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老妖妖氣衝天,接連將知秋一葉和聶小倩擊落在屍山血海中,,但護身法咒將身體牢牢裹住,尚能自保,小倩卻被厲鬼冤魂在血海里越扯越深。
慕容燕在蘭若寺化成的老妖口中,宛若水中浮萍,卻始終凝然而立。
那黑玉戒指剛戴在手上,便覺一股亘古恒存的邪寒之意涌遍身體,記起那物所言周身爆裂而死,不由驚駭。
此時黑山老妖已完全顯出本體,妖焰滔天,所觸之地,盡化成血。
慕容燕以為那物要仗著黑戒與老妖拼命,哪知忽地雙膝一軟,跪在老妖口中,舉起手,高聲叫喊,“上仙,上仙!小人有寶物獻上,有寶物獻上!”
黑山老妖似乎瞧見了慕容燕手指上的黑戒,連聲咆哮,“獻上!本君饒你不死!”
慕容燕摘下戒指,向老妖扔去,老妖幻化出一只手,凌空接住,套在指上,黑戒冒出墨染般的霧氣,繞著老妖本體盤旋而上,老妖大喜過望,一陣爆裂聲中,本體猛漲,比原來又大了數倍,幾可遮雲蔽日,慕容燕不解那物所圖,眼看著黑霧愈加濃烈,老妖本體也越漲越大。
黑山老妖狂喜之余,卻也發現了事情有些不對,本體增長之勢絲毫不減,再長下去,可是大大的不妙。
欲將黑戒摘下,可哪拿得下來,那戒指就似長在了老妖身上,老妖怒極,吐出一團妖霧直撲慕容燕,少年也不躲避,妖霧撞到身前,便消散無形。
慕容燕雙瞳漸成漆黑之色,盯著仍在瘋長的黑山老妖,蘭若寺化成的妖首禁不住開始撕裂,瓦片泥土夾雜著血肉紛紛掉落,一聲聲悶雷似的巨響,老妖本體爆裂開來,殘余部分拼命地向地下鑽去,黑霧如影隨形,跟著老妖,只聽慘叫淒厲,一團黑色光華從地下飛出,向遠處逃去,少年用手一指,指尖釋出黑氣如絲,將光華鎖住,光華心有不甘,想要掙脫,,片刻之後,漸漸無力,少年把那黑戒向光華一照,吸入戒內,嘿嘿冷笑。
屍山血海逐漸消退,慕容燕看了眼法咒之中昏迷不醒的知秋一葉,料其無事,再去尋小倩,卻渺無蹤跡,正皺眉時,猛聽鬼音大作,響鑼之聲,森森鬼氣中,一隊幽冥鬼卒擁著位黑甲武士趾高氣揚地開將過來,與平日那物召出的鬼卒不同,這隊人馬盔明甲亮,肚滿腸肥,一看便知受用豐厚。
那鬼卒見了慕容燕,搖頭晃腦,清了清嗓,“西北方天尊化冥府八殿飛魔衍慶真君都市大王座下,二等巡界將軍衍桓駕臨,還不跪迎?”
慕容燕聽了這串頭銜,也未記住,那物笑罵,“這許多年也不長進,廢話越來越多,你們既是都市王門下,跑到這里來作甚?”
鬼卒聞言一驚,退到衍桓近前,低聲道,“將軍,聽這廝口氣不小,似與大王相識,若是如此,可不好怠慢。”
衍桓鬼眼一轉,覺得鬼卒甚是伶俐,似該提拔,決心回去便升為小隊長,便道,“你去探明虛實,若與大王有舊,好言送之,若無,鎖拿就是。”
鬼卒再來到慕容燕面前,“你是何方修真,竟敢擾動地府?嗯,可是我家大王的親戚,朋友,舊識?”
那物狂笑,“都市小兒也配某家的舊識?某家方才吃了黑山小妖,也不差你們幾個,識相的快滾回碧真宮去!”
鬼卒四處一看,果不見黑山老妖蹤影,回歸本隊,話音顫抖,“將軍,這廝不知是何來歷,竟稱大王小…小…,咱們與那黑山老妖向來相安無事,今日亂了人間鬼界,這才前來,如若這廝真把黑山老妖吃了,那可…那可…大大不妙啊!”
衍桓點頭稱是,挺著便便大腹,來至陣前,“你這修真,我地府奉天之命,收攏亡靈,引導諸生,若壞了邊界,你怎擔得起?念你修行不易,快些去吧!”
慕容燕昂著頭,“我只問你,聶小倩在黑山小妖血池中身化,魂魄必往地府,快些尋來還給某家,不然,哼!”
衍桓幾乎以為聽錯了,氣的周身亂顫,“哇呀呀,氣煞本將軍,小的們,抬刀!”
幾名鬼卒抬過一柄五雷開山刀,衍桓接刀站了個馬步,沉肩含腹,啪啪啪練了一趟,眾鬼卒齊聲叫好,“將軍好武藝!”
諂媚之聲,不絕於耳。衍桓得意洋洋,用刀點指慕容燕,“你怕不怕?還不逃命?”
少年長嘆,“酒囊飯袋,越聚越多,今日讓你們看看某家手段。”
如絲黑霧,幻化而出,見了此霧,鬼卒無不鑽地欲遁,那衍桓似乎識得來歷,“氤氳冥炎!你…你…你是…”
衍桓扔下大刀,撒腿便跑,黑霧凝成一只無形只手,一把攥住衍桓脖頸,活活擰了回來,衍桓碩大的頭顱轉了個方向,猶自叫著,“祖宗,祖宗饒命…”
慕容燕獰笑著把衍桓寸寸分解,只留下靈識精華,眾鬼卒倒頭如蒜,哀聲求饒。
“上仙,不,爺爺,祖宗!小的們有眼無珠,不知您大駕光臨,您多多見諒,別跟小的們一般見識。”
“聶小倩的魂魄可尋得回?”
“尋得回,尋得回,料想不遠,小的們這就去找。”
“哼,我便親去也無妨,不過其中奧妙你們也不配知道,快去!若是哪個扯謊逃了,某家便讓他在冥炎中錘煉百世!”
眾鬼卒叫苦不迭,飛似地去尋聶小倩,時不多久,果然拽著個似有似無的淡淡倩影回來。
“祖宗,小的們給您尋來了。”
慕容燕隨即將小倩魂魄吸入黑戒中,對鬼卒道,“今日之事,你們回去如何稟報?”
眾鬼卒面面相覷,那機靈鬼倒是有主意,爬了幾步,“祖宗,小的們這般說您看可稱心,就說黑山老妖攪動陰陽,衍桓將軍奮力除妖,殺身成仁,與老妖同歸於盡,為國捐軀,哦不,為地府捐軀。”
慕容燕點頭笑道,“正合我意,嗯,你很有前途,他日這衍桓之位,必是你的。”
“多謝祖宗提攜。”
“去吧。”
慕容燕遣散鬼卒,開始四下尋覓,拾了些骸骨,挑了挑,搭成一副骨架,釋出少許氤氳冥炎,點在骸骨中,又吐出些靈識精華,冥炎燒煉著骨架靈識,漸成人形,再從黑戒內放出聶小倩的魂魄,用手一推,喝道,“聶小倩,此時不醒,更待何時!天工化物,我為你主,醒來!”
那人形從無到有,變作聶小倩的模樣,嚶嚀一聲,悠悠醒轉,眼底似有冥炎熊熊,竟扭身向慕容燕撲去,少年左躲右閃,待到小倩眼中冥炎漸消,方才作罷。
聶小倩復了神智,身子一軟,見慕容燕笑吟吟地瞧著自己,喃喃道,“這…這是哪里?”
“蘭若寺啊。”
“蘭若寺…蘭若寺…”
小倩臉色忽變,“黑山老妖,黑山老妖來了,快逃,快逃…”
見慕容燕紋絲不動,才發覺雖在原處,老妖早已不見蹤影,天光漸亮,雲開霧散,只是那蘭若寺卻怎麼也看不到了。
“放心吧,老妖跑啦!”
“怎麼會跑?”
“我哪里知道。”
慕容燕扶起小倩,美人俏臉一紅,低語著,“天快亮了,我見不得光,公子…公子保重。”
“光?你且試試!”
少年拉著小倩,看著朝陽初升,美人不覺向後躲去,然而當陽光灑在手臂,毫無異樣,又驚又喜,許久未曾有過的快活溢滿心間,小倩在陽光中奔跑,跳躍,嬌呼不斷,又哭又笑。
“我是人啦,我不是鬼啦…”
慕容燕滿面笑意,忽地聽聞知秋一葉大喊,“老妖,某家與你拼了!”
原來法咒包裹中知秋也已醒來,兀自手舞足蹈,少年第一次心有暖意,似乎有了從未有過的感觸。
東京汴梁,朝堂之上。
群臣分列,激辯正酣。徽宗皇帝聽得眉頭緊皺,哈欠連天。
“若聯金攻遼,助金為大,他日攻我,如何處之?”
“澶淵之和百數年,我朝歲幣銀,絹均以百萬計,此等冤仇,為何不報?”
“以歲幣換我朝安寧,有何不可?”
“敵以歲幣再換軍馬,往而復之,從歲貢銀十萬,絹二十萬,加之五成,縱我朝富足,也難久之。”
“今金使,遼使,皆在東京,一日不定,便生枝節,還請陛下聖斷。”
徽宗揉著太陽穴,東瞧西望,看見童貫,忙道,“童國輔如何?”
童貫出班跪倒,“陛下,國輔領軍剿方臘,在鄆城與反賊宋江所部激戰,尚未平賊,奉陛下聖旨回京,想群臣所言均有道理,陛下英武,自有決斷。”
“你不是一向反對對遼用兵的嗎?”
“臣確有此意,但此一時彼一時,陛下干綱獨斷便是。”
群臣紛紛翻起了白眼,徽宗無奈,又問蔡京,“蔡相?”
蔡京咳了幾口老痰,捋了捋須髯,“陛下,臣以為若不聯金攻遼,金必懷恨在心,今遼氣數已盡,恐日後不免攜仇報復,臣與重臣苦思,為宗室社稷想,可為。”
徽宗點點頭,看向身後的九宮真人。
“真人有何高見?”
九宮一擺拂塵,“陛下,貧道便請紫薇神卦,占過即知。”
“好,有勞仙長。”
入夜,蔡京相府。
蔡京,童貫分坐兩旁,在昏黃的燭光中說著什麼,“國輔所慮老夫也知,只是事急從權,取其輕之,日後有變,再圖不遲。”
“太師所言極是,國輔附議,哦,太師,國輔覓得九華清淨丹一盒,聞有鎮咳良效,太師為國操勞,可試服之。”
“國輔有心,老朽謝過了。”
一名家人走進,在蔡京耳旁嘀咕了幾句,童貫見狀起身告辭。
送走童貫,不多時,相府又來了位客人,卻是太尉高俅。
高俅拜過蔡京,落座,蔡京取出一封書信遞與高俅,高俅看罷,“太師吩咐。”
“高太尉,你既知梁山泊宋江等有心詔安,他日可否隨童國輔前去?”
“必不辱使命。”
高俅拜別蔡京,出了相府,回頭看去,眼中陰惻惻盡是鄙夷。
慕容燕與知秋一葉,小倩三人在蘭若寺盤桓了數日,只因知秋有傷在身,雖不打緊,也需將養。
寺廟已逝,三人只好搭了間茅屋,幸得幾日天氣晴好,倒也過得去。
說起那日黑山老妖,慕容燕只是推說不知,知秋一葉雖想不通,但老妖逃遁,畢竟好事,便不再問了,更奇的是小倩肉身得復,美人只說想是千年樹妖已亡,那日知秋與黑山老妖斗法,靈氣外泄,占了天時地勢,才得以重生,知秋半信半疑,但也為小倩高興。
慕容燕早囑咐小倩,身具功法一事不可泄露,小倩自然言聽計從。
三人結伴而居,此時蘭若寺妖氣盡散,野物頗多,餓了便獵來幾只,閒時談天說地,不少快活。
這日知秋一葉正在靜坐,小倩走到身前,俯身一拜,知秋不解,問道,“小倩姑娘,這是為何?”
“知秋大俠,小妹蒙二位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今復了肉身,更是惶恐,雖說大恩不言謝,再三思之,有一不情之請。”
“姑娘但說。”
“我想與知秋大俠義結金蘭,奉為兄長,日後衣食起居,悉心照料,我早無親人,若能得一義兄,實乃三生幸事,不知大俠願否?”
知秋一葉仰天長笑,“姑娘,你從人到鬼,又由鬼成人,此番經歷,世間少有,我知秋一葉身為修真,卻無門無派,有何不可?好,今日起,你便是知秋一葉的妹子,只有一事不明,怎地不帶上我那兄弟,咱三人結拜豈不美哉?”
小倩垂下頭,聲音幾不可聞,“大哥,你再與他結拜便是。”
“這…這可怪了,某家要結拜兩次…”
知秋一葉雖然粗豪,卻不愚笨,見聶小倩粉面生春,霎時懂了女兒家的心事,一拍頭顱,“瞧我這般痴傻,緣該如此。”
於是插草為香,對天盟誓,知秋一葉分別與慕容燕,聶小倩結成金蘭之好,生死與共。
知秋稱慕容燕二弟,聶小倩三妹,而小倩卻只稱慕容燕為公子,也是樁奇事。
少年精神大爽,意氣風發,然而自從助聶小倩成形後,那物便悄無聲息,無論怎樣呼喚,都不露形跡,少年奇怪,卻無可奈何。
知秋一葉傷勢漸愈,這一日囑咐慕容燕聶小倩二人在此等候,自己要出外辦事。
到了晚上,方才歸來,帶著肥雞數只,美酒兩壺,還給二人帶回了些衣衫,接連幾日都是如此。
慕容燕不通世事,小倩卻知曉情理,知道知秋一葉定是想辦法去掙些銀兩,畢竟三人不能一直野外而居,而到了外面的世界,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小倩把這話說與少年聽,慕容燕聽罷眼圈一紅,落下淚來,小倩見少年悲悲切切,與當日城府極深的模樣大是不同,心底奇怪,卻知慕容燕身上有著太多自己不懂的事,便好言相勸。
這日知秋一葉歸來,想是收獲頗豐,不但有就有肉,還帶回個沉甸甸的錢袋。
慕容燕問起,知秋笑道,“莫要問,這回咱們可以離開這里,找個屋子住了。”
三人正吃著酒,知秋一葉忽地站起,向外怒視,見樹林中穿出一群人牽著數條惡犬,為首的青衣青褂,樣貌凶惡,手提朴刀。
這群人圍在茅屋外,高聲叫罵,“姓知的,也不知誰給你起的爛名,快滾出來,神刀門與你沒完?”
知秋一葉邁步走出,哈哈大笑,“倒小瞧了你們,居然能尋到這里,還要打過?”
“匹夫,你拿了天劍門的好處,傷了我神刀門的弟子,豈能與你善罷甘休,受死吧你!”
一擁而上,為首那人來勢甚猛,朴刀直上直下,迎頭便劈,白刃帶著嗤嗤之聲,功力竟然不弱,知秋一葉側身一閃,使了記腋下錘,向來人撞去,那人足不點地,凌空翻了個跟頭,反手又是一刀。
知秋一葉不願施展法術,只憑拳腳,與神刀門下斗在一處。
十數個回合,那人漸漸招架不住,一晃身打了個手勢,其余神刀弟子紛紛亮了兵刃,你砍我刺,圍攻知秋一葉,知秋豪氣陡升,心道還料理不了你們這些飯桶?
穿花蝴蝶般一腳一個,打得興起,全未注意茅屋後另有幾人悄悄摸了上來,見了慕容燕和小倩,獰笑道,“呦,這里還藏著個俏娘子,還有個兔爺!”
伸手便向小倩捉去,小倩已無鬼能,急忙閃身,慕容燕情急之下記起知秋教的法術,隨手搓了個火球,向那人擲去,火沾衣裳,頓時猛燃,那人慘叫一聲,刀便扔了出來,不偏不倚,正砍到慕容燕的左肋,少年吃痛,萎頓在地,知秋一葉聞聲大怒,正要制住神刀門下,忽聽一聲巨響,茅屋炸裂開來,小倩長發飛舞,雙目泛著森森冥炎,雙手舉著一把刀,那刀刀長數丈,巨大無比,一刀劈向神刀門下,霎時間狂風怒吼,電火連連,這一刀竟將地下劈出深及數尺的長壕,威猛無鑄。
再看那幾個神刀門下,皆被劈成碎塊,七零八落,血肉橫飛。
余下的人嚇得臉色慘白,扭頭便跑,聶小倩兀自握著刀,戰神一般,待到眼中冥炎熄滅,才急忙俯身去看慕容燕,“公子,公子,傷可要緊?”
那一刀深至肋骨,震及內腑,少年干咳了幾口,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