了他自己占了一席以及第二席的賓客未到之外,其他四席的賓客對剛才的辯論也是反映不一:第一席的兩位官員一直目不斜視地端坐著,武天驕猜其中必有一位是整個宴會場所的主人——大元城郡首府的郡首大人。
第三席的賓客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頭,他一直在打瞌睡;下面一席,則是一位妖嬈的半老徐娘和一老一少兩個書生。
半老徐娘武天驕不認識,老少兩位書生則是天龍教之人,他們從頭到尾都在竊竊私語。
至於靠近武天驕的那對夫婦,他們是整個宴會中最輕松的,夫婦倆的舉止可以稱得上悠然自得、優雅大方,但吃相則不敢讓人恭維,他們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豐盛的食物上,並為之奮斗不息,好像肚子總是填不飽似的。
武天驕對他們的動作太熟悉了,因為小惡魔應瀅兒吃飯的時候就是這付樣子,而且比那對夫婦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刻,她坐在自己身邊,正在拼命地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戴面紗,對著那麼多可口的食物,看到吃不到,簡直是一種非人的折磨。
她有想過干脆將面紗摘下來,不過,這顯然有違正式社交場合的禮儀規范,所有的人會在眼神里毫不猶豫地給她打上“不是淑女”的記號。
這樣就太不值得了,為了抵抗食物的誘惑,她選擇了盡量將身體藏在武天驕背後,遠離那些誘惑,眼不見為淨。
干寧公主也趁著這段時間,暗打手勢,叫來身後一位侍女打扮的傭兵,讓她迅速將她剛想到的可能通知王鵬,讓他拿出對策。
魯思善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冷笑:“這個女娃兒真是太嫩了,我既然一口否決小妾落在對方手里的事實,豈會給她反駁的機會。自己花重金聘請的臥虎山莊的高手,早在一個時辰前就去了天香客棧。一個時辰足夠他們將整個天香客棧夷為平地,即便對面那個臭小子的手下厲害到極點,臥虎山莊的高手救不出寶珠,但殺了她肯定是易如反掌。”
想到自己美麗的小妾可能被自己派去的人殺死,他的心也痛苦地抽搐了幾下。
不過,讓他感到肉痛的不是失去美麗的小妾,而是聘請臥虎山莊高手所花去的五十萬金幣,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金錢啊!
沉默的氛圍終於被打破了,但打破這凝固一般的空氣的不是宴會上的賓客,而是門官的又一聲唱和:“修羅娜小姐、月先之王子駕到——”
一聽修羅娜,武天驕一愣之後,旋即大喜過望,想不到一次無心插柳的宴會,竟然會引出他找尋已久的修羅娜,這下他可以向心急如焚的金發女護衛們交代了。
與他反應相同的是對面那席游牧民族裝束的大漢,其中一個滿面洛腮胡須的大漢雙目中奇光暴射。
門外走進來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位俊美青年,女的則是一位金發女郎。男的跟在後面,從兩人的距離來看,他們不是一起來的。
細心的人會現,跟在金發女郎和她的侍從後面的那位俊美青年根本是位“護花使者”,不幸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修羅娜根本連正眼都不瞧這位“護花使者”。
修羅娜參加此次宴會似乎早在宴會主人的預料之中,武天驕這邊的第二席就是為她准備的。
武天驕看得很清楚,修羅娜和她的侍從都穿了一身金色的軟甲,軟甲的胸口位置也都刻著一個標志——一朵雪白的雪蓮花。
武天驕見了不免一怔。劍後見他一臉困惑,以為他不知道,便附耳小聲道:“那是天神宮的標志。”
“她怎麼會成為天神宮的人?”武天驕詫異地問。
劍後笑道:“也許是天神宮的人救了她,她因而投到了天神宮門下?”
修羅娜坐在武天驕這邊的第二席,那位王子月先之則坐在了對面第六席。
這樣安排位次讓武天驕深感困惑。
按禮節,王子該比天神宮的一個弟子尊貴多了,甚至可能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尊貴,將他安排在末席,怎麼也說不過去。
不過,劍後卻解釋道:“那位月先之身邊只帶了兩個隨從,顯然是以私人身份來參加此次宴會,說不定,只是追著修羅娜來的。因此,在名義上,比不上這里的大部分人。”
武天驕恍然大悟,說起閱歷來,他比劍後顯然差太遠了,不過他也暗自得意,因為自己英明得能夠想到將劍後帶在身邊。
自然傷腦筋的事就交給這位佳人來想了。
待客人落座後,干寧公主道:“既然魯會長否認襲擊彩虹傭兵團一事,本宮有必要詳述一下六郡的狀況,尤其是青龍商會最近幾個月來的動態,身為青龍商會會長的魯會長,幾個月來在六郡四處奔波勞累,穿針引线,想來在這當中做了不少隱秘之事?”
魯思善整張臉都陰沉了,他已經意識到今晚的宴會實際上是一個“攤牌”會,大元城各大勢力在彩虹傭兵團的牽引下紛紛浮出水面,彼此將說出以往一直隱藏在台面下的話。
彩虹傭兵團自動顯露出他們在大元城的勢力,一方面固然是為了打擊修羅帝國,另一方面未嘗不是一種反擊的策略。
修羅帝國謀求大陸霸權,最近二十年來為了一步步控制神鷹帝國北方六郡,可以說是費盡了人力、物力,目的就是想在不驚動神鷹帝國朝廷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控制北方六郡,從而一舉打通進攻神鷹帝國的內陸通道,從而使神鷹帝國四大天城無一絲用武之地,失去了它在阻擋修羅帝國方面的重要軍事價值。
但是如果這個企圖暴露了,一些與此利益相關的勢力肯定會堅決反對。
以魯思善猜測,北方六郡肯定會反對,因為修羅帝國一旦打通北進通道,就會威脅到各郡的安全。
當然,與此直接相關的神鷹朝廷會拿出強硬的措施。
魯思善現在擔心的不是如何阻止計劃的泄露,而是擔心由此引起的嚴重後果,特別是由此引起的外交事件,可能關系到自己的前途。
一年前,他以青龍商會會長的身份,好不容易爭取到為修羅帝國進行北進第一步計劃的機會,本以為諸般具備、萬無一失,想不到好不容易煽動起來的瀚海內亂很快就被平息,北進第一步計劃被迫中止。
為了消除在計劃進行過程中遺留下來的痕跡,他派人去襲擊彩虹傭兵團,不想依然失敗。
這一個個變數已經讓他頭疼不已,不知以後該怎麼交代?現在,神鷹帝國一輪反擊又開始了,修羅帝國還能有什麼作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如今他只有死守著最後一關,堅決否認襲擊彩虹傭兵團一事,從而讓各郡看不清修羅帝國在天圖郡潛藏的力量,從而也不能做出過激的舉動,這樣也為修羅帝國日後進行另一步北進計劃留下了一點資本。
他在面對各郡的質問時,也多了一些底氣。
“我們在牧場一戰中抓到了幾十名俘虜。”
干寧公主繼續道,“已經證實有幾個傭兵團參加了對彩虹傭兵團的襲擊,我代表朝廷聲明,不管那幾個傭兵團出於什麼目的參加了襲擊行動,都不再追究其責任。被俘的人我們也會陸續放了。”
干寧公主話鋒一轉:“但是就在牧場襲擊事件中抓到的紅衣羅刹隋寶珠,和在平定瀚海郡臥龍城叛亂一役中抓獲的朱伯雄侯爵,帝國決定正式將其升級為外交事件。至於修羅帝國陳兵天門關要塞外,我想帝國還不至於懦弱到敵人打到家門口,仍然無動於衷的地步。”
干寧公主說到後來,雖沒有聲色俱厲,但聲音中肅殺之氣逼人,玉面上也布滿了寒霜。
魯思善訕訕一笑,笑得非常不自然,其實人人都看到他在聽到朱伯雄侯爵在臥龍城被抓時的變了臉色,顯然事情已經遠超出他的預料。
干寧公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她沒有在朱伯雄身上糾纏,話頭一轉,依然回到隋寶珠身上,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位來大元城作客的朋友——”
說到這兒,她一指武天驕道,“就是這位武天驕武公子,我想,大家對他一定有所耳聞,不會陌生。他便是我們帝國的金刀駙馬,也是本宮的妹夫。隋寶珠就是被他的手下抓住的,那一晚,他剛好在牧場里作客。”
武天驕見她說到自己,也沒有站起來。
此刻他心中充滿了厭惡感,如果說被宮嬋利用是出於對弱者的憐憫,他不怒,反會一笑置之,那麼被干寧公主利用,就令他深惡痛絕。
他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能輕易從牧場帶走隋寶珠和幽月,為什麼會身在如此重要的宴會上,原來這一切都是干寧公主搞得鬼,有意把他拉下水。
干寧公主先借他的力量看押隋寶珠,然後又想將他變成一根矛,一根直指修羅帝國乃至北方六郡軟肋的矛,目的無非是想將武天驕變成一個可在國家外交紛爭中,用來換取利益的籌碼。
她不用朱伯雄一事發難,就是不想魯思善惱羞成怒,因為朱伯雄有貴族頭銜,魯思善在這件事上無論做怎樣的處理,一般都不會被別人誤認為有私心。
但隋寶珠就不同了,她是魯思善的小妾,雖然是在替商會辦事中被抓,但如果要魯思善來處理這件事件,他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別人誤認為有私心。
干寧公主正是看穿了這一點,不管隋寶珠還在不在武天驕手上,打出這張牌肯定不會錯。
武天驕雖然不甘心被干寧公主利用,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一時也無法脫身。
他不想說話,但卻被情勢逼得不得不說話。
幸好,有人開口解除了他的難堪,正是那位剛到不久的月先之王子,他輕輕一敲面前的酒樽,發出一聲清亮的脆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道:“本人代表大月國,說一句公道話。”
武天驕暗暗冷笑:“大月國不過是西疆的一個小國,從這個小國家的王子口中,能說出什麼公道話?只怕拍修羅帝國的馬屁都還來不及!”
果不其然,月先之一開口就稱天門關要塞外的修羅大軍里沒有大月國的士兵,大月國也沒有與神鷹帝國交兵的企圖。
因此,堅決支持神鷹帝國對內亂禍的處理。
這席話一下就把很多人給得罪了,先是魯思善的目光中狠毒之色連閃,他怎麼也想不到,作為西疆的大月國,出了這麼一個偏向神鷹帝國的王子,他什麼時候說話不好,偏偏選在這種關鍵時候。
其次被得罪的是神鷹帝國,月先之那句“修羅大軍里沒有大月國的士兵”,擺明了說瞎話,大月國早已是修羅帝國的附屬國,此次修羅帝國東侵,軍隊中怎麼可能沒有大月士兵?
不過,月先之的話也幫了干寧公主一個小忙,起碼她與魯思善交涉時更加理直氣壯。
其實,月先之說的並非完全是瞎話,西疆各國中,大月國是一個農業國,境內多的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因此國力也弱,常備軍只有五萬,軍事力量只能維持國內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