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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好玩

野有蔓草 丁山珂 2902 2024-03-03 21:28

  原婉然揀了塊地方攙扶趙玦坐下,便拿出匕首往河邊去,麻利割回滿懷抱蒲草,往趙玦附近一放。

  趙玦掃了一眼地上蒲草堆,瞧出門道,因問道:“韓趙娘子收割的蒲草皆無草棒,可是因為這等蒲草產的蒲菜較好?”

  “嗯,”原婉然往地上坐下,道:“蒲草結了蒲棒,蒲菜就老了。眼下我們先吃個飽,再作避雨打算。”

  她抓起一把蒲草,切取它們下端淺綠到白色的部分,再將那部分的外皮一層層撕剝丟棄,留下里頭嫩莖。

  她向趙玦道:“把它們過水洗一洗就能吃了。”又打算招呼趙玦一塊兒剝蒲菜。

  依原婉然想來,趙玦性情高傲,讓他坐等現成飯食,心下未必安樂。其次,多個人幫忙,更能撙節時間,多些余裕布置避雨機關。

  臨了她又躊躇,大多數男人遠庖廚,況且趙玦是個闊人,只怕十指不沾陽春水。

  此外,論情分,這人救過她氐命,因而負傷——雖則傷在腿腳,不在雙手;論干系,他是她頂頭再頂頭的上司。如此這般,勞動他合適嗎?

  原婉然那兒裹足不前,趙玦已自揀起蒲草莖,剝了起來。

  頭一根兩根蒲菜他剝得稍緩,到得剝第五六根漸入佳境,再來就幾乎和原婉然一般快。

  原婉然贊道:“趙買辦手巧。”

  趙玦欲待還以淺笑,轉瞬警覺:莫非又要說我和你家那兩匹夫一樣?

  他勉強算是料錯了,原婉然說的是:“我家官人和趙買辦一樣,學什麼都快。”

  啪!趙玦手上力道稍重,掰斷了脆嫩蒲菜,發出輕響。

  原婉然投來瞥視,趙玦若無其事微笑,道:“趙某是還得多練手。”

  兩人一塊兒剝蒲菜,很快便剝了許多,大家飽餐一頓。

  原婉然一邊吃著蒲菜,一邊打量四下。

  飯後,她指向樹林某處,道:“趙買辦,那兒的樹生得矮,分枝低,彼此又相近,利用它們搭避雨地方剛好①。我們拿樹枝架在分枝上當屋頂骨架,上頭鋪蒲草。”

  趙玦點頭說他亦有此意,並提醒雨天天上落雨,地上亦會積水,也需防備。

  原婉然遂搜集樹枝和蒲草,趙玦也沒干坐,他坐在樹旁拿蒲草捆綁樹枝,並鋪墊地面。

  兩人同心協力搭好了“草屋”,“房子”屋頂和地面鋪滿蒲草,四面則豎放一把把草堆,充當牆壁和門扉擋雨。

  趙玦眼看“新居”落成,明知它簡陋,對這幢親手蓋成的“屋宇”倒是生出一股得意和新奇勁兒。

  原婉然同樣喜孜孜欣賞了一會兒自家手藝,便繼續忙去,采蒲菜囤糧,拿蒲葉編草鞋。

  待一切活兒都了結,她又進蒲草叢采蒲草棒子。

  趙玦勸道:“韓趙娘子,我們吃食和住房皆已備妥,你歇息歇息。”

  原婉然笑道:“就要歇息了。”她采了兩垛蒲草棒子,一一搬回。

  趙玦略掃那兩垛蒲草棒子一眼,道:“韓趙娘子,這兩垛蒲草不同。”

  一垛的蒲草堆里,每根蒲草只結一根蒲棒,另一垛則是一根蒲草結了兩根蒲棒,結在上頭的蒲棒細小,下頭的粗厚。

  原婉然在趙玦附近坐下,抓起一大把兩根蒲棒的蒲草遞給他:“給。”

  趙玦順手接過,但聽原婉然道:“這兩根蒲棒,上頭的小蒲棒外面有層黃色花粉,名叫蒲黃,能做藥。我們帶上它,以備不時之需。”

  “哦,蒲黃有何種功效?”

  “我老家一位大夫常說,拿它治吐血和血淋(血尿),效驗可好了。”

  趙玦面對原婉然,完美無瑕的溫雅微笑幾欲龜裂。

  這村姑身體康健,那麼她所謂“以備不時之需”的蒲黃當是為他備下了。

  趙玦一口濁氣憋在胸口,出不去,吞不下。

  懷疑我會吐血,需要預備蒲黃救治倒罷了,畢竟曾經在你面前昏倒過。可是我看上去虛弱到像有血淋症候嗎?

  原婉然不疑有他,輕聲細語說下去:“不過對我們來說,頂要緊的是,蒲黃能治外傷出血。你我在野外倘若受傷,手邊沒金創藥,拿蒲黃代替也行。”

  趙玦聽說,醒悟自己多心了,堵在胸臆那團濁氣刹那煙消雲散。

  說起來他和這村姑相對,每常教她一言一行帶偏,心緒一忽兒好,一忽兒壞,起起伏伏莫明其妙。

  原婉然取來沿途摘下的大片樹葉,將蒲棒上的花粉抖落葉上,趙玦也有樣學樣。

  兩人收齊了蒲黃,細心包起,趙玦又問道:“韓趙娘子,那些只結一根蒲棒的蒲草又作何用途?”

  “它的用途很多。”原婉然道:“里頭的蒲絨能當枕頭芯,能止血。此外它容易點燃,是極好的火絨。不過我取中它其他好處。”

  “什麼好處?”

  “好玩。”

  “好玩?”趙玦但覺匪夷所思。

  這村姑受困荒野,還有心玩,此是其一;在此地玩樂,得不到任何好處,換句話說,浪費光陰,此是其二。

  原婉然解釋:“我們趕了幾天路,不止力倦,亦且神疲,找點樂子松緩松緩,喘口氣,更好恢復精神。”

  她這幾日,偶爾也靠閒聊松弛心神。

  方才趙玦反問“好玩”,那口氣里的意外教她直覺這人鮮少玩樂,遂順著話頭問道:“趙買辦生意做得大,平日大抵不得工夫玩樂?”

  “倒不至於。”趙玦答道:“有些商賈偏好在松快場合談買賣,趙某不時招待他們去酒樓吃酒聽戲。”

  呃,這類宴飲玩樂不就是生意應酬嗎?原婉然感嘆,長生商號起用趙玦這等伙計太值了,玩樂都以做生意為目的。

  繼而她好奇了,趙玦該不會從小就以正事為重,玩耍也專挑和正事相干的游戲?

  她好奇問道:“趙買辦,您小時候都玩些什麼游戲?”

  趙玦給她兩個答案:“投壺,也參加詩社。”

  原婉然沒玩過投壺,至於詩社,一聽到這詞她就頭皮一緊。

  她受過趙野朋友家眷邀約,參加賞花宴,席上規矩,眾人輪流吟詩行令,把她愁得腦仁疼。

  原婉然猛地醒覺不妙,看來趙玦也愛吟詩,萬一他順著詩社這話頭談下去,雅興大發邀她吟誦詩詞,可就糟了。

  她趕緊遞一根蒲棒給趙玦:“看樣子趙買辦沒玩過蒲棒,今兒嘗個鮮。請握住蒲棒捏下去。”

  趙玦出於禮貌接下蒲棒,肚內懷疑得很,一根野草棒子有什麼好玩的?

  念在原婉然一番好意,他決意敷衍一下,遂依她所說,握捏蒲棒。

  那褐黃色的蒲棒從外頭看來似乎有些結實,哪承望教人稍微施力握捏,棒子便裂了開來,爆出蒲絨。

  趙玦目睹手中蒲棒四分五裂,有的裂口綻出一圈圈絨絮,似花而非花;有的裂口漫開成片蒲絨,飛快往外膨脹,浪濤似地一波一波在他指間泛濫成災。

  許多細小蒲絨在他手畔周圍飄揚,更多往下流瀉,形似瀑布奔騰。那白色飛流往下走,絨絮擴散開來,在空中飄飄蕩蕩,又似流雲。

  趙玦初見這般光景,不覺看住了。

  “很有意思吧?”

  原婉然在旁笑道:“從前我天天下地,農活兒種類繁多,可是日長月久干活,難免厭煩,小孩子心性又愛玩。因此上,我每回經過蒲草叢,常趁大人眼錯不見,捏捏蒲棒②。”

  說著,她將蒲棒移到自己和趙玦之間。

  趙玦盯著地上蒲棒堆,不得不承認這草棒子確實有那麼一丁點玩趣。

  既然原婉然邀他一塊兒玩,盛情難卻,他何妨隨和些,再玩幾下?

  如此思量,他拿起第二根蒲棒,再來第三根……

  過一陣子,趙玦回神,他從蒲棒捋下的蒲絨在身邊業已堆積如小丘,其分量絕不僅止於一垛蒲棒。

  原婉然適時抱回滿懷蒲棒,笑道:“趙買辦您敞開玩,想捏多少蒲棒就捏,我去采,管夠。”這是她第二回補給蒲棒了。

  趙玦耳根微燒,欲待嘴硬自己對蒲棒無甚興趣,無奈身旁蒲絨累積,鐵證如山,沒法翻案。

  “多謝韓趙娘子。”他只能認帳,老實道謝。

  “別客氣。”原婉然笑眯眯將新采的蒲棒擱在他身邊,自己也坐回地上。

  趙玦未再出手拿取蒲棒。

  方才他玩耍之際,必然神氣沉迷,這才令原婉然發話讓他“敞開玩”。

  自己堂堂七尺男兒,對孩童的玩意兒並未淺嘗輒止,居然忘我搗鼓,此等行徑落在那村姑眼里,八成十分幼稚。

  趙玦不動聲色窺向原婉然,她正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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