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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白玉魚佩

野有蔓草 丁山珂 2336 2024-03-03 21:28

  稍後,韓一又提起先前所說的趙野小舅。

  他道:“我和父親相遇,也是師家敗落促成。師家出事,你小舅舅逃至西域。數年後,他用約定的化名托人捎信給父親。”

  趙野稍加酌量,問道:“師家小兒子還活著?”他對秦羅敷的兄弟實在覺不出丁點情分,難以稱其為“舅舅”。

  韓一道:“或許。博齋先生被定罪謀反,他的學生包括父親在內,終生不得應舉出仕。師家舅舅在西域聽聞,來信勸父親別在大夏蹉跎光陰。他說他在西域有大買賣,請父親過去會合謀事。父親前去途中遇上打劫,沒趕上約期,再來保護我躲避桑金追緝,返回大夏,從此再不得師家舅舅音信。”

  他又道:“阿野,如果你想找師家舅舅,我還收著他當年來信……”

  趙野淺笑:“大哥,如今這樣便好。”

  無論秦羅敷或義德帝,血親皆令他失望,他不願再冒險自尋煩惱。

  然而他好奇江陽伯在筆記里寫了什麼,讓秦羅敷從中發現報仇機緣。他立意弄清這樁事,心里多一分底,應付義德帝也更穩當。

  江陽伯編輯平生見聞,寫下《歸海隨筆》,及至他教朝廷以謀反問罪,這本書再無人敢刊印流通,市面難尋。

  幸好趙野認識尤四公①,尤四公明面上是當鋪朝奉,實則主持盜墓團伙,兼且買賣四方贓物。

  可以說任何旁門左道稀奇古怪的物事,只要夠值錢,且買家給足銀兩,他都有門路找。

  過不了多久,尤四公喊趙野上他家吃飯,將《歸海隨筆》交到他手上。

  趙野未接過書,先奉上酬金,卻教尤四公推了回去。

  尤四公道:“這書權充酬謝。我聽你的勸少吃酒,這一來,有了精神盤貨盤帳,揪出個內鬼。嘿嘿。”

  從尤四公那一笑的陰森,趙野曉得無須問那內鬼下場了。

  他低頭翻閱《歸海隨筆》,讀到其中一篇記事,視线長久停駐。

  有義德帝這號人物在,趙野不便冒險將書帶回家收藏,便謄抄幾則线索,讓原婉然和韓一觀看。

  紙上頭一行黑字寫道:“太子才人常氏誕育雙生子,為三皇孫、四皇孫。時值今上初習治玉之術,碾白玉魚佩賜皇孫。魚佩碾成是日,余入見議事,為其穿繩。”

  趙野在旁解釋:“書里的今上是太宗,太子才人是太子妾室,三皇孫便是義德帝。‘入見’意指進宮見皇帝。”

  有趙野解說,原婉然便明白這行文字說的是太子侍妾生了雙生兒,在皇孫里排行老三、老四。

  當時太宗皇帝剛學習碾玉,遂碾了玉魚賜給兩個孫兒。

  玉魚大工告成的那日,江陽伯入宮覲見議事,太宗皇帝讓他趁便替玉佩穿繩。

  原婉然恍然大悟,向趙野道:“相公,那白玉魚佩怕不正是婆母留下的玉魚。”

  趙野道:“我料想是。這就說得通為何那玉魚料子極好,卻不受愛惜,任由劣匠粗制。太宗貴為皇帝,碾玉手藝再差,用料也必是上品。雖則他碾出的玉魚四不像,對於皇孫而言,一是長輩賜物,二由皇帝親造御賜。這其中包含骨肉親情和聖眷榮寵,非同小可,兩個皇孫勢必隨身佩帶,以示恭敬珍惜。生我的那女人大抵便是根據玉魚這些特征,識破它原主的身分。”

  韓一也道:“還有一樁,江陽伯雖未在隨筆里詳細描述白玉魚佩形狀,不過秦姨幫助江陽伯整理手稿,興許聽他談過玉佩細節。”

  原婉然將摘抄往下默讀:“今上數次謂余曰:‘四皇孫肖太子’,每言及,甚欣悅。四皇孫生而周歲,封寧郡王,三皇孫封安郡王,二皇孫封襄郡王。”

  這話她也讀得懂,太宗皇帝幾次和江陽伯說起四皇孫長得像太子,提起這事總是很歡喜。

  她奇道:“三皇孫、四皇孫是雙生兒,怎地太宗皇帝只說四皇孫長得像太子呢?”

  韓一道:“雙生兒有兩種,一種容貌相同,一種容貌各異。三皇孫和四皇孫當屬後者。”

  他又道:“皇孫受封郡王雖屬成規,但四皇孫周歲便受封,二皇孫直到當時方才一同受封。看來四皇孫在兄弟中最受太宗皇帝寵愛。”

  果然,下一張摘抄的隨筆寫著:“寧郡王幼而穎慧絕倫,今上愛之冠諸孫。太子薨,寧郡王哀毀骨立,今上憐之,親加鞠育。”

  這段文字有些文謅謅,趙野在旁解釋:“寧郡王自幼便極聰敏,太宗皇帝在所有孫子里最疼他。太子薨逝,寧郡王悲痛,憔悴瘦損,太宗皇帝憐惜他,帶在身邊親自撫養。”

  他又道:“接下來是藏書者的批注。”

  那批注寫道:“寧郡王天資仁孝,及長,放恣驕縱,縱情酒色。甘露二年,至常州辦差,公余之暇,曾率數十娼優招搖過市,全無體統,不知自重。此系長年嬌慣,移改心性,可知人如玉石,縱屬良質,不經雕琢不足以成器。”

  原婉然微偏頭,道:“這寧郡王長大以後,成日風流嗎?——咦,他去常州辦差。常州是不是鄰近江州?”

  自從她得知秦羅敷身世,便學了些江州的風俗地理。轉念她對照批注記載,思及趙野生辰,起了個猜想。

  她道:“相公,寧王甘露二年去的常州,你生於甘露三年。”

  韓一和她心有靈犀,因說道:“甘露元年,師家族誅。此後秦姨或許從江州流落到常州。”

  “不是‘或許’,”趙野道:“我曾經十分留心那女人的事,打聽過她進天香閣,用的是常州籍貫文書。”

  韓一道:“阿野,你對身世有了新的猜想?”

  “是,”趙野道:“假若玉魚為我生父之物,義德帝固然有,寧郡王也有。寧郡王在我出生前一年去過常州,尋歡癖好有跡可循。生我的那女人自盡時,他也尚在人世,那時已封為寧王。”

  原婉然道:“這麼說,沒准寧王才是你生父?”

  趙野點頭,道:“寧王和那女人兩人行蹤接得上榫,再說義德帝那頭沒傳過什麼風流事跡,寧王卻出名放誕,更像是會在外留種的人。”

  他又道:“假使寧王真是我生父,那可好了。義德帝和我是伯侄,比起父子干系隔了一層,他對我的關愛會更有限,也會更快忘了我這見得不光的侄子。”

  說到末了,向往之情溢於言表。

  原婉然問道:“相公,寧王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趙野不喜歡趙家人,也不得不說:“那人詩詞書畫都好,精於音律,聽說箭法百步穿楊。他還是個美男子,被幽禁以前,每回進出宮廷王府,觀看他的人擠滿街道,人稱‘衛玠再世②’。”

  原婉然驚嘆,“你和他真相似。不過,相公,寧王被幽禁了嗎?”

  “對,幽禁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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