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情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九音第一次想對一個人好,第一次嘗試去關心的人,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恍然之間她想起了惠子,然後發覺自己的失敗,沒幾個朋友不說,僅有的這兩個,也成了這個樣子。
九音從醫院出來,想要回家去找張西亞談談,她不敢奢望張西亞對尚世負責,可最起碼要給一些補償。
給錢的確是一個侮辱人的做法,但是連錢都沒用的話,尚世怎麼養好身體?
九音並不是那麼擔心尚世了,因為知道了孫繼蒙的心,他已經表明了立場會跟尚世在一起。
謝過了擎威就回家去,順手攔了出租車,還未等她上車,就聽到身後有人喊她,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她回頭看了一眼,不由得驚訝,“黃哥?”
迎面趕過來的男人,一臉的焦急,像是天塌下來一眼的表情,見到九音之後,拉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走!”
“什麼?”九音掙扎了一下,卻沒敵過他的力氣,“你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里?”
“跟我去找棲墨!”黃哥沉聲說道。
九音略微的愣了愣,沒在掙扎,喃喃的問道:“棲墨他怎麼了?”
黃哥一邊說,一邊拉她上了自己的車,發動車子以後才緩緩地說道:“自從上次棲墨在這個城市遇見你之後,就病了,他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醒過來之後神情也不大對勁,我起初沒在意,只是讓人好好照顧他,我自己忙別的生意去了。可是這次回來,棲墨不見了,家里的保姆說棲墨跑出去兩天都沒回去。”
九音的眼睛越瞪越大,抓住黃哥的胳膊,死死地攥著。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他?你找我來有什麼用?他頭經常會疼的,你難道都不知道嗎?你讓他一個人在外面怎麼辦?”
黃哥正在開車,被她這麼一搖晃,車身打了幾個晃,差一點跟旁邊的車撞上,旁邊的車不耐煩的按了喇叭。黃哥一把將九音推開,正了車道。
他怒吼道:“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可他跑出去了我有什麼辦法?這還不都是因為你,不是因為見過你,他會這樣嗎?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你為什麼不聽?田九音你是何居心?!”
“那麼你把他藏起來,又是何居心?”
九音也毫不畏懼的頂撞他道,她不怕什麼,只擔心棲墨出事,那天的情形她還記得,棲墨毫無預計的昏倒了,那天若不是她在的話,棲墨怎麼辦?
一直躺在街頭嗎?
若是這次他一個人在外面,再次昏倒怎麼辦?
誰能幫助他,誰能守著他?
“那是我弟弟!我怎麼都是為了他好!”
九音聽了他的話,冷笑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是這麼說,自以為是的做了某件事之後,覺得是為了你好,可真正的呢?
還不是把你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了別人!
自以為是罷了。
“你要去哪里棲墨?”長久的沉默之後,九音開口問道,她感覺到了,黃哥現在是無頭蒼蠅似的亂撞。
黃哥煩躁的搖了搖頭,“不知道,手底下的兄弟都派出去了,可一點蹤影都沒有。”
“那你找我來就有用了?”
“我聽家里的保姆說,棲墨還在家的那幾天,常常會提起你的名字。所以我來找你,你仔細的想一想,知不知道棲墨去了什麼地方?或者說,有什麼地方時他特別想去的,我指的是恢復記憶了以後的棲墨。”
黃哥一臉的懇切,他也斷定了,棲墨肯定是想起來了,不然不會突然消失,他所有的跡象都那麼明顯,自己先前怎麼就沒發覺呢?
應該從棲墨向自己打聽,他們現在在幫會里是個什麼地位的時候,就發覺的。
原來的棲墨最想去的地方?
原來的棲墨經常去的地方?
原來的棲墨最在乎的人?
這些問題在九音腦子里迅速的旋轉著,頃刻之間,變成了一個答案。
“去B市!田嬈的墓地!”九音說道。
黃哥看了她一眼,迅速的將車開到了機場。
又到了盛夏時節,這個城市開始喜歡下雨,為大家帶來一陣的清涼,幾年前也是這個樣子,這里下著雨,瓢潑大雨,幾乎看不到對面的人了。
雨水衝擊著地面,將石板路洗刷的干干淨淨,雨水中混合了泥土的味道。
九音快速奔跑過去,她並沒有看見人,可是她感覺到棲墨就在那里,這種感覺隨著她的奔跑而變得強烈起來。
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人,坐在一座墓碑前,他依靠在上面,眼睛微微的閉著,唇邊還帶著笑意,有一句每一句的說這話,都是一些瑣碎的事情,像是在回憶童年的故事,說道精彩的地方,他就會哈哈的笑,然後睜開眼睛看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嬈嬈,你還記不記得六年前,我們去孤兒院的情景?那時候你跟我說,你要那個丫頭,你說你喜歡那個丫頭,你說那是另外的一個你,你還記得嗎?”
那個人果然是棲墨,雨水將他的衣服打濕,緊緊地貼在身上,雨水順著頭發流淌到臉頰,黏在臉上的發絲,映襯了那一張慘白的臉,他似乎清減了許多,身體瘦弱的只剩下骨架了。
棲墨頓了頓又說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們家的小公主誰都不愛,她這一輩子愛的人,也就只有她自己。嬈嬈你知道那時候我多心疼嗎?”
棲墨笑了起來,難掩的心疼,“你以為誰都不愛你,所以你找個玩偶來自己愛,可七哥愛你啊,七哥把你當成命根子一樣的疼愛,你怎麼就狠得下心,舍下七哥呢?你是七哥最親愛的妹妹,難道你不知道嗎?”
他說的平靜,聲音也幾乎是毫無波瀾的,可旁邊聽了的人,卻如同刀絞般的難受,看來她猜測的沒有錯,果然棲墨都已經想起了了,不然不會出現在這里。
“棲墨,你這是干什麼?先跟我回去!身體還要不要了?”黃哥厲聲質問,同時過去拉他起來。
棲墨擺了擺手,微笑道:“哥你別拉我,我沒事,就是想要坐一會兒,陪陪嬈嬈,你一個人寂寞。”
黃哥見他擺手,竟然也沒再過去,只又說道:“你這臭小子,一聲不吭的跑了,不知道我會擔心?下這麼大雨,等天晴了再過來!”
棲墨緩緩地站起身,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他起來的時候搖晃了幾下,差一點就摔倒。
“小心!”九音迅速上前,攙扶住了棲墨。
棲墨穩定了自己的身體,抬起來雙手,並沒有讓九音扶著他,他繼續對黃哥說道:“哥,我都知道了,誰也別再瞞著我,田家垮了對吧。”
黃哥閉了閉眼睛,嘆了口氣,“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棲墨的笑容收斂了,淡淡的卻是擲地有聲的說道:“我姓田,你也姓田,我們能看著田家垮了嗎?”
“棲墨!”
黃哥開始緊張了,棲墨這人他了解,一旦認准了的事情,就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之所以一直藏著棲墨,就是不想讓他卷進去,可現在晚了。
“顯然是不能的對吧,哥,我不會讓田家就這麼垮了,我要給我爸爸翻案,我要讓田家再次站起來!”
他一字一句,像是高官在上演的就職演說,讓聽者都相信,他一定可以成功,那份慷慨激昂,成了一個咒語一般的籠罩著。
黃哥驚訝,震驚,然後是無可奈何,他垂下眼眸,再次抬起的時候,握住了棲墨的手,“我站在你這邊!”
“謝謝!”棲墨笑了起來,回頭看向九音,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長這麼高了?”
九音一瞬間的呆愣,他像個大哥哥一樣的撫摸她的頭發,說了一句,哥哥才會關切的話語,倒像是真的很久沒有見過一般,那溫柔的眼神,那淡淡的笑容,還有一點點的寵溺,這一切,都讓九音恍然如夢。
“瘦了,張西亞對你不好嗎?”棲墨摸了摸她的臉頰,看著這一具瘦弱的身體。
九音連忙搖頭,“很好,他對我很好。”
棲墨的笑容一瞬間收斂了起來,嘆了口氣,“你總是這樣,不管誰問你,你都說好,九音心里真的是這麼想的嗎?現在不是在孤兒院了,沒人欺負你了,你不用害怕,心里怎麼想,就怎麼說吧。不管怎麼,不是還有七哥呢麼。”
“七哥?”她不確定的叫了一聲,聲音有些顫抖的。
恍然之間,好似回到了很多年前,他穿著白色的襯衫,天空一樣干淨的笑臉,看著她,跟她打招呼,一刹那間,春暖花開。
“嬈嬈不在了,我來照顧你。九音,你是田家的血脈,永遠都是,就算田家不讓你留戀,還有七哥不是麼?我也只剩你一個妹妹。”
棲墨說著張開雙臂,抱緊了她,他單薄的身體,變得魁梧有力,可以支撐起這一片的天地。
就這麼擁抱著,豆大的雨點砸在他們的身上,棲墨用自己的身體來溫暖她,也溫暖自己,為她遮擋了風雨,也給自己一個港灣。
他是真的全都想起來了,他是田棲墨。
而他懷里抱著的,是嬈嬈最疼愛,最愛的人,他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以前他不在的時候,她受了委屈,那麼以後,她所有的委屈,都讓他來承擔。
棲墨將她抱得更緊,“乖,叫七哥。”
“七……哥……”九音有些哽咽,叫不出聲來,斷斷續續的。
棲墨聽了還是很高興的,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了呢?
可九音心里,為什麼不想這樣叫他呢,更想要叫的是他的名字吧?
黃哥完全沒料到會是這麼個場景,棲墨一旦變成了原來的棲墨,就不再是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弟弟了,他覺得有大事要發生,不算吉祥的預感。
雨有了停的趨勢,他們又去拜祭了爺爺,黃哥沒有跟著去,他對田家的長輩一直心存芥蒂的。
棲墨沒強求,畢竟爺爺是自己的。
跟老爺子說了很長一段的話,九音第一次看到棲墨痛哭流涕,跪在那里,身子那麼的單薄,肩膀不斷的抖動著,偏偏你沒有一句話能夠安慰他。
等他哭夠了,兩個人才從山上下來,黃哥早就去了墓地外的車里等他們。
雨停了,山上的風大,吹過來涼颼颼的,九音忍不住打了噴嚏,棲墨原本想脫件衣服給她,可自己也是濕漉漉的,她穿了也不會舒服,干脆抱著她走,“你靠著我,哥給你擋風。”
“謝謝七哥。”九音略微愣了下神之後說道。
“是真的七哥,還是奸夫,我倒是要好好地聽你解釋解釋!田九音!”
路邊突然竄出來一個人,扣住了九音的手腕,那雙因為憤怒了通紅的眼睛,像是燃燒了火焰,要將九音活活燒死一般。
棲墨看了一眼九音的手腕,蒼白的皮膚上已經泛紅,他皺了皺眉,“西亞哥就是這麼對待我的妹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