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心中一片惶然,那廂耳房傳來跫音,她莫名心虛,匆匆和衣上床倒下裝睡。
不多時,床沿傳來韓一坐下的微震,她臀側著了一記輕拍。
“阿婉,我燒熱水去,你淨過身再睡。”
原婉然老大過意不去,連忙爬起,指向屋角洗臉架,“不必了,臉盆里有現成的水……”
“那里水涼,你剛出一身汗,冷熱相激,對身體不好。”韓一遞出毛巾,溫聲道:“先擦下身。”說完,便進廚房。
原婉然呆呆握住巾子,不知是否自己多心,韓一出耳房以後,面對她不大像平日那般自在,並且來去有些匆忙。
不會惱她吧?她惴惴尋思,果真如此卻怪不得韓一,人家奔著傳宗接代成親,這都幾天了,她兩遍圓房都哭哭啼啼不能成事……
想到這兒,她捏把冷汗,韓一入伍在即,自己再折騰下去,人家綿延子嗣的機會便要沒了。
——不,不能這樣,韓一帶自己脫出娘家那火坑,就憑這件,自己應當成全報答。
原婉然定了定神,擦拭腿間淋漓,暗忖剛剛兩人素體相挨,韓一下身那處便起了反應,或許待會兒又因旁的緣故,再動念求歡呢?
那麼到時自己千萬不能再嬌氣,無論如何疼怕都得忍,再像感覺快要死了,那便當自己死了。
她下定決心,打迭精神等待,而韓一掇水供她澡牝擦身,便自去擦澡。回房後,他道聲“安置”,替她掖了掖被子,倒頭便睡。
黑暗里,韓一呼吸停勻似已入睡,縱然還醒著,應是了無心事,原婉然卻七上八下,不能成眠。
她心中反復交錯兩個念頭,一是滿心愧疚,自己浪費幾日工夫,阻卻韓一留後,二是思量好不好喚起韓一,再與自己行房,後者念頭才起,她便無地自容——婦道人家起這等主意,還要不要廉恥?
她反復掙扎,終究不敢妄動,及後困意上涌,不覺睡去。
翌日起來,她思量向韓一直言昨夜驚怕緣故,惟因涉及閨房中事,怎麼都開不了口,末了只得指望今夜夫妻親熱,到時自己柔順承歡,讓一切盡在不言中,問題迎刃而解。
夫妻倆用過早飯,韓一離家借車馬、取回門禮品,原婉然則在家逗弄黑妞,靜候他歸來。
她左等右等,過了韓一言定的歸家時刻,並沒等到人,再過兩刻鍾,她心下不安,與黑妞走到路上張望。
村里一個大叔背負竹簍打路上走來,因問道:“小韓嫂子,這會兒要動身回門了吧?”
原婉然奇怪村人知道回門家事,客氣笑道:“沒,我當家的尚未回來。”
“咦,這就怪了,少說半個時辰前,韓教頭從韋家鋪子出來,拎了大包小包上車,這時候早該回來才是。”
“這……興許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
“能有什麼事比回門更要緊?他剛成親,滿手禮品,明眼人都知道他要訪岳家,更無人拿事煩他。”
大叔見原婉然面露憂心,立時改口,“話說回來,韓教頭聰明能干,沒准真遇上什麼事非他拿主意不可。”
兩人聊了一陣,那大叔自上山摘野菜,原婉然杵在路上,久久等不來韓一。
該不會相公在村里路上出了事?她起意徒步進村找人,走到通往村里的路卻愣住了。
她嫁進翠水村後,都待在閨房與韓一守親,東西南北不認,眼前道路分作兩條,大樹夾徑各自通往左右,不知哪條通往村里,萬一韓一正由其中一條路上駛來,夫妻彼此錯過,相尋更加誤時。
正猶豫,又一個村里老嫗慢吞吞踱來,寒暄過後,亦問起原婉然因何出門。
“等我當家的回來。”原婉然答道。
老嫗咧開牙齒七零八落的嘴巴,哈哈笑道:“新婚夫妻,果然恩愛,韓教頭不知多早晚才回來,小韓嫂子便等在路上了。”
原婉然聽出她話內文章,忙問道:“老人家,這話怎麼說?”
老嫗聞言奇道:“韓教頭出村了不是?”
“啊?”
老嫗道:“我見他往京城方向去。”
“老人家,這是多久時候的事?”
老嫗說了一個時間,原婉然暗自歸結,大抵韓一由韋家鋪子取過禮品,便驅車出村了。那老嫗還說,他獨自一人走的。
稍後老嫗走了,留下原婉然納悶不已。
韓一說好,出門取貨回來,便同她回門探親,怎地事到臨頭撇下她,獨個兒驅車往京城去呢?
若說臨時有事,什麼事大過婚後首次拜訪岳家?果然出了大事,何不托村人前來知會她一聲,反倒不告而別,徑自離開?
原婉然左思右想,暗叫不好。
該不會夫妻倆屢次無法圓房,韓一心中憋悶,越想越氣,挨延著不肯便回來呢?
不,原婉然重重搖頭,韓一磊落厚重又疼人,才不會教她出丑。況且今日晨起,他言行如常,不似有氣在胸。
然而苦思半日,她實在找不出其他因由解釋韓一不見人影。
末了她忍不住胡思亂想,以為一個男人再好性,屢次三番低聲下氣伺候媳婦,媳婦卻連圓房都不肯,他氣不忿也在情理之中。
當天時氣陰涼,清風徐來,大路上遲遲不見韓一駕車出現,她額間出了一層薄汗。
她虛虛蹲下身子,黑妞湊來,濕涼的鼻子蹭上她頭臉。
“黑妞,怎麼辦?”她弱聲問道。
“嗚?”黑妞舔她。
“我跟娘家約好今兒回門,哥嫂定規備下酒菜宴請午飯,相公再不回來,我們要遲到了。”
她輕撫黑妞,“回門宴姑爺晚到,不是輕視岳家,便是嫌棄媳婦。我哥嫂便不說話,左鄰右舍來瞧回門熱鬧,見了不定怎麼說閒話……”她思及另一種更糟光景,雖則機會飄渺,然而終究可能,不由手上一頓。
“萬一相公連回門都不肯……”她咕嘟咽下口水,背脊發涼,“黑妞,大家一定說他厭惡我極了。這等事大家向例先怪女人,往婦德上尋根究柢。我在老家名聲原就糟糕,這一來等同坐實嫂子造的謠……我不會再回老家,可是……可是……讓人冤枉、說三道四……”
她想到老家某些人將把她描繪得如何不堪,哪怕黑妞舔蹭亦無助於安撫心緒。
“怎麼辦,我該同相公解釋明白的……”她抱住黑妞,將頭埋在它頸肩旁,喃喃道:“怎麼就指望別人不問情由,處處遷就忍耐我呢?”
黑妞舔她幾下,忽然將身子一掙,迎向大路上風處聳動鼻子,尾巴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