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迷州北城拱極門外,芳草萬里,遠山如霧,隱約在一片若隱若現之中。從並不高大的城門下,一條幾近荒蕪的官道,蜿蜒伸向群山之中。
一駕孤零零的馬車停在長亭邊,須發灰白的普名聲立在馬車前,對充當車夫的萬彩月道:“彩月姑娘,好生照料你的姐姐!”
萬彩月點點頭道:“老爺且寬心,數月之後,必將姐姐完好無損地交到你的手上!”
普名聲點點頭,從懷里摸出一封書信來,交到萬彩月的手上道:“這是老夫寫給元謀土司吾必奎的信,你且收好。待到了元謀縣城,將書信交給他,他必定會為你們安頓的!”
“多謝!”萬彩月收下書信,拱了拱手。
普名聲走到車廂後,掀開車簾,對躺在里面的萬彩雲道:“彩雲姑娘,只能委屈你先在元謀住上一些時日了,等老夫凱旋歸來,必定將你明媒正娶!”
萬彩雲昨日遭了刑,身體依然十分虛弱,因此只能暫時躺在車廂里休息。見到普名聲,不由地拉起他的手道:“老爺,此去川東,請多保重!”
萬彩雲的手心干燥溫暖,如一股暖流,瞬間流進普名聲幾乎能夠被稱得上蒼老的心坎。
他摸了摸萬彩雲的額頭,道:“你也保重!阿迷到元謀,遙遙數百里,路上多強盜,還需分外小心才是!”
坐在車夫位子上的萬彩月扭頭道:“普老爺,你與姐姐休要執手相看淚眼了,再不啟程,只怕天都要黑了!雖然姐姐受刑之後,身體不適,但她還有我保護呢!你且寬心,憑著我的身手,十余個漢子都近不了身呢!”
普名聲呵呵一笑,指著萬彩月道:“你還有臉說這等話?誰家的姑娘如你們這般,整日打打殺殺的?當心到時候,湯公子不要你了!”
不提湯嘉賓的名字還好,一提起他來,萬彩月便是一肚子火氣,蹙了蹙鼻頭道:“現在我還不要他了!”
普名聲道:“你放心,他可聽老夫的話呢!昨日之事,不過是意外,待來日我將你姐姐迎娶過門,你二人也能冰釋前嫌了。到時候,老夫親自為你們做媒,如何?”
“才不要呢!”萬彩月余怒未消地說。
時候已經不早了,普名聲亦不在過多挽留二人,放她們上了路。
山路崎嶇難行,兩旁野草叢生,趕車的萬彩月趕得十分辛苦,躺在車廂里的萬彩雲也被顛簸得無法安生。
走了約摸二十余里地,萬彩月便開始抱怨,對著車廂里的姐姐道:“這普老爺也真是的,為何要你送去元謀那麼遠的地方?”
萬彩雲回應道:“或許,他只和元謀的守備老爺關系親切!”
“我聽人說,普老爺在雲南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各地土司任誰都要賣他面子。不管去哪里,總比去元謀更好一些吧!比如……比如王弄蒙自就不錯!而且,普老爺的大夫人就是王弄沙家的女兒,沙源這個老丈人總不至於不給女婿面子吧?”
“你都說了,那是如玉夫人的娘家,你覺得沙家會接納我們嗎?”
“……”萬彩月立時說不出話來,尷尬地笑了笑,“我差點忘了,普老爺凱旋之日,便是迎娶你之時!”
萬彩雲道:“彩月,我忽然覺得,咱們不能一輩子做打家劫舍的勾當,若是真能進了普家的門,倒也不錯。只是……”她的意思是,自己還那麼年輕,卻要朝夕傍著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未免有些可惜了,但轉念想想,普名聲乃是堂堂阿迷州土司,自己又是何等出身,承蒙不棄,也算是看得起她了。
萬彩雲停了一下,繼續說,“只是,普家大宅里已經有如玉夫人在了,我縱使去了,也只能當個小的……”
萬彩月道:“如玉夫人賢名遠播,奈何生不出子嗣,這才讓普老爺冷落了。你若去了普家,想必她也不會太為難你的!”
萬彩雲感覺和自己的妹妹已經沒有共同話語了。
在經歷了昨日的一劫後,她仿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猛然醒悟,自己不能再這麼活下去了,必須要當人上人,那樣才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而妹妹想的,似乎永遠也只是當下,即使在普家做一個小妾,也仿佛是天大的恩賜了。
萬彩月見姐姐不接話,氣氛變得有些沉悶,急忙道:“從阿迷州到元謀,必然要經過昆明。那里是國公府的所在,氣象萬千,宛若北京的紫禁城。國公爺富可敵國,咱們到了那里,要不要去觀瞻一番?”
“富可敵國?”
萬彩雲的嗓音忽然提高了,卻很快又落寞下來,“看著人家錦衣玉食,又有甚麼好的?更何況,如今你我乃是要犯,若是讓人認出來,只怕沒什麼好果子吃。昆明城里,不去也罷……啊,彩月,我有些渴了,快將水囊遞給我!”
萬彩月摸起身邊的水囊,晃了晃,道:“姐姐,這一路下來,水囊里的水已讓你我二人喝光了!”
“那此處距離下一個驛站,還有多少路程?”
“我……”萬彩月有些害羞地道,“姐姐,往日出門,都是你辨認方向。我一到這崇山峻嶺之間,便是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我也不知,下一個在何處!”
就在說話間,忽然從遠處行來一人,肩上挑著擔子,一邊走,一邊喊:“賣蜜桃咯!阿迷州的鷹嘴蜜桃,又脆又甜……”
一聽有人叫賣,萬彩雲不禁饞了起來。阿迷州最是盛產鷹嘴蜜桃,不僅甜脆,且汁水豐盈,在翠月樓時,便是萬家姊妹的日常瓜果。
待馬車趕得近了,萬彩月見叫賣人是一個年過耄耋的老者,佝僂著背,步履闌珊,行一步便要喘上一口氣。
她急忙對車里的姐姐道:“前頭有個老頭在賣蜜桃,要不我下車去向他買一些過來,帶在車上,也好解渴!”
萬彩雲沒有做聲,彩月便將馬車停在路邊,攔住了那賣蜜桃的老頭,道:“敢問老先生,這蜜桃怎麼賣?”
老者伸出一個巴掌,道:“五分錢一斤!”
萬彩月道:“這倒也不貴,若換在阿迷城里,少說也得十文銅錢!啊,老先生,這荒山野嶺的,罕見人跡,你為何獨自一人在此叫賣?”
老者放下擔子,捶了捶酸痛的後腰,道:“不瞞姑娘說,老頭子就住在山的那邊,要將這些蜜桃挑到阿迷州縣城里去賣。此處少說也是一條官道,常有去往昆明的趕路人,我這一叫賣,那些口渴的路人便會買去一些。姑娘說得不差,待這些蜜桃挑進了阿迷州,可不賣五文錢了,那得賣十文!你若是需要,我這便給你稱一些!啊,看你一個姑娘家趕路,也著實不易,到時候,我多送你幾個便是!”
萬彩月道:“好!那你便給我先稱上十斤!對了,老先生,你一把年紀了,為何還要往來去州城賣蜜桃?你的家里人呢?”
老者一聽,不禁搖了搖頭道:“老朽家中確實有一子,今年已經三十多歲了。去年,應朝廷征召,從征川東、水西的奢安二部,在南坪關血戰中,被虎蹲炮擊中,炸斷了雙腿,成了一個廢人。老朽早年喪偶,只好獨自一人照顧兒子……啊,蜜桃稱好了,姑娘請拿好!”
萬彩月接過蜜桃,正好伸手進錦囊里去取錢,忽然聽到老者慘叫一聲,一柄鋼刀貫胸而出,鮮血噴了她一臉。
老者瞪著血紅的雙眼,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身體已經軟軟地滑了下去,癱在地上,一命嗚呼。
萬彩月這才看清,站在老者身後的,正是她的姐姐萬彩雲。她手里握著一柄血淋淋的鋼刀,身上也沾滿了血跡。
“姐姐,你,你這是為何?你何故要了他的性命?”萬彩月有些驚惶地大聲喝問道。
萬彩雲的身子看來還沒有完全恢復,剛把鋼刀從老者的身體里拔出來,整個人便晃了晃,只好用刀尖拄在地上,虛弱地道:“他賣你五文錢一斤蜜桃,十斤便是五十文。你可知道,為了這些銅板,咱們姐妹差點沒搭上性命?更何況,十斤蜜桃,不知還夠不夠我們到了彌勒州?我見他賣的蜜桃成色不錯,不如一道搶來,你我路上便不致口干飢餓!”
“那你……你也不用殺了他啊!”萬彩月道。
萬彩雲彎腰在老者身上摸了一陣,從他懷里摸出一個破布袋,掂量了一番,里頭叮叮當當,想來也有數十文銅錢。
她將布袋塞到自己的懷中,抬起一腳將老者的屍體踢進路邊的深草叢中,吃力地一擔一擔地往馬車上搬著水果,道:“你我殺過的人難道還算少嗎?也不在乎多他一個了!誰讓他好巧不巧,偏偏撞到本姑娘的刀口下,若是平時,倒也罷了,今日口渴,正好收了他的蜜桃!”
“你……”萬彩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姐姐。
她從來也不認為自己是個殺人魔頭,可如今,她發現自己已經離臭名昭著不遠了,“他家中還有殘廢的兒子,你如今殺了他,他兒子必然會沒命的!”
“那又與我何干?”
萬彩雲道,“國公府忙於應對奢、安二部的戰事,雲南政務已經有所松弛,官道上強盜出沒。我若不殺他,想來也會有其他人殺他的。與其這兩擔子蜜桃落入別人手中,倒不如我們照單全收了。快,幫我一把,將桃子搬上車,趕緊啟程。你若是不想在這山林里夜宿,便要在天黑之前趕到朋普鎮上才是!”
萬彩月無言地幫著姐姐把蜜桃搬上車,繼續趕路。
一路無話,數日之後,已到了元謀。
元謀雖說是縣城,卻不像阿迷州那樣,築有城牆。
在大理時期,這里曾屬於華竹部,元代開始設有集市,謂之馬街,故而最熱鬧的去處,便被稱為馬街鎮。
元謀土司的衙門就在馬街之上,規格雖不如阿迷,卻也威武莊嚴。
只不過,萬家姐妹到了馬街時,天色已晚。
想來這麼多天,湯嘉賓沒有派人追趕,定是讓普名聲將她們二人的事壓了下去,已不再有危險。
因為晚上造訪,有失禮儀,怕惹得這里的土司和土兵不悅,因此姐妹兩人便在馬街上打了個尖。
次日一早,天剛亮,萬彩雲便帶著妹妹彩月前往衙門,拜訪元謀的土司守備吾必奎吾老爺。
吾必奎今年也有五十歲上下,身高八尺,皮膚黝黑,滿身筋肉,能單手舉起八十斤的大刀,運轉如飛,幾乎和朝廷的大將軍劉𬘩不相上下。
由於元謀土司這個地方僅有元馬最是熱鬧,因此政務也不似阿迷那麼繁冗,就算是朝廷要抽兵征討川東和水西兩部,黔國公府也很少會想到從這里調遣人手。
由是吾必奎也樂得清閒,每天一早,便在演武場里先舞上一會兒大刀再說。
這日,他正手持丈八長的镔鐵大刀,耍得虎虎生風,就連二十幾歲的年輕小伙子看了也自嘆不如,惹得那些看熱鬧的衙役們紛紛鼓掌稱好。
突然,一名侍衛匆匆趕來,趁他收勢,便湊近身邊,耳語了幾句。
接著,又把手中的便條塞了過去,吾必奎接過紙條,拆開一看,滿臉不屑,對侍衛道:“這等小事,何須擾我?既是普大人的眷屬,你且將她們二人帶去老夫的別院安置罷了!”
侍衛答應一聲,躬身退下。
吾必奎眼看著時辰也不早了,便收了大刀,換好衣裳,對身邊的人道:“守備衙門內今日無事,且隨我去馬街上溜溜!”
吾老爺喜武不喜聞,喜動不喜靜,要他日日坐在衙門里辦公務,這比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還要令他難受。
趁著府內清靜,出門轉上一圈,看哪個老農的貨色新鮮,便搶一些過來,分給家中的美眷。
只見他從馬廄里牽出一匹棕鬃馬來,扳鞍翻身而上,帶著幾個親信,大張旗鼓地往街上而去。
吾必奎在元謀城內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一見土司老爺出門,集市上的那些老農走卒避之如虎,紛紛逃散開去,看得他仰天哈哈大笑。
儼然如土皇帝一般的他,在雲南除了要跪黔國公,其余一概人等,皆不放在眼中,見治下百姓如此懼他,不僅沒有反思,還洋洋自得。
忽然,吾必奎眼前一亮,就像在黎明前夕的黑暗中,忽然被一道晨曦刺破天際,忍不住定睛望去。
但見人群之中,兩名絕色女子正躲在屋檐之下,一臉不知所措。
雖然馬街上的人很多,可這兩人竟如淤塘里的芙蓉,鴉群中的鳳凰,很快就把他的目光吸引過去。
“喂,”吾必奎拉過身邊的侍衛問道,“那兩女子是何人?為何我在元謀從未見過?”
吾必奎總覺得自己治下的百姓個個都是土頭土臉的,就連他好不容易挑選出來的十八房姬妾,也大多姿色平平,不堪入目,忽的見到這兩位如神仙般的人物,不免好奇起來。
侍衛道:“回老爺的話,那二女正是阿迷州的普老爺薦來的。方才小的已在客棧找到了他們,把老爺別院的鑰匙給了她們。想必此刻,正往那里去呢!”
“哦……”吾必奎恍然大悟,“沒想到,普名聲那老匹夫艷福不淺,竟認識如此美貌的小娘子!”
說罷,又忍不住向萬彩雲和玩彩月姐妹二人多瞧了幾眼,這才不得不乘馬離去。
一日無話。
入夜,吾必奎在衙門里飲了幾盞酒,只覺得長夜漫漫,煞是無趣,忽的又想起白日在街上見到的那萬家姐妹,便起身出了門,帶著數十名衙役,往別院而去。
別院在元謀的西城門外,距城樓不到三五里地,守門的士兵見是老爺要出城,不敢阻攔盤門,令人放下吊橋。
吾必奎也不停留,徑直趕到別院門口去。
已然出了城,四處更是一片荒涼寂寥的景象,沿著官道行了幾里,吾必奎這才看到從院子里隱約閃爍出來的燈光。
這座別院原是他為自己的一房小妾置辦的,那小妾幾年前因難產而死,他又尋不到合適的主,只能一直空著,只不過定期讓人來此打掃。
吾必奎在距離院子數百步的地方就下了馬,把坐騎交給一名侍從看管著,親自帶十余名衙役,躡手躡足地潛行靠近。
他就像一個獵人,事實上,他就是一個獵人,不管在戰場上,還是在自己的地盤里,都把想要對付的人當成了獵物。
而今夜,他的獵物正是萬家姐妹!
雖然他和普名聲有些交情,而且也能猜出萬家姐妹和普名聲的關系,但既然被他看中了,他就管不了那麼多。
進了元謀縣城,什麼事都得聽他的,什麼東西也都得是他的。
吾必奎和衙役們順著深草叢里留出來的小徑,悄悄地逼近別院,也不往正門進去,翻身過了矮矮的籬牆,躲到了屋檐下。
屋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的聲音,但從窗櫺的縫隙里,吾必奎還是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夾在了水汽之中。
萬家兩姐妹從阿迷州遠道而來,風塵仆仆,想必今日終於到了目的地,也該舒舒服服地洗上一個澡。
這些帶香味的水汽,正是從那漂滿花瓣的浴桶里散發出來的。
想到這里,吾必奎不由地露出猙獰的笑意來,一揮手,讓衙役把屋子團團包圍起來。
接下來,就該是他的狩獵時間了!
他很享受女人在他的腳下戰栗顫抖時的模樣,這讓他能充分體驗到狩獵帶給他的樂趣。
而此刻,也正是時候。
他閉上眼睛,很輕易地就能想像出來,兩個遠道而來的小娘子,正把自己的身子洗得干干淨淨,本想好好睡上一覺,不料等來的,卻是一個比惡魔還要可怕的人。
吾必奎越想越覺得激動,走到廊下,輕輕地一推門。不料,這門竟然沒有上栓,嘎吱一聲便被推開了。
“嘿嘿!”
吾必奎不禁覺得好笑,心中暗忖道,這定是兩個不識人間險惡的小娘子,初來乍到,竟連門都沒有鎖。
也是老天長眼,讓他命中注定,就該得到那兩個小娘子。
水汽是從內室里傳出來的,吾必奎越往里走,眼前便越覺得朦朧,就像浮出了一層霧氣般。
他看到幾步遠的眼前,珠簾正在輕搖晃動,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那萬家姐妹,此刻定在里頭沐浴。
吾必奎的腦海里,再次浮現出赤裸的女體和她們優美的身姿,這種霧氣朦朧的環境里,正是他最歡喜的。
“小娘子?”吾必奎輕輕地叫了一聲,伸手撥開珠簾,走進霧氣愈發濃厚的內室里。他發現,自己仿佛已經能夠聞到纏繞在水霧中女人的體香。
可是他剛往里踏了一步,雙腳就像僵住了一般,再也無法往前挪動半寸。因為此刻,正有一把鋒利的柳葉刀冷不丁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淫賊!”萬彩雲從霧氣里走了出來,冷冷地盯著吾必奎道,“你是誰?來這里干什麼?”
原來,生性機警的萬彩雲早已聽到別院外的馬蹄聲,和彩月一起躲了起來。
夜深人靜,馬蹄聲能夠傳出數里,而萬彩雲也不是尋常女子,為防萬一,早有了准備。
“啊,啊啊,小娘子,”吾必奎不由地大驚失色,萬沒想到,自以為扮演的獵人角色,竟然便成了別人的獵物,“有話好說!”
當!吾必奎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腰上一輕。玩彩月不知何時也已出現在吾必奎的身後,手中的柳葉刀一揮,頓時替吾必奎解除了武裝。
萬彩雲步步緊逼,吾必奎也只好一步步地往後退。
他突然發現,眼前的這位女子絕沒有他想得那般簡單,光從她眸子里透露出來的殺氣,便已讓人不寒而栗。
盡管受制於人,吾必奎無比驚慌,卻不知為何,這讓他更覺得興奮起來。
“我,我是淫賊!”
身為一方守備,吾必奎自然不能露出慌張的神色,他竭力地擠出一絲笑意來,用調侃的語氣道,“你剛剛不是叫我淫賊嗎?那我便是淫……哎唷!”
吾必奎的笑容讓萬彩雲感到十分惡心,她也不是一個善茬,對這個討厭的人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不等吾必奎把話說完,已是飛起一腳,踢在了他的襠部。
頓時,吾必奎臉色慘白,雙手捂著胯間,痛苦地彎下腰去。
“嬉皮笑臉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姐姐,別跟他廢話,一刀把他殺了了事!”萬彩月喝道。
按著萬彩雲的脾氣,確實本該二話不說,殺了吾必奎,可轉念一想,這又不是在阿迷州,若是鬧出了亂子,到時候可沒人來替她們收拾殘局,這才多問了幾句。
見吾必奎似乎完全沒有把她們姐妹放在眼里,頓時殺心驟起。
“不不不!女俠饒命!”
吾必奎眼看情形不對,強忍著胯下的劇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今天不過是他鬼迷心竅,想著出門找點刺激,沒想過會把命搭在這里。
他已經顧不上自己的身份,忙道,“我,我乃是元謀守備吾必奎,手下留情!”
“吾必奎?吾老爺?”萬彩雲和玩彩月都吃了一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們進元謀的時候,並未見過吾必奎長成何模樣,此時見他,認不出來也在情理之中。
吾必奎繼續說:“我,我今日白天見到普老爺的來信,卻因公務繁忙,未能親自接見兩位女俠。直到此時,衙門里的事務才算理清頭緒,想起故人的親眷正在元謀,怎麼著也得前來探望……”
“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你就是吾老爺?”萬彩雲也不禁多了個心眼,謹慎地問道。
“喏!”吾必奎忙摘下自己的腰牌,遞了過去。
萬彩雲剛接過腰牌,忽然聽到耳邊一聲驚雷,沒等她反應過來,虎口震痛,柳葉刀不禁脫手而飛。
“姐姐!”
萬彩月大叫一聲,就在她剛要搶上前去扶住彩雲的時候,門口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涌了進來,十幾杆黑洞洞的槍口一起指向了她們姐妹二人。
守在門口的衙役聽到屋子里吾必奎的一聲慘叫,心知事情有變,便一起衝了進來。
好在剛剛萬家姐妹二人沒有動手殺了吾必奎,要不然此刻她們早已被射成了篩子。
一見到自己的救兵到了,吾必奎的臉色這才有所緩轉,仍手捂著襠部,在幾名衙役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恨恨地瞪了一眼那姐妹二人,喝道:“押起來!”
萬彩月把刀一橫,攔在自己和姐姐的身邊,對吾必奎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吾必奎驚魂未定,但一想起自己剛才白白挨的那一腳,便又恨得咬牙切齒:“老夫好心來探望你們姐妹,卻無端端地挨了一腳,這事難道你們想就這麼算了?來人,拿下!”
萬彩月正要動手,萬彩雲急忙拉住了她,衝她搖了搖頭。
幾個衙役一起把姐妹倆卸了武裝,粗暴地捏著她們的胳膊,往後一擰。
萬彩雲、萬彩月二人頓時覺得肩胛骨處一陣酸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雙膝一軟,被押得跪倒在地。
她們凝眉蹙目的樣子,正好被吾必奎看了個明白,心中不由地一動,向那幾個衙役使了個眼色。
衙役立時會意,拖著那姐妹二人便進了隔壁的臥室。
臥室里,擺放著一張巨大的竹床,看樣子萬家姐妹初到此處,還來不及整理,因此竹床上並無被褥,露出光禿禿的床板。
衙役將萬彩雲往床上一推,四五個人分別捉住她的四肢,牢牢地按在上面。
萬彩雲此時就像一個任由他人擺布的布偶,身體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被擺成了大字型,固定在了床板上。
她對這個姿勢又怒又羞,衝著衙役們喝道:“你們想干什麼?快放開我!”
“喲!”
吾必奎跟在衙役們的身後走了進來,也許是由於萬彩雲剛才踢他的那一腳痛覺還在,臉色看起來並不怎麼紅潤,冷笑著道,“在元謀,還沒有人敢動老夫一根毫毛的呢!今日你們既然衝犯了老夫,那就必須付出代價!啊,說起來,這事還得感謝你們的普名聲普老爺呢,要不是他把你們薦來此處,老夫還不知道這大明的天底下,竟有你們這般可人的小娘子!”
一邊說著,一邊從身後的侍衛手中,接過一捆繩索來。
繩索足有男子的拇指一般粗細,乃是有無數根麻絲捻揉而成,他先是在床尾的護欄兩側用繩索把萬彩雲的雙腳捆縛起來,接著又把她的雙手綁到了床頭左右。
竹床幾乎成正方形,橫豎都有六七尺長寬,萬彩雲的四肢幾乎被拉伸到了極限,手腕和腳踝都被硬生生地固定在四個頂角之上,無法動彈分毫。
她此時就算不動,肩膀和大腿內側的肌肉也被拉伸得生生作痛,極其難受。
“混蛋!”萬彩月見到姐姐竟遭如此羞辱,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罵,“快放開她!”
吾必奎回頭衝著那幾個押著萬彩月的衙役又丟了一個眼色,那些衙役把手中的女犯押到了一張藤椅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她深深地按了進去。
藤椅是半躺式的,坐面和躺面只有一個較緩的坡度,萬彩月被強行按壓在上面後,想要重新坐起來,不得不借助腰身發力。
可那些衙役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也抖出一根繩索來,往她的頸上一套,在靠頸之後打上一個活結,用力地一抽。
“唔!”
萬彩月頓時感到一陣要命的窒息,整個後背不由自主地緊緊貼到了藤椅的靠背上。
她下意識地想要伸出手來抓握脖子上的繩子,可她的手剛抬起來,就被左右兩名衙役拿住,往藤椅的扶手上一按,也用繩子捆綁起來。
緊接著,她的雙腿也被左右分開,綁到了藤椅的兩條竹腿之上。
這樣一來,萬彩月的上身不得不保持著半躺的姿勢,唯有大腿和小腿之間,才彎曲成直角。
她咬著牙,掙扎了幾下,卻發現自己不僅無法掙脫,反而讓那粗糙的麻繩在她細膩的皮膚上蹭得生生作痛。
“唔……狗賊,我恨不得……當時便一刀殺了你……”萬彩月比起她的姐姐來,雖然性子更內斂一些,卻也更嫉惡如仇。
看著吾必奎那副嘴臉,不由地叫罵起來。
吾必奎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道:“小娘子,你現在後悔已經晚了!既然普老爺讓老夫好好照料你們二人,老夫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你們放心,在元謀的這些日子,老夫保證讓你們永生難忘!”
說著,他目光看著身邊的衙役,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掃了一遍。
衙役們很快就明白了老爺的意思,一言不發,退出了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