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31章 傷情
夕照的日頭仍不遺余力地潑灑著金光,西場上的蟬鳴也就徹底敞開了喉嚨,和蛙叫混在了一處,擂鼓助威似的,以至於每個人的臉看起來都非常細膩飽滿紅潤,像打了雞血。
“過過水。”
把盛著面條的盆子遞給老伴兒,楊廷松回身把套袖放回廂房,翻身走出來時,又道:“黃瓜這味兒還真汆,站這都聞見味兒了。”
白色短袖汗衫,淡灰色薄麻褲,腳上踩一雙首府產的黑色圓口老人鞋,舉手投足都帶著股干淨利素。
李萍笑著回應:“守著這兒(三角坑)瓜能不香嗎?”
入鄉隨俗,她也像其他老年婦女那樣,打理著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閒時串串門,忙時跟著一起操持農活,這似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落座之後,書香就挨在雲麗身邊沒動地界兒,他左腳搭在右腿上,這樣稍微舒服一些。
“奶,(飯)給我媽留飯了嗎?”可能是因為不久前出的那場人命案,這兩天母親忙得都見不到人了。
“留了留了。”不等李萍言語,楊廷松倒先張開了嘴,還指了指廂房,“菜碼也都給留著呢。”末了才說,“也不知今個兒幾點回來。”
書香眉頭一皺:“昨兒我媽幾點回來的?”
“你沒撞見?”
“上哪撞見啊我?”書香嘴里嘟噥:“又不是她責任。”心里嘀嘀咕咕,愣了會兒,又問:“那我大呢?”
“你大去省里開會了。”雲麗道,說著,用胳膊肘碓了碓書香:“來點啤酒就著?”書香沒吱聲,雲麗也沒再問,徑身走向廂房。
“老大就不說了,小偉跟小妹也都見不著人。”
李萍看著老頭子,苦笑一聲,“真看天長了。”
這可好,一家子吃飯才四口人,吃著都覺不出香來。
“小偉不跑校呢嗎,怎又不回來了?”
雲麗打廂房里支問著,外面是熱,這里面卻悶,提溜起幾瓶嘉士伯趕忙跑了出來。
“會考完事了還這麼忙?又沒到高三。”
把啤酒遞給書香,書香拿在手里顛了顛——熱的呼啦的,“這還有法喝嗎?”
說歸說,張嘴就要用牙咬。
雲麗眼疾手快,一把搶了過來:“不有起子,再把牙給你崩了。”
看著雲麗的豐滿身段,楊廷松的眼神在她身上虛瞟了幾下,眼見她雪紡衫內若隱若現的凸起,心神不免一陣飄曳,待其落座,忙把碟碗往對面推了推:“就著吃。”
桌上除了菜碼,還擺了倆涼菜——拌西紅柿,拌苦瓜,都是經他手弄出來的,也都是雲麗平時較為喜歡的口味。
“往後這天會越來越熱,去暑敗火就指著這個了。”
雲麗撩眼皮掃了一眼楊廷松,這當口,老楊又把盛黃瓜的盤子往對面推了推,還問了句:“香兒,你趙大這兩天咋樣了?”
一碗面條書香啼哩禿嚕就吃了,回碗時才道:“誰知道內——”大前兒個下午他倒是看到了由外面請來的所謂的“大姑”——一個中年說小兒麻痹不小兒麻痹的胖女人。
進屋之後簡單問了下情況,點了根香之後抓住趙伯起的頭發就一通亂揪亂打——她閉著眼,嘴里說著一些旁人聽不懂的話,什麼後天娘娘照應佛照應,別的不說,嘴皮子倒是挺流,“該哪來回哪去,再不走就把你們都炸了。”
後來看了下香頭,又說——是給四個托生鬼嚇的——跟煥章描述的倒有些像。
就這會兒工夫,她又跟大家伙嘮起嗑來,“回頭拿點茶喝,將養個一月半月的也就好了。”
也不知說的是真是假。
楊廷松和李萍對了對眼,又看向孫子:“不去看了麼。”
書香喝了口啤酒,面無表情:“堆炕上了。”也沒說別的,端起碗來又吃了起來。
“日子才剛好過,怎又攤上這麼個事兒?”李萍搖了搖頭,“這兩口子都夠命苦的。”
“可不麼你說,房子又沒利索,這回都落在秀琴一個人的肩膀上了。”
說話時,楊廷松余光又掃了兩下雲麗,最後不漏痕跡地轉向孫子:“煥章內?又回姥家了?”
書香抹了抹嘴頭:“不回去誰伺候他?”
思及起琴娘此時的現狀,對趙伯起的恨意反倒被憂慮取而代之——他為自己幫不上琴娘而感到苦惱和郁悶,媽個逼的,琴娘怎這麼倒霉呢?
拾起啤酒又灌了兩口,從口袋里堂而皇之地掏出香煙,點著剛嘬兩口,靈秀就風一樣打門外走了進來。
昨兒吃飯時還說呢——“都甭擔心,不是什麼大事兒。”
雲麗讓書香活動腳丫子看看,書香就動了兩下,雲麗眉頭都皺起來了:“現在就開車拉你去醫院。”站起身子。
“去什麼醫院啊,早看過了,吃飯吃飯。”把雲麗給拉回座上,書香連連擺手:“膏藥也早貼上了。”
直到聽完天氣預報也沒見靈秀回來,和老兩口念叨一聲,書香就跟雲麗一道上了車。
“踢球還有不傷的你說,以前不也有過嗎。”
他不以為然,也叫雲麗不必擔心。
出胡同去東頭,大門一關,搖身一變就成了這家的男主人。
“也不分禮拜不禮拜了,看今兒這意思我大回來又沒點了?”
衣服一脫,只著一條小內褲,“熱不熱?”
攛掇著雲麗去脫衣服,而後饒有興致看她褪去衣服,手一伸,沒用提示就從後面熟練地給她把奶罩解了下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就不覺著累?”
“有什麼法子?”雲麗往那一站,連往日去穿睡裙這個步驟都給省了。“都有煩惱,也都有快樂。”話剛落,打肋兩側就伸出一雙手來。
雲麗低頭看去,少年身上獨有的氣味便涌了過來,與此同時,奶子也給兜了起來。
“嘶啊,脹。”
其時書香的手勁恰到好處,只不過被摸的瞬間她沒來得及適應,緩了下,雲麗就把雙臂稍稍抬起一些,身子也拔了起來。
“不許使壞,腳還有傷呢可。”覺察到身後呼吸有些不穩,不得不叮囑一句。
“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了。”
“書里不說陰陽交泰能內啥嗎。”
書香把身子貼在雲麗光滑的脊背上,樓抱起來摩挲。
“幾天沒做了都?幾天了?”
急不可耐地把嘴湊到其耳垂邊上,連說帶舔在那聞來嗅去,甚至還把手伸到雲麗的下面,對著屁股和小肚子前後輪番抓揉,可謂是十八般手段盡出,不達目的是不罷休,“忍心看我難受睡不好覺?”
“不有傷嗎。”
雲麗翕合著雙眼,脖頸朝後輕輕蹭著,在書香連番粗魯的動作下,情欲被撩撥出來,滿月也終是浮起一抹緋紅,“聽娘話,好了隨你便來。”
“現在就想,現在就要你。”
年輕人說硬就硬,動作也麻利,褲衩只揚起左腳就掉下來了,“這是有事的樣兒嗎?”
拉住雲麗的手,不由分說就往炕上拽去,雲麗推了兩下沒執拗過,反倒被書香拖住身子,“先吃口咂兒。”
小伙子就是衝,把臉往雲麗懷里一扎,雲麗“嘶”了一聲,身子剛扭動起來,就給書香摟住了,繼而又被叼起奶頭,很快,吭哧吭哧聲就響上了,呻吟聲也伴隨而來。
“祖宗哎。”給嘬得心癢癢,雲麗顰起眉頭,小嘴微張,幾下的工夫就把手揚起來摟在了書香的腦袋上。“要命了不是。”
挺翹的奶子又肥又軟,吃了半晌,書香揚起臉來看向雲麗,他笑著拍了拍她屁股,啪啪地,肉花翻滾,漾起一波令人心潮澎湃血脈噴張的亮色。
“都起性了,說啥也要崩了你。”他意志堅定,勢頭強猛,“不弄出來沒法睡覺。”
“腳還沒好呢不是,你媽要知道還不急?”
“先崩再說,到時我跟她講還不行。”
話雖如此,可實際看到靈秀時,書香倒把這茬兒給忘了:“媽你怎這麼晚才回來?干啥介了都?”
落日的余暉映紅荷葉時,眼前便層疊出一片只有彩虹才有的絢爛,書香騰地一下站起來,竟在刹那間想到了月女采蓮,繼而又想起了自己做得那個煙雨朦朧的夢——母親一襲白裙,半寸腰帶裹束起豐滿妖嬈,極像那個夢里撫琴揮指的人。
啞然間他又失笑起來,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嘛,何來二人之說?
靈秀不答反問:“沒開車?”很顯然,這話是對雲麗說的,可能覺得話說的有些突兀,當即撩了下齊馬穗(劉海),“還真熱。”
雲麗正要作答,老兩口倒先開口了:“可不,今兒個白天最長了。”盆里的面條還剩了些,李萍忙起身去廂房拿碗,“趕緊坐下來吃吧。”
書香因過於興奮,騰座讓座的動作幅度難免過大,被發現就在所難免了。
“腳咋回事?”靈秀眉頭微蹙。書香搓了搓脖子,不想靈秀目光如炬——“問你話呢?!”
摔倒之後,書香一骨碌又爬了起來,他活動著左腳,有點不太得勁,別的異常暫時倒沒覺著。
“沒事沒事。”
五比零大灌對手,摩擦碰撞也在情理,誰叫咱贏了呢,於是他越過人群,攔在煥章和眾同學面前,面向許加剛道:“以後注意點。”
瞧不起歸瞧不起,但面子上不能過不去,再說也沒深仇大恨,球場上磕磕碰碰又時有發生,也就沒再追究。
“動作別這麼大。”
這邊他還在考慮能不能踢,那邊的帶頭大哥就放話了:“散了散了,以後再踢吧。”
多半是覺得顏面盡失,再踢無異於被人家當猴耍,就不踢了。
這一呼之下,自行車人基本上都沒了興致,帶頭大哥又看向病態青年,目光中含著一絲不甘之色:“拉倒吧,不搬救兵哪干得過啊。”
髒歸髒,但總算還有點爺們認知,知道打不過就跑的道理。
病態青年原本雙手叉腰,下一秒,又把手耷拉下來,他努努嘴,啥話沒說就走了。
帶頭大哥一見,也努怒嘴。
“這個點干啥介呢?”
嘀咕了一句,上前追上病態青年,又問了一聲。
病態青年眼一虛縫,看著帶頭大哥背心都濕透了,立馬又笑了起來:“干啥介?仙客來喝扎啤介呀。”
舔了下嘴角,隨之朝後一揚手,“都仙客來,喝扎啤介。”
試想一下,較之月工資二三百塊的廣大人民大眾,九四年一盤油燜大蝦也才十五塊的物價,他這一個月兩千多塊的工資是個什麼概念?
一時間,自行車廠人踢輸之後的懊惱一掃而空,呼啦一下子都歡呼起來。
“幾點了?”
對面的人一走,時間都模糊了,眾人看著略微西斜的太陽,猜了半天也只猜了個大概。
“可能不到四點吧。”日頭底下,這群小伙兒圍在籃球框下,也在談論著場上的種種表現以及各個細節,還說要去自行車廠衝個澡,以示慶祝。
“別杵這了我說,再中暑。”書香活動著腳脖子,詢問大伙意見,“安排點啥呢?”在這干曬著也不是個事兒,可現在回家又太早點。
“要麼捅台球,要麼就打大型。”
眾人面前,煥章發話,“累就先家走。”
之所以沒提黃色錄像是因為這心火憋好幾天了,再看的話,估摸蛋子都得憋炸了。
“去我們村玩吧,連喝點涼的。”浩天做東,大伙兒一拍即合,他就招呼著小伙伴兒一起去了夢莊。
書香沒打台球,站在游戲機前玩了會兒街霸,出去解手時,腳還是有點不得勁兒,活動著腳脖子,皺皺巴巴,剛解開褲帶,身後就有人叫了一聲“楊哥”。
書香剛皺了下眉,心知來人是誰,下一秒煙就擺在了面前。
“你抽你抽。”書香把身子稍微背了背,客情的同時,迅速從自己口袋掏出香煙,示意對方:“一樣一樣。”
看著書香穿得隊服,再看看他拿出來的煙,許加剛眼里登時射出一道寒光:“真不是成心的。”嘴上客套,心里卻無比嫉妒。
“還以為什麼大事兒呢,值不當的。”書香搖搖頭,煙點上,迅速解決戰斗,“別在這待著嘿,等著熏大個兒呢?”系上褲子,笑著朝外走去。
許加剛看他走路不似以先,忙又問道:“是真沒事嗎?”
書香一笑——有事沒事再找補意義不大。“犯得上嗎。”找個背陰的地方一靠,倒也沒急著回去。“行啦,不至於。”
“晚上甭走了。”說這話時,許加剛撩了一眼書香,“跟煥章也說了,咱一塊吃飯介。”
書香嘴上“哦”著,又嘿聲道:“這感情好,正不知去哪呢。”朝許加剛笑了起來。
“真的楊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那就定了。”
許加剛倆眼爭得老大:“憑,憑咱們現在這關系,啊——”像是被誰踩了尾巴,嘴都掘起來了,跟拱門的豬別無二致。
瞥著這個跟自己套近乎的人,書香笑著眯起眼來,又建議道:“再喝點酒唄。”
“對對對。”
許加剛也笑了,還仰起下巴,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又拍了拍胸脯:“不管從陸家營論還是從溝頭堡論,這酒必須喝,而且不醉不歸!”
“得了吧。”
歸不歸書香可不管,他笑著虛縫起眼來,頭一扭看向不遠處泛光的地,忽地又看向許加剛:“在這待著多沒意思,去里面玩。”
煙已經抽了三分之二,扔在地上踩滅了,見他沒動地界兒,又朝他客讓了一下,“走呀,不熱嗎?”
也不管哥們琢磨啥呢,轉身就朝院里走了過去,剛到堂屋門口,迎頭正巧撞見煥章出來,他就問了一句:“完事還去找小玉嗎?”
“怎了哥?”煥章回問著,臉上有些疑惑:“又有安排?”
“有啥安排?”書香眼一番,笑哼起來:“今兒不都安排了嗎,快考試了也,還安排啥?”
進菜園沒多久,鳳鞠煥章和保國便跑來了,鳳鞠手里端著個海碗,沒到門口就喊開了。
縫隙間看到人影,書香也沒回避,從坡底下招呼兩聲,直接把這姐仨喊到了園子里。
小孩眼尖,女孩子心細,進到園子里鳳鞠一眼就看到了紅洗臉盆,當然,里面泡的絲襪也給看到了:“大娘怎在這洗襪子?”
雖有回風,但論涼爽,這地界兒卻也強不到哪去,“你也跟著洗襪子?”
“不都說了麼過來看看,幫不上大忙搭把手還不行嗎?”
“幾點了幾點了?”
“琴娘都快熱暈了,我不也沒閒著。”
“那就不吃飯了?!”
並非是起了疑心,只是看書香扎在這里不知所謂,鳳鞠當然有些老羞成怒了。
“院子里不太方便,也沒個晾衣繩。”
說這話時,秀琴又瞟了下井台上的手巾,道:“一身臭汗,就手擦擦。”
看到鳳鞠臉露不快,又見她手里端著飯食,當即搖了搖頭:“咋還騙琴娘說吃過了呢?”
拉拽起書香的手,嘴上責備,臉上卻一片關切。
“你不也沒吃麼!”
轉身舀了一憋子井水,也沒理會秀琴的勸阻就灌進了肚里,把水瓢往井邊上一撇,抹起嘴來。
“干啥呀這是,怎都跟盯臭賊似的?”
眾目睽睽之下,他看了看琴娘,又看了看鳳鞠,最後干脆推了煥章一把,連帶保國,“沒你倆什麼事兒,甭跟著起哄。”
“誰起哄了?”煥章笑著卜楞起腦袋,“一會兒怎麼安排吧?”有人張羅,保國自然也就跟著附和起來。
“我媽回去了嗎?”問完鳳鞠,書香又看向煥章:“還怎安排?不都說好明兒個去踢球嗎!”
“來前兒反正一直都沒見著。”
鳳鞠邊說邊翻白眼,“該吃飯不吃飯,你犯哪門子神經。”
把手里的海碗往書香面前一杵,要不是書香手疾眼快接在手里,真就折個兒了。
“餓不著餓不著,不還有黃瓜呢嗎。”
書香嘿嘿一笑,先把飯放到井台上,一指瓜架上的黃瓜,上前就扥了兩條——“真格還讓自己餓著?”
打著哈哈,“哪天吃撈面提前放井里泡著,吃的時候拿上來,要多地道有多地道。”
把瓜丟給一旁嘟噥的保國,讓他去洗,自己則往井台邊上一蹲,端起海碗胡擼起來,邊吃還邊說:“天兒這麼熱,哪有胃口呢。”
看的鳳鞠眼都直了,這人怎這樣兒——不睜眼說胡話嗎,沒胃口能這麼吃?簡直和半個小時之前判若兩人。
“那不也得干點啥嗎。”煥章把黃瓜上的茸刺兒一捋,舀來井水衝了衝,遞給鳳鞠一條,剩下的跟保國一人一半……
“你這一說我還真想去小王莊轉一圈呢。”
煥章朝書香滋了一聲,繼而又搖起腦袋,“可不能再看黃色錄像了,難受。”
咧了咧嘴,跑去院子里攪合了會兒,去廁所時,也像書香那樣,撞見了許加剛。
“不趙哥嗎。”
“嗯?你這又打哪冒出來的?”
“我也剛來。”
“剛來?有事兒?”
“不惦著請你跟楊哥吃頓飯嗎,楊哥都答應了。”
煥章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琢磨著楊哥所言,說得就有些模棱兩可:“熱不熱?”沒拒絕也沒接受,撂下活話,“這著啥急,到時再說。”
“跟楊哥都說了,直接飯館。”
許加剛嘴上攛掇,心里卻暗罵,兩王八犢子,以為老子倒貼的欠你們的是嗎?
怨念橫生,但轉念一想,不禁又笑了起來,“那好的你還聽不聽,可比之前更刺激更帶勁。”
擱之前煥章一准答應,但此刻卻興趣缺缺:“回再說吧。”有一搭無一搭,邁步進了茅廁。
許加剛一愣——往常無往不利的招數竟在此刻失去了效果,這還是頭一次見,他立馬又從口袋里掏出煙來,追上前讓了過去,不想煥章伸手一攔,也從兜門里掏出一盒萬寶路來。
“磁帶你從哪弄的?”
這事兒煥章一直不解,把煙點著,隔著茅廁倒也沒看到許加剛的臉色。
“人家給的,咋了?”原以為煥章轉了心思,會上趕著來求自己,哪知道哥們竟來了這麼一句:“也不怎麼著,我就隨口一問。”
就隨口一問?
明明心里惦記還你媽的在這跟我裝雞巴蛋玩!
球場上本就憋著口惡氣,這下可好,許加剛臉都給氣紫了——讓你就隨口一問,不問嗎,我讓你問個夠。
“真是人家給的,為這事我可沒少費嘴皮子。”
打年前挨揍算起,低聲下氣也隱忍了半年,這半年來,他自認為做的面面俱到,結果卻仍舊還是這個逼樣兒——人家始終就沒拿正眼看你。
“不過呢,物超所值——哩。”
跟賣豆腐吆喝起來的調兒似的,荒音走板,臉上也終於露出鷹隼般的笑。
“絕對物超所值!”
他許加剛何許人也?
以往都是踩別人的主,何時被人踩過?
再說了,這般煞費苦心的目的為的是啥?
吃飽了沒事干撐的?
他要的是報復,而且手段盡出——明著不行就來暗的,凡是涉及到的有關聯的都脫不了干系。
“趙哥,這女人要是騷起來,漬漬漬,跟打了興奮劑似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春宮畫卷圖,他也沉浸在講述中,回味起交媾時女人給自己身心帶來的快感,“平時看著都挺內個,可到了床上,嘿嘿嘿,就那性欲,操,不知有多旺盛。”此時他內心已不能用得意來形容了,臉上更是油光鋥亮。啥叫牛逼?用這種既達到目的又不露痕跡的方式去報復對方,神不知鬼不覺才叫牛逼呢!“連褲襪都沒下身就給辦了,漬漬漬,話又說回來,穿那麼騷的連褲襪不就是想讓咱爺們開葷嗎,那還等什麼?干唄,不干對得起人家嗎!”這麼說了一氣,又怕露了馬腳被對方覺察,忙又往回扯,“這番掏心窩子也不怕趙哥你笑話,我都把自己當成內男的了,就因為這個——肉色的灰色的我還特意買了不少連褲襪呢。”
聽他在外面胡雞巴擂,煥章回頭看了眼:“之前我就有所耳聞,我說你這是打算賣連褲襪還是咋的?”
尿都完事了,可這許加剛還在那唾沫橫飛——也不管你聽沒聽,反正從前門樓子到雞巴頭子,沒完沒了的,也不知話怎就那麼多,聲音都有些顫了。
“三不三產放一邊,不就為了先滿足一下咱這自我需求嗎。”
“要是能弄點套子就更好了。”
“有備無患不是,備不住哪天用得上呢。”
“女人啊其實都一樣,表面裝得正經,插進去之後還不是服服帖帖的,最後由著咱爺們在床上發揮。”
“你發揮吧,我不行我得進去。”
“哎哎哎,我說趙哥,那你到底還要不要聽?看電影也行,有個新片,火腿,挺好看。”
“撒手撒手,我說你給我聽的是不是都內種大老娘們的?”
“大老娘們又怎麼了,管她是誰,過癮不過癮吧?”
“過癮是過癮,就沒個年輕點的嗎?”
“年輕?當成年輕的不就行了,哎哎哎,趙哥趙哥。”
“到時再說吧。”
煥章也是這套,撂下話就走了,返身走回屋里,溜達一圈湊到書香跟前,書香正玩著街霸,朝他努努嘴:“別看著嘿。”
示意煥章一起比劃比劃。
“楊哥,你也碰見許加剛了吧。”
煥章問道。
書香“嗯”了一聲,他盯著屏幕里的香撲,往上一撩搖杆,白狗就跳了起來,落地之後一記重拳,隨後對著香撲就來個鐵背——耗油跟,松開搖杆,搓了搓手心上的汗,“不知這哥們惦著干啥,反正現在沒空搭理他。”
……
深陷在這片瓦藍色伊水河中,骨頭很快就被泡酥了。
“踢球崴的。”書香咧嘴笑了笑,還抬起腳來晃悠兩下,“貼膏藥了也,我尋思,也沒什麼太大的事兒吧。”
面對兒子的嬉皮笑臉,靈秀的臉一沉,還撇到了一旁:“沒太大事走幾步看看呀。”
李萍把面條盛在碗里,招呼道:“吃飯啦吃飯啦。”這時,楊廷松也站了起來,朝靈秀招手:“正好。”
靈秀充耳不聞,雲麗起身拉住她手時,杏眸已然倒豎起來:“聾了?不問你話呢!”
覺察到情況不妙,書香悄悄把煙掐了。“媽你急啥?”他瘸拉著走了兩步。
靈秀面沉似水,冷哼道:“走呀,不沒事嗎,怎走不起來了?”
雲麗瞅了瞅靈秀,又瞅了瞅書香,回想著昨晚上的風流,忙問:“到底去看沒看大夫?”
書香一吐舌頭,知道瞞不下去,臉歘地一下就紅了。
“楊書香你就照著這樣兒長,啊!”
扔下話,靈秀轉身就走,“有老主意了!”
從進院到出去,前後沒五分鍾,若不是都知道楊書香腳崴了,備不住還以為柴靈秀犯神經了呢。
“媽,媽媽。”喊了兩聲,書香又朝雲麗干笑幾聲,“沒事沒事,娘你甭管。”晃悠著身子瘸拉拉地跟了出去。
“別這麼急,”朝書香揮了兩下手,雲麗把剩下的酒一口干了,夾了塊苦瓜送進嘴里,喊了一聲。“我看還是開車去吧。”
“香兒也是,怎掖著瞞著學開說瞎話了?”李萍衝老伴兒搖了搖頭,看雲麗也放下筷子,支問道:“你咋也不吃了?”
“吃不下。”
雲麗確實沒什麼胃口,再者啤酒本身也不是涼的,“早知我就拉他去醫院了。”
她邁起步子跟在後面,也不知這苦瓜怎這麼苦,卡在喉嚨處竟咽不下去,她把手按在胸口上,沒到門口就忍不住又奔著南牆招呼過去,小嘴一張,把之前喝到肚里的酒都遮了出來。
書香跟在後面,未到前院時,靈秀已把車子推了出來。
“還愣著干啥,等我抱你呢?”瞪起眼來,又氣又惱,“就不叫人省心,就這麼長啊?!”
“沒有。”
書香搓著嘴巴子湊到近處。
好幾天沒見著媽了——她人似乎都有些瘦了。
剛把手伸過去,沒等碰著靈秀腰就被打了回去。
書香一愣,又憨起臉來把手伸了過去:“你都去哪了,也見不著你人?”
卻又給靈秀一巴掌呼了下去。
“給我老實點!”
還想跟媽弄個二八二五六之類的調調,結果卻碰了一鼻子灰,書香也只好干笑著片起腿。
正是此時,身後傳來雲麗的聲音,“還是開車去吧。”
噠噠噠地響聲里,總不能擺個狗撒尿的姿勢,於是書香又把腿放了下來,這時,娘娘已經走到了近前。
靈秀朝雲麗擺擺手:“不用,幾步遠才。”
雲麗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這事怨我。”還偷偷掃了書香一眼。書香沒敢造次,把腦袋耷拉下去。
“怨個屁怨,都被他蒙了,害得你也吃不上飯。”
靈秀翻起白眼,怕大嫂子誤會又掐了她一把:“回頭我再上你那。”
毫無征兆,朝後就喝了一嗓子,“聽賊話呢?”
嚇得書香直躲,以為媽要扇他。
“平時的膽子都哪去了?啊,這前兒知道躲了?”
透徹的天上浮雲朵朵,連胡同里也都是一片金黃。
靈秀推起公主車,雲麗跟在一旁。
書香本想再走兩步,卻拗不過媽嘴里的一句話——“越大越不可人疼,上輩子欠你的嗎。”
她臉如晚霞,說話時,胸口都抖了起來。
沒法子,書香也只好跨上車後座。
只沉默兩秒,書香的目光就又被身前比肩的二人吸引過去。
論身高,二人相仿,實際據他所知,母親的個子稍高一些。
而娘娘則更為豐滿——或許是因為生了兩個兒子,屁股更大一些。
但以書香摸過的感受來看,母親更為勻溜,猥瑣褻瀆去講,應該是身體更為緊實一些,畢竟歲數在那。
三十六歲。
和雲麗分道揚鑣後,書香總想說點什麼,可一張嘴就被靈秀懟回去,幾次下來也就蔫了。
到了王大夫家,人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准又淘了!”
笑著讓書香坐在躺椅上,書香就把鞋和襪子都脫了下來。
“瞅了沒,還貼上膏藥了。”
王大夫跟靈秀說笑著,拾起聽診器給書香聽了聽患處,又用手捋了捋他腳脖子,前前後後摸了幾遍,隨後對書香道:“躺那吧。”
說完,起身又跟靈秀講:“骨頭沒大事,就是筋滾了。”
自打進屋,靈秀就一直在盯著王大夫的一舉一動,也不知具體傷情,忙問:“礙不礙事,會不會影響到……”話沒說完就被王大夫給打斷了,“輕微軟組織損傷,小伙子好得快,我保他沒事。”
把聽診器收好,返回身又回到躺椅處,他讓靈秀坐在書香腦頭,他則坐在書香腳下。
“忍著點疼啊,不行就喊出來,實在受不了就摟著你媽。”給書香腳面揉了兩下,猛地一扯,刺啦一聲把膏藥給揭了。
見小伙子沒吭氣,王大夫來了這麼一句:“夠能忍的。”
也不知說的是剛才那麼一揪,還是看到了書香泛白浮腫的腳,但老大夫就是老大夫,“等好了接著淘,啊,你王大爺這手活就專門給你留著使的。”
談笑風生,把靈秀都給逗笑了。
“沒事就愛踢那浪球,怕我知道(傷)還不說呢。”
“疼別忍著,喊出來。”
王大夫左手托起書香腳後跟,用右手的大拇指捋著腳面上的大筋杵了起來,“出槽了才腫呢,以為骨頭沒事就完了?筋膜這塊更惡!”
一下接著一下,捻著,疼的書香繃直身子都打起挺了。
“我,我喊不出,喊不出來。”他咬著後槽牙,這邊是閉緊雙眼,那邊是攥緊拳頭,連脖頸子都比平時粗了三分。
“別不當回事,現在年輕不顯,上年紀就該知道了。”
王大夫的手指頭很粗,但同時也很細膩,揉著揉著就把書香的腳捋平了,仰臉看到靈秀緊咬嘴唇,就搖了搖頭:“疼不疼?”
“怎不疼啊。”
“再忍忍吧,就快完事了,弄完這里——”,書香以為“弄完這里就完事了”,哪知王大夫大喘氣:“——腳外面這大筋是進槽了,可上面這,這,還懸著沒進槽呢。”
“王大爺您快別說了,呵呵呵呵。”
疼的書香哼哼起來,也說不清是笑還是哭,“媽我腰,我腰,我腰抽筋了。”
身子一翻,扎進靈秀懷里,來回扭著。
靈秀喝了一聲:“你還有腰?!”
看著兒子在那大口喘息,她兩只手似失去調度全然不聽指揮——左手伸到了兒子脊背上,攬了起來。
右手則緊緊抱住他腦袋。
“疼死得了!”眼圈一紅,兩只手又錯了錯位置,摟抱住兒子的肩膀,往自己懷里帶去。
王大夫行醫多半生,看到靈秀此刻的樣子,也不由得慨嘆起來:“疼在兒身痛在娘心,這不就是拿刀剜娘心嗎!”
靈秀朝王大夫報以微笑:“就得治治他!”身子控制不住都哆嗦起來。
王大夫手勁不減,再說這時候也不是心軟的時候。“知道鑽心疼才知道心疼呢。”說完這句沒由頭的話,又笑了起來:“看下回還淘不淘?”
書香全身繃緊,叫了聲“媽”。
靈秀雖沒言語,卻側了下身子用腿墊起了兒子的脊背。
書香又叫了一聲“媽”。
靈秀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內年兒子摔折胳膊她就是這麼摟著他的,當時兒子也是這樣齜牙咧嘴,時不時地叫著“媽”的,五年了都……
不由自主間,靈秀摟住兒子的身子就又往自己懷里帶了帶。
“不用再拿點藥或者是打上繃帶嗎?”
“不用,別亂跑就行,沒什麼大礙。”
王大夫搖搖頭,來回又捋了幾下,隨後兩手一抱腳後跟,大拇指箍住書香的腳脖子就按了下去,“行了這回。”
說是行了,卻沒撒手,又愣了會兒,才拍起書香的腿。
“忍半個月別亂跑,別讓你媽再著急了。”
書香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反正人就跟剛打水里撈出來似的,也不知後來自己是怎麼走出王大夫家的。
回去的路上,腳仍舊不得勁,只要不劇烈動作也只是發沉而已,他就把頭貼靠在媽的後脊背上。
“這幾天你都干啥去了?”
靈秀沒回音,書香也知道媽心里不好受,想了想,就把手伸到前面搭在她腰上,“媽,內天下午我們把自行車廠的給干敗了,五比零。”
“問你了?”
“這不也怕你不高興嗎。”
看不到媽臉卻覺察到媽好像笑了,但下一秒她又繃直了身子,“我問你——”,也不知媽要問什麼。
“要不是被我看見,得瞞到幾時?”
“沒想瞞你,前兩天都等到小八點了,你沒回來。”
“甭跟我講沒用的!”
“媽,你換個活吧,別這麼跑飭了。”
“要你管?!”
“不是,不心疼你嗎!”
昏黃的街道上,海飛絲的沁香縈繞在鼻尖,書香深深吸了口,又把臉靠在媽潔白的裙背上,“內天去琴娘家也沒找見你人,去哪了又?”
變著心思去迎合靈秀,想讓媽高興起來。
“誰問你了?!我就問你,還要瞞我到幾時?!”
突突突地,撅的書香說不出話,抱在她腰上的手都給揪開了,也不知她為啥發那麼大的火。
“下回我注意還不行麼。”
書香伸手又環了過去,不管靈秀怎麼摳抓,就是不撒手。
“氣我是麼?”驀地,書香身子一顫,冰冷的聲音就像給她洗頭的內個夜晚發出來的。“是麼?!”
急的他都不知說些什麼好了:“媽你干嘛呀?”
“干嘛也不干,書包擱哪了?”
“從我套間里呢。”看著母親的背影,書香心里不是滋味:“媽,要不,要不我就不去東頭了。”
飯後收拾妥當,李萍照舊去三角坑掰了幾根拇指粗的蒲棒子。
楊廷松把茶水端到八仙桌上,這回倒沒開電匣子,等老伴兒把蒲棒子拿上來,他已經給躺椅鋪了層薄被,讓李萍躺上面歇著,自己則把蒲棒子點燃插在地上。
“等她們娘倆回來咱再過去。”李萍把胳膊搭在椅側的扶手上,還別說,這麼躺著挺舒服,“提溜二十斤雞蛋。”
“撿實惠的,擱得住的再多給拿點。”
楊廷松往馬扎上一坐,點了根煙。
“哥四個就屬伯起最懂事,屬秀琴最孝順,偏偏這個時候出事,不順序啊。”
“秀琴跟當年月如一樣,也是苦命人。”晃悠了會兒,李萍竟有點犯困,“他爸,我發現個秘密。”
楊廷松“哦”了一聲,看了過去:“什麼秘密?”
“這玩意能治睡覺。”
“治睡覺?”李萍從躺椅上坐直身子,朝楊廷松揮起手來:“他爸,你試試來。”
“你不是暈?”
“怎麼是暈呢,我血壓向來就沒事。”
不等老伴兒伸手,李萍就自己站了起來把座給他騰了出來,楊廷松身子往後一錯,躺在椅子上,嘎呦起來。
“有沒有內種感覺?”
“沒覺著呀,”煙都抽完了也沒出現老伴兒說的內種情況,不過楊廷松臉上倒是樂開了花:“他媽,伯起可幫咱大忙了。”
“治我這睡覺嗎?”
“對啊,以後咱就不用再吃睡覺藥了。”楊廷松當即站了起來,“我這就給你弄屋里介。”
“我跟你抬。”
李萍上前幫忙。
楊廷松擺了擺手:“推著就走了。”
別看躺椅是木頭打的,推起來倒也不沉,到堂屋門口一抬一翹,就給弄屋里了。
“都這樣兒了,那你說他們不該看看風水嗎?”
“看啥風水?你也信這個?”
“不是信不信的事兒,給看看陰陽宅也沒什麼不好。”說到這,李萍又啐了口唾沫,“你說怎就不是老安子這壞包呢?”
“就這老小子,臉是不要了!”楊廷松朝李萍咧嘴干笑兩聲,看了下點,問:“聽到前院動靜沒?。”
“去外面等吧,我也正好給預備東西。”
說完,李萍先去了廂房。
楊廷松打堂屋走出來,掃了一眼南牆,向晚之時天光仍在,他轉悠過去又返回來,大步流星邁進廂房。
“他媽,你說雲麗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