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初的日本,冬天的氣息依舊沒有退去,寒意在空氣中散發。
此時的北海道,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無論何處都透著晶瑩。
走在茫茫雪原的邊際,遠遠望去,碧海映著藍天,天邊的雲柱從海的盡頭奔涌而出翻卷著衝向天空,似乎像一個雲的波浪,向陸地打來似的,天、地、山、雪,全白茫茫地連成一片,人仿佛被裹在一團混沌的雲霧之間,艱難地行走著。
柳玉不喜歡冬天,這容易讓她回想起小時候流浪荒野風餐露宿時忍受寒風侵襲的過去。
但此時的北海道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那種感覺,就像在飛機穿雲破霧之時,你破窗而出,跟著一起騰雲駕霧一般。
萬籟俱寂,心神也靜到極點,仿佛重回嬰兒狀態,單純得無知無覺、無欲無求……
這里沒有七情六欲、沒有喜怒哀樂,在此時此刻全都淡到沒有了,全都只剩下一個“無”字。
就好似川端康成在《雪國》的開頭描寫一般:“穿過縣境上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大地一片瑩白,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下來。”
幾近吝嗇的簡潔文字,卻完美詮釋了雪應該帶給人的簡單而靜謐的感受,透著純淨……
透著靈氣……
踏雪而行,每走過一步,身後便留下深深腳印。
很快,一條由足跡所組成的細細曲线完整記錄下了她行進的痕跡,就好似電影膠片,把每一步的影像都忠實記錄在了茫茫雪地之上。
“柳玉小姐,再過不久這里的雪就會消融,只有到來年才能再次看到這樣美麗的雪景了。不過,富士山下的櫻花馬上就要盛開了,這將是另一種絕麗的景色。”
陪同人員嘴里呵著白氣對柳玉講解道。
“是啊,雪景……櫻花……要是每天都能看到這些美麗景色就好了……”柳玉喃喃自語。
“您說什麼?”
“哦,沒事……”柳玉轉頭莞爾一笑。
這是柳玉第一次到日本,雖然之前對日本的SM產業早有耳聞,柳玉也曾多次把自己的手下女王送到日本接受女王訓練,但是當她以最近的距離融入這個以色情和變態暴力聞名於世的奇妙國度的時候,所見所聞所感的一切還是給她這個有著豐富生活歷練的女王以深深震撼。
日本的女王與男奴素質之高,SM產業發展之完備,整個SM圈子之井然有序是她沒有想到的。
縱然是在國內被眾人所詬病的收費女王現象,在日本也是以一種非常規范化、市場化方式健康運行著。
在這個國家,每個男奴都可以找到自己心目中的女王,女王為了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奴隸甚至可以花錢養著它,S與M始終是處在一種相對平衡的狀態,而這種產業化理念和現狀的先進性沒有幾十年的發展和積累是無法實現的。
但是,對於柳玉來說此行最大的收獲——她見到了一名在全世界SM愛好者心目中有著極其崇高地位的偉大女王——淺野直美。
作為一名傳奇人物,她從一名普通女王一步步建立了屬於她自己的女王帝國。
當年,伴隨著日本女王電影業的興起,淺野直美以當時日本一部著名SM小說《家畜人鴉俘》為名一手創辦了yapoo公司,開始自己制作女王電影。
由於她的內容鎖定在一些比較極端的題材上,有著大量糞便直食的鏡頭,影片風格直接而講究真格,絕不做戲,女王對奴隸手下毫不留情,鞭打時用盡全力。
這對當時還處於發展初期的日本SM產業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視覺衝擊及心理震撼。
當初認為只有少量極端愛好者才會購買,所以並沒有公開銷售。
可不成想,這批“地下”電影在同好中不脛而走,而且口碑極好並迅速流往國外,於是她們才開始通過網絡銷售,淺野直美這個名字也逐漸被全世界SM愛好者所認知。
正是在她的這種魄力與遠見的領導下,yapoo從當年作坊式的小公司發展成為當今全球頂尖的女王俱樂部,在全世界SM愛好者心目中有著極其崇高的地位。
如今淺野已經年過不惑,不再直接參與影片的拍攝,但她仍是這個公司的靈魂人物,即擔任制片,又擔任攝影,即負責培養新女王,又負責調教新奴隸,每年都會有無數慕名而來的奴隸從世界各地來到日本希望能夠參拜這位在它們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女神。
在東京一棟不起眼的公寓樓內,柳玉見到這位傳奇女王。
淺野並沒有出眾的樣貌和絕妙的身材,但是,舉手投足間所散發的一種天生具備的王者氣質時刻彰示著這個貌似平凡的女人身上所隱藏著的不平凡的一面。
走在yapoo,公司內其他女王對淺野由衷的尊敬和奴隸們對淺野那種刻在靈魂深處的崇拜,如今仍有許多奴隸是因為懷著對淺野的崇拜而自願加入yapoo,雖然它們或許已經沒有機會再能親自得到淺野的調教。
柳玉不禁又想起了大姐。
在東京逗留了一個多月,柳玉深入了解了yapoo內部方方面面,還參與了影片拍攝,這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隨後她先後又走訪了其他幾家女王組織,把這次日本之行最終目的定在了yapoo——經過詳細磋商,柳玉與淺野達成了最終意向:第一、五年內完成十億日元的現金投資,成為yapoo最大的海外股東;第二、成立女王學校,將自己手下的姑娘們送到yapoo接受訓練,借助yapoo強大的技術實力和先進的訓奴理念幫助自己培養合格女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針對日本大大小小數目眾多的女王組織、女王俱樂部以及日本貴婦對奴隸的巨大需求,借助夏氏企業在全球物流、航運方面擁有的一定基礎以及yapoo這個國際化平台,將國內訓練出的奴隸及童奴銷往日本和世界各地,積極拓展國際化市場。
Yapoo之行收獲頗豐,隨後在公司工作人員陪同下,柳玉相繼參觀了京都、大阪、北海道等旅游勝地,自進入夏家以來她已經很少有這種旅行的機會。
在北海道雪地靜靜漫步,柳玉突然感到內心里產生些許失落,突然又想到了以前讀過的那首詩:平坦的雪面下常有崎嶇,潔白的雪面下可藏齷齪,瓊花包裹的里面也有枯枝,祥和的景色中偶有寒風瑟瑟。
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縱然掌控大局、擁有世界,可最終還是像這些落雪一般消融於大地,什麼也沒留下;放下執念,懷著虛靜恬淡的心情去駐足遠望,卻可以如眼前這美麗雪景一般享受到人生種種轉瞬即逝的美景與快樂。
平靜和焦慮,恬淡與憂愁,內心的矛盾與掙扎在這茫茫虛空面前被釋放了出來,但很快卻又在純淨的空氣中消逝於無形。
突然,包內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喂?是,什麼事?”
“玉管家……”電話那邊是她的一個親信,“家里出事了……”一陣寒意襲來,夏明剛從昏迷中醒來便又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與之前不同的是此刻自己身上不知什麼時候被披上一床破毯子。
依舊還是那個寒冷的地窖,一座燃著炭火的鐵爐在不遠處的角落散發著微不足道的熱量,但這已足以驅動著她掙扎著挪動身子往火爐邊靠去以爭取一些熱量。
“你醒啦!”旁邊傳來玉姐的聲音——自己身上鐵鏈的聲音驚擾到了她。
“去!”
玉姐掃了一眼,跪在牆角邊的一個全身拴著鐵鏈的中年赤裸男奴立刻往鐵爐方向爬了過去,隨之將鐵爐往夏明身邊挪過了幾寸,一股暖意瞬間使他清醒了幾分。
玉姐坐在不遠處的一張椅子上,翹著腳正仔細看著什麼。
借助微弱的燈光仔細辨認才發現她手中捧著的正是姐姐藏在B105牆壁里的那半本日記。
“哎……”讀完日記玉姐一聲長嘆。
“哼哼!”
玉姐苦笑了兩聲,“我還是真有點小看你,居然讓你找到這個東西。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太大意了。關於這個難道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夏明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趴在地上。
“不想說也罷,該說的總有一天你還是會說的。至於夏嫣,她是個聰明的姑娘,居然被她發現了很多,隔了這麼多年還是成功的將這日記送到了你手上。我果然沒看錯她,我謝柳玉這輩子很少佩服過什麼人,你姐姐算是其中一個了。她很聰明,在我面前一直都很老實,言聽計從,有一度我也真的以為她是真心對我,想對她委以重任。但是她忽略了一點,夏家內外以及你們夏氏企業現在所有的全都是我的人,她去過哪、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很難逃過我的眼睛,但縱然如此卻還是偷偷讓她查到了這麼多。我一直在給她機會,希望她能真心歸順我,當我的左膀右臂,我需要她的頭腦的能力來幫我成大事,可惜她沒能珍惜這個機會,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這都是她自找的。”
“這兩天我在想,當初如果我也放她出國,讓你們姐弟倆在國外好好過完這一輩子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了。但如果又有什麼用,或許就算我放你們走,總有一天你們還是會跑回來,自己跪在我的腳下,就像當初我只是你們夏家腳底下一只可憐的小狗,而如今卻能一腳將你們整個家族牢牢才在地下,這就是命吧!”
“十幾年了,當年離開家去美國的時候你只有七歲,一個七歲的孩子孤身一人在外該怎麼生活?這確實難為了你的爺爺,她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你,這我倒是我不怪他。你有想過一點嗎?”
夏明不明白玉姐這話的意思,只能疑惑地望著她。
“這麼多年你在美國吃得好、住得好、沒人欺負你、可以上名校,仍然可以像個大少爺一般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一切都是誰給你的?”
“……”
“你一定認為你是爺爺吧?哼哼!你也不想想,他只是一只廢在床上只剩半條命的老狗,有能力把你送出國其他的就什麼也做不到了。”
“你……你胡說……”剛一張口,冷空氣便往咽腔內直灌,嗆得他連連咳嗽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想承認這一點我也不怪你,當年要不是我派人出國跟著你,照顧你,每年給你寄出去大筆的生活費你早就餓死在美國了。你以為你在美國過得怎麼樣、做了什麼事我會不知道嗎?定期都會有人給我報告,你的行蹤我了如指掌。”
夏明恍然大悟,抑制不住的憤怒迫使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仍頂不住體能的虛弱再次癱倒在地上,只能發出一陣陣悲愴的唔鳴聲。
“我只是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而已。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但你不能自己去拿。”
玉姐將日記本合起隨手一丟,日記本准確無誤地被丟進了那個鐵爐,隨著房間內一股紙張燒焦的味道彌漫開來,那半本在牆內藏了多年而剛剛重見天日的日記本瞬間被毀於無形。
夜色蒙蒙,已近凌晨一點,寶藍色沃爾沃轎車鳴著刺耳的喇叭急匆匆駛進了孤兒院大門。
院長郭承燕帶著幾個人滿臉睡意衣裳不整地從孤兒院內跑了出來以迎接柳玉的突然到訪。
“玉姐,什麼時候從日本回來的?這麼晚過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給我准備一個刑房,我馬上要用。”柳玉沒有回答郭承燕的問話,下完道命令後便指揮人從車子後備廂里抬出一個大麻袋往院內走去。
“啪!”
一道皮鞭狠狠抽在一個中年女人身上,皮膚很快便卷起一道破裂的傷痕,很快,血絲從傷痕內絲絲涌出,一道血痕立刻顯現,與白皙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劇烈的疼痛使得女人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尖叫聲,粗大的鎖鏈將她扭動掙扎的軀體牢牢固定在十字木架上。
但在這封閉的地窖內,任他再怎麼叫喊也不可能有人會注意到這里邊發生的一切。
在刺骨寒冷空氣的刺激下,鮮紅的血痕開始變成了暗紫色,可緊接著又是一道皮鞭劃破空氣的的刺耳破擊聲後,一道新的血痕再次覆蓋了原本的傷痕。
很快,女人身上已是傷痕遍布,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
“夫人,她暈倒了。”
“弄醒,繼續打!”一盆冷水潑在了女人身上,片刻之後,原本已經耷拉下去的腦袋再次慢慢抬起。
“管家……饒……饒命……”女人用微弱不清的聲音發出了幾乎聽不到的求饒聲,“繞……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你還會有下一次嗎,張媽?”柳玉嚴厲喝道,聲音比皮鞭更加刺耳。
張媽是夏家女仆,在夏家已經十數年,深受夏家人的信任,在一眾下人里有著較高的地位。
柳玉入主夏家之後也積極籠絡她,對她尤為信任,讓她負責照顧夏明姐弟倆,夏含章生病後的主要生活起居也主要由她負責。
可是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老實巴交受到柳玉信任的老女傭,就在柳玉前往日本的那一個多月內竟按照夏含章要求偷偷將夏明姐弟倆送往美國,雖然及時發現並把夏嫣攔了下來但夏明已經被成功送出。
這次行動之迅速和秘密是任何人都沒有料到的,為此柳玉立刻取消了日本之行緊急回國。
其實,對於這件事本身柳玉並不算太生氣,她理解夏含章這種做法。
令她難以接受的是這麼多年在夏家的精心布局和苦心經營在一瞬間竟近乎崩潰,背叛她的竟是受她信任的人,這對柳玉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和諷刺,對她來說無異於是自進夏家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失敗,如果處理不好其引發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但此事也給了柳玉一個深刻教訓:夏含章在夏家內外依舊保有很深的人脈及影響力,如果不將他們徹底消滅,自己今後的計劃將困難重重。
對於這次的失敗,柳玉自身的極端自負心理也需負一定責任。
柳玉慢慢走到張媽身邊,伸手抓住了她早已蒼白的頭發往後狠狠一拉,張媽那蒼老的臉龐完全展現在她的面前:“老東西,我早跟你說過,夏家內外一切我說了算,為什麼背叛我?”
“老……老爺對我有恩……我……我不能……”
“呸!”朝著張媽臉龐狠狠唾了一口痰:“她對你有恩?我對你就不好了嗎?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那老頭子能給你什麼?”
“不過我倒無所謂,你喜歡跟著那死東西是你的自由,我不強求。不過,既然做了就要承擔後果,背叛我就要付出代價!”
“我記得你有一個孫女是吧?她現在幾歲?對了,十歲,還在念小學。”
“玉管……管家……你……你要干什麼……”
“你讓我丟了夏明,我就要拿你的孫女來抵債!小燕,跟小堅說,把那小賤貨給我抓回來。”
“是!”郭承燕應聲出門。
“不要,不要啊!”
張媽聽說要向她孫女下手瞬間整個人徹底崩潰,叫喊著向柳玉求饒,“玉管家,有什麼錯我一人承擔,求求你……不要向我孫女下手,她還小啊……玉管家,我求求你了……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吧……拿我的命來抵……”
“你的命?哼哼!你這條老命能值幾個錢?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孫女,她在這會生活地很好的……哈哈……”
“不……不要……玉管家,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跟我孫子無關啊!我可以幫你,我可以將功補過,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今後我全心全意跟著您……我發誓……我發誓……”
“將功補過?”
柳玉是個聰明的人,任何時候都會極力讓自己保持鎮靜,這短短幾個字使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瞬間冷靜了下來。
“確實,以如今的形勢來看,夏家暗地里效忠夏含章的人恐怕並非只有張媽一個,如果不能把這些人一網打盡,或者將他們轉化為自己的人那今後類似的事情恐怕還會發生。但如果能過利用好張媽這顆棋子……”柳玉想著,放下了手中的辮子,臉色變得溫和了許多。
“我問你,現在夏家是不是還有人只聽老頭子的?”
“是……是的……”張媽急迫地回答“這些人是誰你都知道?”
“我……我知道……”
“恩!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挺好了。”
“是……是……一切都聽玉管家您的……”
“今後你負責做這些人的工作,讓她們都效忠於我。我讓你回去繼續照看小姐和老爺,他們說了,做了什麼你都要給我記住,一一向我匯報。還有那些人,如果他們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或說了什麼冒犯我的話,立刻向我匯報,不能有半點隱瞞。”
“是……是……我不隱瞞,不隱瞞……但是……我孫女……”
“哼!老東西,你放心,你孫子我暫時替你好吃好喝養著,我每個月可以讓你領回去住兩天,回去跟你家人就說夏老爺讓他給夏嫣小姐做個女伴,等任務完成了就讓你們一家團圓。不過如果你要敢出半點差池……就等著接她的屍體回去吧!”
“管家……求求你……我……”張媽此時已經泣不成聲。
“廢話少說,機會就這一次,自己好好把握吧。”
離開刑房柳玉回到辦公室。
仰頭看著天花板,一根煙,再一根煙。
今後的計劃該怎麼走?
這盤棋該怎麼下?
柳玉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