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白的月光透過鏤空雕花窗櫺漏入屋內,紫檀八仙立櫃上,博山爐香煙裊裊,沈氏倚在細木塌上假寐,外面一陣腳步聲響,丫鬟繁霜掀開簾子進來笑道:“太太,大爺回來了。”
沈氏又驚又喜,直起身連問道:“此話當真?大爺不是前兒來信說還有兩三日才能到?”
話音未落,一身型頎長男子快步踏來,也不等丫鬟掀簾,徑直走到母親沈氏面前躬身作揖。
來人姿容俊美,面如冠玉、鼻若懸膽、一襲冰藍色錦緞長袍說不出得清新俊逸,正是顧家長子顧青宴。
男子嘴角含笑,朝沈氏恭敬問安:“母親一向身體可好?”
“好、好……”
沈氏激動不已,連應了數聲,霧靈山賊禍為患數年,這次青宴奉旨剿匪大獲全勝,手擒賊首立下赫赫功勞,仕途更進一步也未可知。
她抬手撫上兒子清雋的臉頰,一雙俊眸漆黑如墨,他從小錦衣玉食,外出這一月風餐露宿,軍營又沒個貼心的人隨身服侍,想來日子過得也並不舒坦,心里不由又悲又喜。
自己本是御史大夫沈安嫡女,嫁與六品通判顧原山為妻,顧原山婚後借岳丈提攜,官職一路升至戶部侍郎,夫妻早先也算恩愛和睦,可惜好景不長,懷次子時父親遇刺意外身亡,她悲傷過度,孩子出娘胎先天不足,養到三歲不幸夭折,顧原山卻在她生產後把從小伺候的通房石芸提了姨娘,接連生下兩名庶子,大有和她這正房夫人分庭抗禮之勢。
顧原山去年又納了個年方二八的美貌小妾玉桃,極其寵愛,夫妻情分更是淡泊。
好在青宴自小聰慧過人,才思敏捷,少年時又機緣巧合得了寧王青眼,剛及冠就領了守備將軍一職,石姨娘的幼子顧宇舒身子孱弱,曾經娶一童養媳衝喜,還沒來得及行禮顧宇舒一命嗚呼見了閻王。
大丫鬟蘭麝素來伶俐,端來梨木鐫花椅服侍顧青宴坐下,親手泡好清茗奉上,沈氏母子絮絮聊了些閒話,見天色不早,兒子過來又未帶小廝隨身伺候,忙吩咐丫鬟拎來盞玻璃風燈,一番叮嚀讓好生護送大爺回錦墨居安歇。
蘭麝接過風燈嬌笑道:“太太還是我去吧,您吩咐給玉姨娘調制的安神丸,今兒藥房剛巧配出來了,我送大爺回去時給姨娘送去。”
玉姨娘大名沈妍玉,是沈氏遠房侄女,人如其名長得如花似玉,兩年前許給顧青宴作良妾。
顧青宴今年二十又一,尚未娶正妻、少年時曾定下一門親事,光祿寺卿裴文之女,正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誰知裴小姐命薄,未及笄就病逝,後來又與奉天府丞的嫡次女孫碧議親,誰知孫小姐上山進香路上竟遇奸人強迫,為保名節墜崖身亡。
顧青宴的婚事就此耽誤了下來,一來這些年他隨寧王東奔西走志不在此,二來無形中背著“克妻”名聲,合適的人選一時也難以確定,他眼光又甚高,非名門貴女不聘。
正妻雖未定,錦墨居卻住了不少鶯鶯燕燕,除沈氏做主娶進門的良妾玉姨娘,另有名分的通房四名:柳枝、弄影、素衣、霓裳,皆是一等一大美人,府里也收用過些貌美丫頭,提著風燈扭腰款款前行的蘭麝就是之一。
這蘭麝剛碧玉年華,是沈氏面前有些體面的大丫頭,被顧青宴收用後本可向太太求個恩典,最不濟也能和柳枝等混個通房,單獨住一間屋成半個主子,可她識文斷字又素有些心計,暗忖論姿色自己雖過得去,但遠遠比不過大爺新納的素衣、霓裳,去了錦墨居最多也是個通房,別說得伺候以後進門的大少奶奶,就連對著玉姨娘也得低一等,哪有現在在太太跟前做個體面丫頭得臉?
更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大爺孝順,每歸家必上太太處請安,十有六七興致上來都會與她弄上一弄,聽說錦墨堂雨露均沾,玉姨娘和幾個通房不過各自輪幾宿,她細細一想,論次數之多自己反而拔了頭籌,反正已經是大爺的人,多在太太跟前盡心伺候幾年,立下些功勞,到時直接掙個姨娘當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