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了沐家眾人之後,高桂知道這件事必須盡快進行了,台彎鄭家母子失和,鄭大公子鄭克壁和二公子鄭克爽爭著做台彎的話事人,政治這東西,詭秘得很,一不小心就是宮變,就是造反,從古至今,政治和暴力都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除開這個不說,康熙也是不會輕易放過鄭家的,以前有鄭經坐鎮,鐵桶似的牢固,現在鄭經駕鶴西游,倆寶貝兒子爭權奪利,正是出兵的好時機,康熙不是白痴,肯定會抓住這個機會,歷史上,康熙也就在這沒多久就正式向鄭家宣戰了,任命鄭家降將施琅統帥福建舟師攻取澎湖,爾後,利用有利的態勢和外交壓力,迫使因為爭位鬧得內部一盤散沙的鄭家拱手投降。
高桂既然知道此段歷史,當然不願留下陪他們當炮灰,在他看來,鄭家的倆傻兒子就是扶不起的阿斗,這里距離內地又近,實在不是什麼好根據地,想要反清,首先必須有個安定的環境,待逐漸強大起來,才可以成事。
而不是現在這樣,不團結對外,反而自家人狗咬狗。
第二天,高桂帶領小雙兒、建寧、蕊初和王運開以及王運開的侄子王喜,隨同還有四個曾經接受過高桂用內力激發其潛力的好手和十五個從柳家村出來的水手走出了臨時營地。
遠處的南明軍士見到他們出來,靠攏過來,但見了高桂之後,卻又都遲疑了,不敢上前。
高桂理也不理,徑直往碼頭行去,除了水手之外,每個人都是佩帶著刀劍,旁若無人,有機靈的忙跑去報信。
高桂帶來的幾個人里面,四個沐劍屏的親信分別是沐金、沐戈、沐鐵、沐馬,武功都是不弱,王運開不但是沐王府的管家,其武功更是深不可測,他侄子王喜雖然較弱,但也跟沐金、沐戈他們相差不多,眾女當中除了建寧的武功最擺不上台面外,小雙兒的武功最高,蕊初稍遜一些,這次出去,高桂就是想回去籌措一筆現銀回來,多帶些人方便照應,他本來還想把小野櫻和阿珂也帶去,但留在這里的其他人還需要保護安全,就把小野櫻和阿珂這兩個武功較高的老婆留了下來。
見那些軍士像是在監視一樣,高桂心中不悅。
但他昨天和王運開長談一番,分析出來,這邊駐守的軍士極有可能是鄭二公子鄭克爽那方面的人,因為陳近南是大公子鄭克壁的岳父,陳近南實際上就被鄭克爽歸納到大公子那邊的人了,高桂身為陳近南的徒弟,當然也就自動成了鄭克壁的人,他們表現得這般抗拒和排斥,就很正常了。
快到碼頭時,忽然一騎疾奔而來,距離還遠的時候,高桂並未留意,到了近處時,忽聽那人高聲叫道:“小寶!小寶!”
高桂猛然抬頭,喜不自禁,叫道:“是師父!是我師父陳近南!”
來的正是陳近南!
原來,陳近南當初和高桂南北分開之後,預料到少年康熙正在逐步的掌握朝中大權,勢必很快就會攻打台彎,他一方面巡視各地,一方面將廣東、浙江、江西、福建一帶的天地會成員分批的撤往台彎,以圖增勢,抵擋即將到來的大戰。
高桂率同沐家剛剛踏足台彎時,他就已經得悉消息,連夜趕到。
高桂和陳近南露天席地在碼頭上坐了,遠處的軍士見陳近南到了,不敢過來覬覦,只在很遠之處裝作路過。
高桂將沐家這幾人向陳近南介紹了一番,陳近南顯得很是客氣,他名動江湖,卻是謙遜有禮,令沐家之人頗感如沐春風。
當陳近南聽到高桂說要離開台彎去爪哇時,錯愕問道:“爪哇貧苦,人民困頓,荷蘭紅毛鬼早已占了大半個爪哇,你們過去的話,豈不是要和紅毛鬼爭搶地盤?他們有槍有炮,小寶你有多少把握?”
“師父,爪哇那麼大,周圍數千島嶼,正合我們發展,那里遠離中原,康熙也鞭長莫及,有什麼不好?再說,荷蘭人有什麼了不起,他們能統治大半爪哇,我們為什麼不可以?他們的火槍火炮的確是厲害,可我們漢人發明造紙術、指南針、火藥、活字印刷術,不比荷蘭人聰明麼?正好,師父你在這里,一切都好辦了,我要船,鄭家縱橫海上多年,船是有的,師父你幫我搞幾條適合遠航的大船吧,能搞到戰船的話那就更好了。”
高桂想到這個難題可以迎刃而解,煞是亢奮,卻沒留神到陳近南的臉色有點不大好看。
王運開出聲提醒道:“韋公子,陳軍師或許有更好的提議呢!”
高桂道:“師父,你有話要說?”
陳近南向王運開笑了一笑,道:“王師傅,我這個徒弟年紀輕,性子浮躁了一些,還要請各位師傅多多提點他。”
王運開謙遜道:“陳軍師太客氣了,韋公子義薄雲天,處事老到,我們沐家上千口人都感念他之前拔刀相助,唉,若非韋公子,我們早已個個人頭落地了。”
陳近南大訝,問起緣由,王運開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陳近南聽得唏噓不已,瞧向高桂的眼神亦柔和了許多。
高桂雲淡風輕的一笑,道:“王師傅說話夸張,都把我捧上天了,其實無論天地會也好,沐王府也罷,大家都是漢人,難道我還能眼睜睜的看著清兵殘害自己同胞而置之不理麼?換了是誰,只要能出力的都不會放任不管。”
陳近南贊道:“小寶你的確長進了很多,為師甚感欣慰,不過,你為何不留下輔助為師呢?現在台彎修堤建路,曬鹽煮糖,墾田栽谷,到處都是一片繁盛景象,為師這多年來在這里興辦教學,人人讀書,並遣軍士興造船艦,戰時應敵,平時裝載貨物,與海外各國通商,台彎越來越繁盛,不消多少年,待我們國富兵強,大明鐵軍將揮戈中原,驅逐建虜,建立不世功勛,恢復我大明江山,從此流芳百世,受人世代敬仰。”
他滔滔不絕,說到最後時,慷慨激揚,雙目之中精芒閃爍,就連王運開等人也被他說得熱血沸騰,人人擦拳磨掌,好像恨不得現在就上陣殺敵似的。
高桂微笑道:“師父是治國能臣,鄭家若是沒有你,早就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
陳近南微笑道:“那是國姓爺和延平郡王瞧得起為師,為師當然要涌泉相報,鞠躬盡瘁,哪敢居功?”
其實,在歷史上,陳近南輔佐鄭成功父子的確是鞠躬盡瘁,督諸鎮墾田,栽種五谷,插蔗煮糖,修埕曬鹽,廣事興販,國用日足。
又采納陳近南“建聖廟,立學校”的建議,“自此台人始知學”還接納洪旭“文事、武備,兩者不可缺一”的建議,令各鎮於農隙時教習武藝,“春、秋操練陣法”;並檄各鎮,入深山采辦桅舵,修葺、興造船艦。
平時裝載貨物,興販各國。
從此,“台彎日盛,田疇市肆,不讓內地”因為陳近南功勞極高,當地不但是漢人還是高山族人,都對陳近南敬仰愛戴,站在二公子鄭克爽一方的馮錫范因此嫉妒,終於將他扳倒。
高桂知道現在兩個公子爭得很厲害,這些政治活動,比龍卷風還恐怖,陳近南這人太過忠直,很難斗得過那些陰險小人,所以,就算是陳近南在這里,高桂也不放心。
高桂瞧了瞧眾人,向陳近南道:“師父,我們走走。”
陳近南知道他有話要說,欣然點頭,走出一段路時,高桂環顧四周,站在海邊,指著茫茫大海道:“師父你剛才說的道理我都懂,我也想留下,不過我卻有條件。”
陳近南失笑道:“你要跟師父談條件麼?”
高桂淡然笑道:“師父認為,如果康熙來攻打台彎,台彎能有幾成機會獲得勝利?”
陳近南朗聲道:“台彎軍民數十萬,我天地會幫眾在內陸也有數十萬之多,且國富民強,兵甲犀利,戰船千艘,建虜若想獲勝,也不容易。”
高桂微笑道:“台彎如今風雨飄搖,朝綱混亂,兩個公子為了爭奪權位勾心斗角,一班大臣,分作兩派,剩下一些戰戰兢兢,生恐站錯了隊,還怎麼一致對外?這樣的政局,我若是康熙,只需從內部挑唆一下,再派大軍壓境,動蕩飄搖的朝廷,必定會有人投向建虜一方,到時,台彎還憑什麼去跟人家斗?攘外必先安內,師父應該懂得這個道理。”
陳近南深吸一口氣,嘆息道:“小寶你長大了。”
高桂平靜的目視陳近南,這個風光無限的天地會總舵主,台彎總軍師,偶像一級的英雄人物,如今兩鬢斑白,已然顯出老態。
“師父,重症用猛藥,你若肯下手除掉二公子和他那部分的勢力,肅清二公子黨羽,台彎或許還能有救,只須勵精圖治,增加對外貿易,擴展疆域,大明還有希望,我也會留下來幫師父,反清復明!”
陳近南心頭一跳,失聲道:“我做臣子的,怎能弑主!”
高桂猜到他會這麼說,心中微微嘆息,大聲喝道:“師父,請你不要冥頑不靈,反清復明是公,鄭經鄭王爺對你有恩是私,枉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卻公私混淆!眼看台彎大難將至,你婦人之仁的念叨著不能弑主,你這是愚不可及!我知道師父你對鄭家忠誠,但你若不能拋開這種愚不可及的思想,快刀斬亂麻,台彎遲早被清軍攻破,鄭家從此煙消雲散,不復存在,什麼狗屁反清復明,什麼狗屁揮戈中原,驅逐建虜,你對得起鄭王爺麼!你對得起千千萬萬的漢人同胞麼!你對得起那些為了復明大業已經犧牲的兄弟麼!”
高桂疾言厲色,怒斥陳近南,陳近南仿佛當頭棒喝,整個人僵住了,他神色一陣迷茫,一陣痛苦,呆呆的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