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無休止的沉睡,不想醒過來,害怕醒過來要面對的事情,所以選擇逃避,這是鴕鳥的本性。
有些時候,九音還真的就希望,自己是個鴕鳥,是某種動物,是某個物品,是什麼都好,只要不是人。
腦海中殘破的記憶全部回來,是去孤兒院之前的記憶,她記得小時候的田嬈,喜歡看著她笑,那時候,她就覺得田嬈好看,而她那種愛美的心理作祟,她就越來越喜歡粘著田嬈。
可後來的那一場驚變,讓她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因為這個,田嬈才在十六歲的那一年,領養了自己嗎?
或許並不是的,田嬈或許也不記得兒時的記憶了,她只是想要個玩具,剛好挑中了自己而已。
九音開始做夢,大段大段的噩夢,夢里面一直重復著田嬈猙獰的樣子,夢里面,她可以看見了,她看到田嬈拉著另外的一個自己上頂樓,然後是爭吵,再然後是田嬈咬了自己,再然後是自己將她退下去。
九音想要阻止另一個自己,可是夢里面並沒有實體,她跑過去拉住田嬈,可是抓空了,田嬈還是掉了下去。
最後看到另外的一個自己,站在頂樓上不斷的哭喊,昏倒。
她甚至看到,田嬈躺在樓下,血從她的身體下流出來,地面上小小的一灘,卻是刺眼的紅。
這些真實的夢境,不斷的糾纏著她,讓她時刻的恐懼著,更加的不敢醒過來,她不知道怎麼面對田嬈,也在刻意的忽略一個問題,從八樓掉下去的人,還能不能夠存活,還能不能夠健康的活著。
大概還是在病房,她問道消毒水的味道,隱約還有些嘈雜。
“還沒醒嗎?”
“二少爺,九小姐她沒醒。”
“是不願意醒?”
“這個……”
“拿盆冷水來。最好加冰塊的!”
緊接著,九音渾身一個激靈,一盆冰水潑了過來,刺骨的寒冷,她渾身濕透,房間里的窗戶還開著,風灌進來,即使是暖風,也讓她一陣的發抖。
“給她拆掉包扎。”
九音不得不醒過來,在還高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聽到有人這樣說,然後有醫生和護士過來,將她按住,強行的拆掉了她眼睛是纏繞著的紗布。
有細心的護士,在進行這些之前,已經將窗簾拉上,讓房間里暗一些,阻擋了並不算猛烈的陽光。
紗布被人一點點的拆下去,九音沒有掙扎,這一過程他們做的緩慢,像是怕傷了她。她緊閉著雙眼,感覺到眼睛有些疼痛。
醫生和護士散開了,識趣的出去。
“睜開眼睛!”
有人命令著。
九音愣愣的,並沒有聽從,抱緊了自己,縮在床上。
那人不耐煩了,走過去,抓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睜開眼睛!”
他的手極其用力,九音似乎聽到她的骨頭咯吱咯吱的響了,好似他再用幾分力,這肩膀就會斷掉一樣。
“瞎了眼睛,難道也變成聾子了嗎?我叫你睜開眼睛!你有什麼不敢的?!”男人暴怒一聲,火氣十足,還帶了憤恨。
九音緩緩地睜開眼睛,咬緊牙關,忍受著肩膀上的疼痛,眼前還是有些模糊,卻不像是以往那樣朦朧的感覺,有些發紅,她的眼睛輕微的疼,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眸子里有了焦距,她辨認出,面前這張憤怒的臉,來自她的二哥,田爾嘉。
她竟然,看見了?
“看見了?看見了的話,就把這衣服給我換上!然後跟我走!”田爾嘉像丟棄垃圾一樣的放開她的肩膀,將一套黑色的衣服扔在她的頭上。
田爾嘉那雙犀利的眼睛,瞬間定住九音的臉,恨不得吃人一樣的目光,從墨鏡里透出來,“怎麼?你不想去?”
“二哥,去……”九音頓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田爾嘉的手臂,黑色的衣服外,套了一截黑色的布,明明不是刺眼的顏色,還是刺痛了九音的眼睛。
她一把抓住田爾嘉的胳臂,急切的問他:“二哥,你這是干什麼?你戴這個做什麼?”
田爾嘉原本覺得厭惡,想要推開她,突然看她發瘋的樣子,瞬間捏住了她的下巴,“是你真的不知道?”
九音不顧田爾嘉的鉗制,撕扯著田爾嘉手臂上的那一塊黑色的布,“拿掉它!我叫你拿掉它!”
田爾嘉費力的抓住了瘋了一樣的九音,目光灼灼,“你敢再說一次?”
九音只盯著那塊黑色的布,眼睛刺痛著,依舊帶了血色的模糊,再次撲過去,咆哮著:“我叫你拿掉它!扔了,把這個扔了!你戴這個做什麼?你扔了,扔了!”
“你在裝傻嗎?跟我去墓地!”
“我不去,我什麼地方都不去!”
“你……”田爾嘉的手掌高高的舉起來,怒視著那個丫頭,九音毫不畏懼的與他對望,田爾嘉壓著怒火,“你敢再說一次?”
“說一萬次也是我不去!我去那種地方做什麼?二哥你也不許去,誰都不許去!”
九音搖著頭,她倔強的看著他,等著他的巴掌落下來,就算是打死了她,她也不去,爺爺好好地,去墓地做什麼,七哥好好地,去墓地做什麼?
田嬈也好好地,去墓地做什麼?
誰都好好地!
原本不過是她的一場夢,夢里的血腥畫面,都只是虛幻而已。
可她又隱約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只是不願意去相信而已,好似她不相信,就不存在。
啪的一聲,清脆而決絕,他狠辣的巴掌,將九音打的七葷八素,直直的撞在了床頭上,然後不由分說的,田爾嘉將她按在床上,粗暴的撕扯她身上藍白格子的病號服,九音掙扎著,撕打著,叫喊著,都不能夠讓田爾嘉停下來,她瘋了一樣的掙扎,他瘋了一樣的將她的衣服撕成了碎片。
然後在她光溜溜的身上子,套上了那件黑色的禮服,胳膊上戴著跟自己一樣的黑布,胸前開出潔白色的花朵,黑白分明。
直到這套衣服全都穿好了,九音才漸漸地安靜下來,嘴巴里念念叨叨的。
“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在這里等我姐,我什麼地方都不去……”
田爾嘉將她的頭發挽起,中規中矩的發髻,像是古老村莊里的婦人。
田爾嘉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著自己,“送她最後一程。也算你還有良心!”
不記得是怎麼到的目的,不記得有多少人在場,九音什麼都不記得,她站在人群的最末端,拒絕靠前,田爾嘉也沒再管她。
聽說這座山的這一面全部都是田家的,好多年前買下來的,埋葬著田家所有死去的人,空曠的山腰,黑壓壓的一群人,牧師站在最前端,捧著一本厚重的書,嘴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陰沉的天空好似下一秒就要掉下來什麼一樣,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下雨,從淅淅瀝瀝到最後的看不清人影,似乎總是如此,下葬總喜歡選擇這樣的天氣,雨水落下來,滴落在你的臉上,就分不清楚,到底誰在流淚,誰的臉上又只是雨水。
人漸漸的散去,繁雜的儀式似乎是結束了。
就要還站在人群的末尾,前面的人越來越少,大多數都回去了。
沒人注意到她,有的是悲傷過度,有的不過是來走個過長,這麼大的雨,葬禮一結束,自然是飛速的離開了,這種地方,總讓人覺得陰森森的。
田爾嘉一直沒有離開,他坐在墓碑前,雨水將他渾身淋的濕透,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手機一遍遍的撫摸著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明媚的笑臉,好似鮮活的一般。
眼睛是一陣陣的酸澀,他的肩膀不斷的抖動著,抱著那塊墓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明是一肚子的話,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良久,雨還沒有停下的趨勢,田爾嘉站起身來,腿有些麻了,他將墨鏡戴好,轉身看到九音還站在那里,皺緊了眉頭,路過九音的時候,推了她一下,九音踉蹌著一屁股坐在地上,田爾嘉也沒有去拉她,口氣不善的說道:“可以走了!”
九音卻沒動,直勾勾的盯著那塊墓碑,喃喃的問道:“二哥,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
田爾嘉一把揪住了九音的衣領,“你到現在還要問我?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你看看那墓碑,你還不明白嗎?你還有我親口告訴你,嬈嬈她死了,她已經死了!而你,她最愛的人,居然連她的葬禮都不肯參加!居然來了這里,連過去看看她都不肯!你連一滴眼淚都不肯流!這樣也就都算了,你還要一遍遍的來問我,你他媽的也算十個人?田九音,嬈嬈她死了,我現在告訴你,她已經死了!現在你明白了嗎?”
啪的一聲,九音的巴掌落在田爾嘉的臉上,一字一句道:“我不許你亂說!我姐姐好好地活著!我為什麼要哭,她沒死,她沒有死!”
田爾嘉愣了一會兒,揪著她的頭發,將她拽到墓碑前,狠狠地一摔,“你給我跪在這里,沒有我的話,一步都不許離開!還有,一滴眼淚都不許流!別哭瞎了這一雙眼睛,別辜負了嬈嬈的一番心血!你的眼睛要是再瞎了,可沒人幫你去找眼角膜,你就做一輩子的瞎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