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白芳婷就開始動作，先是摘除了假睫毛，抹去臉上的其他彩妝，去除偽容物，再摘去假發，每少掉一件東西，台下就是一陣嘩然，到最後她連塞在胸前襯墊也摘下來，拋在一旁，台下的鼓噪之聲，嘩然動天，連會場外的警衛都被驚動，以為里頭發生了什麼事。

　　卸除了偽裝後，燈光之下，仙杜瑞拉變回了白芳婷，兩者之間的差距非常大，底下的人群鼓噪聲，漸漸增添了怒意，這情況更透過直播，傳送到網絡上的每個角落，接著，有人開始拋投東西上來。

　　白芳婷目睹著這一切，感受著底下群眾的怒意，令她自己也奇怪的是，心里沒有太多的慌張感覺…

　　十二點的鍾聲響了，這是灰姑娘變回普通人的時候，這是…真正屬於她的時候！

　　“她為什麼這麼做？”

　　箱型車之內，冰冰看著屏幕上的網絡直播，臉上變色，“現場的氣氛已經失控，她不知道自己這樣作很危險嗎？明明可以全身而退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節外生枝？”

　　舞會之內，我手摀著臉，用力抹了一下，嘆了口氣，非常疲憊的樣子，跟著，我聳了聳肩，“算了，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已經不需要我，那就隨你的便吧…各人造業各人擔，這就是成長的第一步吧。”

　　手插在口袋里，我調頭就要走，剛走出幾步，他停了下來，一下回轉過頭，眼神轉厲，“不行，還有些小手尾要先收拾掉。”

　　在外頭的箱型車中，冰冰皺著眉頭，看著網絡直播的頁面，旁邊的管家驚呼一聲。

　　“好夸張，留言版被刷爆了，一下子涌入幾千…不，上萬條留言，全部都是…罵人的…”

　　“罵人就罵吧，反正比賽已經進行不下去了，明天以後，灰姑娘也不再。”

　　冰冰擔憂道：“就怕不只是罵，有人跳上去動手…都鬧成這樣，想要平安沒事離開，真需要奇跡了…”

　　在鼓噪的賓客中，秦守怒不可抑，狂憤道：“她在胡說什麼？她在胡說些什麼？他媽的，這地方全都是瘋子，男的瘋了，女的也是瘋的，快上去把她給我拉下來，藍瀾你…”

　　氣極敗壞中，秦守發現藍瀾不知何時已經溜掉，反倒另一個聲音出現。

　　“嘿，兄弟，你急什麼呢？”

　　一個聲音，讓秦守轉過頭，看見我來到身邊，好整以暇地抽著煙，神情一派淡然。

　　“你、你干的好事，弄個假貨來…”

　　“嘿，與我無關好嗎？她今晚的驚喜，不是我策劃，我現在就一個路過打醬油的。”

　　我抽了口煙，一派瀟灑，緩緩道：“該變現的東西你都變現了，晚點你和人把合約簽了，錢打進你日本戶頭，你直接上飛機就能溜掉，就算明天公司股價崩盤，也傷不到你什麼了。”

　　“你…你怎麼會知道…”

　　秦守瞪著孟衍，像是瞪著一個來自深夜的惡夢，遍體生寒，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道：“還說什麼？看戲吧，事情現在已經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了。”

　　秦守這邊被穩住，情況同樣落在白芳婷的眼里，她看著這一幕，在心中說聲感謝，開口對著底下的群眾說話。

　　“很對不住之前用另一個形象出現在大家面前，帶給了大家好夢，現在又必須親手把這個夢打破，不過，我不道歉，因為仙杜瑞拉雖然虛構，卻也真實，那同樣是我，是活在我體內的另一個靈魂。”

　　白芳婷朗聲道：“我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好做，唯一能帶給大家的，就只有這一支舞。”

　　原本仙杜瑞拉今晚就預備獻舞，音樂什麼的也都一早准備好，現在前面的場面雖然亂，可一聽說她要跳舞，後台的工作人員仍照著預定，開始播放樂曲。

　　站在舞台上，白芳婷開始跳起舞來，她的動作很輕快，曼妙勻稱的青春胴體，在舞蹈動作中，詮釋驚心動魄的美，但對於她的舞姿，台下憤怒的群眾並不領情，他們無心細看，甚至氣得撿起東西往台上丟。

　　“還裝什麼？你從頭到腳都是假的！”

　　“不道歉還跳什麼舞？惡心！”

　　“不要再裝樣子了！你根本就比黃麗還齷齪！”

　　底下罵聲不斷，白芳婷只專心在舞步上，充耳不聞，當初在浮萍居酒吧，她在滿是杯盤雜物的桌子上起舞，都能分毫不亂，什麼也不碰到，現在那麼大的舞台，自然更是游刃有余，她順著音樂節拍，一面閃躲拋上來的雜物，一面擺動玲瓏有致的身體，舞姿美妙而動人。

　　不過，時間一長，扔上來的東西多了，閃躲就不是那麼容易，腳下雖然沒有出現停頓，可身體高高低低的，不再那麼從容自若，而且，底下的人氣昏頭，扔上來的東西越來越危險。

　　林紅站在一旁怔怔看著，過大的衝擊，讓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渾渾噩噩，站在舞台一角，像是個沒有靈魂的木偶，就在一旁這麼看著，直到看著那熟悉的面孔，偶然閃過一絲急惶，看著自己的妹妹露出窘態，她才如夢初醒，意識到這是怎麼樣的一個狀況。

　　這時，白芳婷為了閃避一個玻璃瓶，腳下高跟鞋不慎踩到一個障礙物，一下踉蹌，動作出現停頓，而一個瓷杯就在此時扔上來，不偏不倚砸中額頭，白芳婷嬌軀一晃，倒了下去，台下響起一片驚呼，音樂頓止。

　　“糟了！”外頭的箱型車中，冰冰急忙開門下車，“跟著我去救人！”

　　會場之中，我神色淡定，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只有眼中閃過一絲緊張，目光敏銳地在人群中盯著某個目標，看見藍瀾在出手後，躲回人群里，迅速移向出口。

　　“你們夠了沒有！”

　　台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林紅衝了出來，大張著雙手，像母雞保護小雞一樣，攔擋在妹妹的身前，時間仿佛回到很久之前，小時候，每次碰到年長的孩子來欺負妹妹，自己都是這樣立刻跳出來，擋在妹妹的前面，拼命保護她，哪怕…

　　自己其實也很怕。

　　“你們這些人是怎麼回事？都瘋了不成？她是做了什麼，要被你們這樣侮辱傷害？不、不就是化妝嗎？哪個女人上街不化妝的？你們、還有你們的老婆姐妹，平常都不化妝，都素著臉上街的？”

　　哪怕自知強詞奪理，林紅仍聲嘶力竭地叫喊，“帶妝的時候，你們捧她作女神，卸了妝就把她踩得不是人，你們有良心嗎？作人不是這樣子的！不漂亮了就不是女神？人不美就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這種比賽…爛透了！”

　　用盡一切力量叫喊，仿佛把靈魂也吼出去，在林紅這樣帶淚叫喊過後，底下一片寂然，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面面相覷。

　　林紅等著底下有人打破沉默，可一只手卻從後伸過來，搭上她的肩頭。

　　“姐，謝謝你，我沒事了。”

　　林紅一下回頭，看見白芳婷額頭的血順著臉淌下，大吃一驚，“你這哪像沒事？什麼都別說了，先離開這里吧。”

　　“不…”白芳婷的聲音，虛弱，但卻堅定，或者說…固執，“讓我把這支舞跳完，有些事…不把最後一步走完，就整個沒有意義了。”

　　“可是你的傷…”

　　“我一定要跳完這支舞，這是…灰姑娘的最後一幕。”

　　白芳婷說著，林紅看了看她的眼神，知道無可違拗，點了點頭，“好，我幫你！”

　　“謝謝姐。”

　　林紅沒再說話，只是叫喊著“音樂！音樂！”往後衝到幕後去，沒過幾秒，音樂就重新響起來。

　　底下群眾看著白芳婷，一時無聲，白芳婷用袖子擦去額上流至臉頰的血，彎下腰來，伸手一撕，把那已經被弄髒、弄縐的禮服下擺，一下子撕去，露出底下的一雙修長美腿。

　　意外的動作，台下群眾又一次嘩然，白芳婷沒再說什麼，直接跳了起來，在輕快的樂聲中，不僅擺動腰肢、表情更不停變幻，仿佛沉浸在一出戲劇里頭。

　　台下的人們，看著她神采奕奕的舞蹈，看著她一度被絆倒、被擊倒，又重新站起來的姿態…

　　不知不覺，也不知是誰先開始，但人群中開始有了掌聲，一下一下，越來越多，最後，全場的人都配合著音樂，打起了拍子。

　　冰冰與手下人這時才進入會場，看著眼前的狀況，她愣了一下，跟著笑了。

　　“雖然沒有道歉，但…那女孩的誠意，大家還是感受到了。”

　　幾分鍾後，當白芳婷的舞停下，全場一片掌聲雷動，讓她幾次都找不到機會開口說話。

　　“謝謝，謝謝大家！”

　　白芳婷抹了一把臉上淚水，激動地說，“謝謝大家肯接受我，這一面平凡的我，在今天以前，我曾經非常不喜歡自己，膽小、普通、害怕改變，碰到什麼事情，都只想要等著別人來解決，因為不敢站出來，所以才有了仙杜瑞拉…”

　　底下的群眾聆聽著這些話，掌聲稀稀落落，很多人都若有所思。

　　“我本來以為我做不到的，但在成為仙杜瑞拉的過程中，我發現了另一個自己，是你們讓我明白，原來我也可以改變，可以變得很不一樣，我…真的很感謝你們！”

　　難掩激動，白芳婷哭得稀哩嘩啦，一點形象都沒有，卻還是強撐著說話。

　　“女神，是大家夢想的投射，而我從這些夢想中，看見了真實的自我，我想要謝謝大家，原來，女神是真實存在的！肯努力，每個平凡的女孩子，都可以變成女神！”

　　說完，白芳婷又一次彎腰鞠躬，台下瘋狂的掌聲與歡呼，瞬間將她給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