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獸爐里燃香裊裊,輕煙如絮,籠徹幽宮華殿,青衣宮人低眉垂眼立在大殿兩側。
衛明帝與景懷皇後正襟危坐,吃著華陽公主及駙馬奉上的兩盞香茶。
景懷皇後淺淺啜了一口茶,抬眼望向殿中一對壁人,客客氣氣地道:“華陽金枝玉葉,容冠長安,紀駙馬能尚得公主,這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分。還望你們小夫妻倆琴瑟和鳴,早生貴子。”
“皇後娘娘說的是,紀瞻受教。”紀瞻恭謹施禮。
衛明帝看著長身玉容,風骨清肅的青年,心中滿意,但仍肅聲囑咐道:“華陽脾氣大,駙馬你日後要多讓著她點,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須得多多遷就公主。”
不待紀瞻回話,衛明帝轉而望向衛連姬,是憐愛的口吻:“華陽,成婚後若你有什麼需要的,或是公主府中哪里置辦不妥當的,盡管來跟父皇提。”
衛連姬怔忡地看著景懷皇後坐著的方向,目光有些呆滯,聞言回神,強扯一抹笑:“多謝父皇。”
衛明帝斂眉,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景懷皇後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但笑不語,細細揣摩著皇帝心意,揮手摒退了閒雜眾人。只留衛明帝與衛連姬父女二人在殿內敘話。
……
衛明帝緩緩開口問道:“華陽,今日歸寧,你可是想起了你母後?”
衛連姬惘然地笑了,胭脂緋唇露出一點嫵媚的蒼白:“母後曾說過,最想吃連姬與駙馬大婚後的一盞香茶。”
衛明帝黯然,默了一會兒,交代道:“華陽,有空帶駙馬去衛氏皇陵看看你母後吧。”
他看著衛連姬,嘴唇動了動,半天才發出聲音:“連姬,你心里,可還會怨父皇?”
衛連姬柔柔一笑,作出坦然的情態給予尊貴的天子看:“兒臣年少不經事那會是曾與父皇鬧過性子。可長大了也懂人各有難處,父皇文韜武略,志在四方,是母後缺了一國之母的心胸睿智,活得太不明白。”
衛明帝因她坦然,反而又幽幽一聲嘆:“終歸是朕對不起她。”
衛連姬垂眼,惆悵的哀思如水,悄悄劃過眸中黑白分明的底色。
一時竟是無話。
衛明帝與女兒談起政事,詢問道:“華陽,可有意提拔駙馬去門下省?”
大衛實行三省六部制,也稱群相制,分為中書、門下、尚書為三省。
中書決策,門下審議,尚書執行,三省長官共同負責中樞政務,且各省長官都可稱之為宰相。
如今門下省是風頭最盛,每逢會議宰相雲集。
衛連姬搖了搖頭,認真道:“兒臣並無此意。”
遂又嬌笑解釋:“正值新婚蜜月,兒臣也尚未陪駙馬一同回鄉省親,如今不想他太忙。”
衛明帝見衛連姬面上略帶牽強,不放心地出言規勸:“華陽,你可別因為你母後的事,存著把駙馬當禁臠的心思。父皇看駙馬,還是個不可多得的賢才。”
衛連姬嫣然一笑,靜靜地道:“父皇放心,兒臣公私分明,自是省得。”
衛明帝欣慰點頭,似是想起什麼,贊嘆:“聽太子說,你舉薦的太子中舍人,那人也是個踏實能干的,為太子辦起事來利索得當。朕的華陽慧眼如炬。”
“父皇過獎。”衛連姬不驚不動,落落得體地道:“連姬受皇族寵養,平生無大志,若能為父皇與太子哥哥分憂一二,也是連姬之幸。”
衛明帝滿意地微笑:“有什麼需要的,就與父皇提。”
“父皇放心。”衛連姬微微作揖。
殿外有侍人來稟,道是有大臣在前朝議事,請皇帝過去裁決。
衛明帝聞言拂袖而走,殿內寂靜無人。
華服金釵的公主蜷了身子,神情悲戚,偷偷趴在景懷皇後方才坐過的鳳椅上,眼角淌下一行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