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齊離開了快半個小時,顧菀清多少有些擔心他,畢竟離開前,他可是硬生生喝了兩杯白酒。
該不會,別人又要叫他喝酒吧?
現在,她產生了要離開的念頭。
特別是在看到汪晴之後,她很擔心被認出來。
隱藏了二十多年,甚至當曾經的自己已經死去,重新換上另一個身份活著,她不想功虧一簣,讓平靜的生活再起波瀾。
尤其是,無論陸齊是不是她的兒子,她都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對他的人生產生不好的影響。
他是那麼優秀,就像那個可能是他親生父親的男人一樣。
也許,默默守護著他,才是最好的選擇。
“田中君,剛才那名女歌手所唱的歌,旋律似乎有些耳熟,我好像在國內聽過。”
“你沒有說錯,惠美小姐。發行於二十三年前的《易碎玫瑰》,原版其實是我們日本的一首更為知名的歌曲——《口紅》,發行於1982年,由中島美雪作詞作曲,千秋直美演唱。我第一次聽到《口紅》還是在十八歲高中畢業那年。誰料時光匆匆,一晃三十年而過。唉。”
“那《易碎玫瑰》與《口紅》相比,田中君以為如何?”
“哈哈哈。”
“田中君為何發笑,是惠美說錯話了嗎?”
“不。我只想說,這首《易碎玫瑰》完全不配與《口紅》相提並論。且不論前者歌詞在意境上比後者低了幾個水平,就說曲,也是中國人抄襲的《口紅》。”
“納尼?難道說剛才我們聽的就是一首抄襲我國歌手原創的歌曲?”
“沒錯,因為早期通訊不發達,中國歌壇就一直抄襲我國原創音樂。以至於很多在中國傳唱的經典歌曲,中國人都不知道原版在日本。他們從來不尊重版權。到現在,他們甚至開始瘋狂抄襲自己國內的部分原創歌曲。”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
“中國人就是這樣,創作力低下,只會抄襲,無恥又……”
“無路賽!”(吵死了)
一聲含著憤怒的呵斥打斷了田中的話。聲音的主人是女性,但很明顯不是同為日本人的惠美。
通過觀察惠美的眼神,田中扭頭往右後方一看,一個美艷不可方物的的女人正用她那雙明淨清澈,如黑寶石般晶瑩的雙眸怒視著他。
田中發誓,這樣大美人他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她的臉,放在中日兩國,能與其美貌相提並論的絕不超過十根手指頭。
她說的是日語,口音聽上去還有些耳熟,似乎與自己一樣,同是來自京都地區。
田中立刻站起身,猥瑣的臉上堆著笑,朝不遠處的美人一個九十度鞠躬:“私密馬賽,鄙人田中未久打擾到您,還請多多原諒。”
見女人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田中心里發怵,隱隱有一絲不安。
因為女人所體現出那種不可違背的上位者氣息,證明她絕對不是普通人出身。
在日本,只有出身貴族、大財閥一類上流社會家庭,才會培養出如此尊貴的氣質。
田中給一旁呆愣的惠美使了個眼神,對方立刻領會,忙站起來,朝女人九十度鞠躬道歉。
“私密馬賽。在下小林惠美,請夫人原諒我和田中君失禮的行為。”
顧菀清冷淡地看了兩人一眼,起身背對著他們,“無須喧嘩,跟我來。”
“嘿。”
“嘿。”
愛麗絲吃驚地看著顧菀清,一臉疑惑,“天呐,菀清,你是在說日語嗎?你是日本人?”
她雖然不懂日語,但看到小林惠美身上的和服,就知道她和田中都是日本人。他們說的肯定不是中國話。
令她想不到的是,顧菀清這個中國人除了會說一口流利的法語,竟然還會說日語!
簡直就是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女神,愛麗絲感嘆,她發誓等丈夫米勒回來,她一定要把這個驚喜的發現告訴他。
顧菀清搖頭:“愛麗絲小姐,我先離開片刻,如果我的朋友回來,請告訴他,我在外面的庭院散步。”
“哦,好的,我……我保證。”
“嗯。”顧菀清斜睨兩名日本男女,用日語說,“二位,有些事我必須讓你們清楚,而不是看到你們一貫的傲慢無知。”
說完,她邁著優雅的步伐朝晚宴大廳門外走去。田中和小林惠美面面相覷,自覺地跟在後面。
晚宴大廳外的花園里,一處流著噴泉的假山旁。
顧菀清身姿優雅,儀態萬方,只是靜靜地站著,就有一種令人不可侵犯的高貴氣息。
她裸足身高就達到一米七,現在穿上七公分的水晶高跟鞋,更顯高挑。
田中未久一米六八和小林惠美一米六的身高在日本國內已經不算矮,可在顧菀清面前,明顯矮小了不少。
“夫人,在下田中未久,是鈴木汽車駐江城地區的總代表。剛才冒犯了夫人,實在魯莽,還請夫人息怒。”
田中再次懇求顧菀清的原諒。小林惠美見狀,也跟著鞠躬。
“惠美小姐不用道歉。”
顧菀清對小林惠美說,“不過,我希望你能明白,田中的話充滿了傲慢與偏見,甚至是汙蔑。你是後輩,雖然在職場還是個新人,但是要明白,先輩的觀念未必就是正確的。”
“嘿,小林明白,多謝夫人指教。”小林受寵若驚,連連鞠躬。
接著,顧菀清看向田中,嚇得他再次低下頭。
“好了,田中君,抬起頭來。”顧菀清問道,“你現在明白自己之前的話語中有何不當之處?”
田中思考片刻,回答道:“一定是我聲音太大了,在一群中國人面前,有損日本人的顏面。這是我的失誤,多謝夫人提醒。”
“笨蛋。”顧菀清生氣地罵道,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罵過人了。
“嘿。”田中嚇得一激靈,再次低下頭。
“看來,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犯的錯誤。”
顧菀清一改溫婉柔美的模樣,如同高貴的女王,冷聲道,“汪晴小姐演唱的《易碎玫瑰》確實改編自中島美雪女士的《口紅》,但你無知地認為中國人盜版了《口紅》的曲譜。你可知道,《易碎玫瑰》的發行公司當初是向中島女士購買了版權的。也就是說,合法的改編翻唱,到你口中就變成了盜版。嗯?”
“是……是,是,鄙人知錯。”田中急得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還有。”
顧菀清一一細數,“你說中國人創作力地下,只會抄襲,又無恥,那你可知知道,惠美小姐身上穿的傳統日本和服就源自於中國古代的吳服。還有你的名字,即便不用漢字書寫,而用平假名,那你也應該知曉,平假名是根據中國漢字草書演化而來的。”
“嘿。”田中戰戰兢兢地回答道,“鄙人突然回想起來,大學時期的歷史書上確實有提到過。”
“所以,你應該為之前愚蠢的發言進行反思,並向中國人誠心道歉。”
“這……”田中有些猶豫。
讓他突然向一群中國人道歉,若是被總公司知道,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可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身份似乎有些神秘,直覺告訴田中,她一定出身於貴族,至少也是大財閥家族。
一時又不敢得罪他。
這時,一旁的小林惠美鞠躬道:“夫人,其實田中君的話也只有你我三人知道,中國人也聽不懂。而且田中君也知錯了,作為在華的日本人,還請夫人原諒他吧。”
“誰告訴你我是日本人?”顧菀清的聲音冰冷,又帶著幾分怒意。
田中眉頭一皺,再次和小林惠美面面相覷。二人再看想顧菀清時,眼中更多了幾分疑惑,恭敬卻減少了幾分。
“阿諾……難道夫人是中國人?”田中試探著詢問。
“難道不像嗎?”顧菀清反問。
田中笑了笑,說:“鄙人只是好奇,夫人既然是中國人,又怎麼會說出如此流利的日語,而且口音似乎屬於我的故鄉,京都地區,難道夫人曾經去過京都留學?”
“我不需要告訴你們這個。我只想通知二位,如果不站到台上公開向大廳內的中國人道歉,我會把之前錄下的視頻上傳網絡。屆時,田中先生只怕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沉重的代價。我不知道鈴木公司對中國態度如何,但若因田中先生的言論造成鈴木公司在華形象受損,那麼你的職業生涯,即將到此為止。”
說著,顧菀清自信地拿出手機,做出要放視頻的動作。
花園各處都有巡邏的保安,她和兩個日本人談話的假山旁也要明亮的燈光照著,不怕田中敢搶。更何況這里還是中國。
果然,這一招嚇到了田中和小林二人。
兩人惶恐地再次鞠躬道歉,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站到台上向在場的中國人道歉。
顧菀清也不想再為難二人,應允他們返回大廳。
交待他們拍下道歉的視頻,再返回這里給她看。
她繼續留在外面,給陸齊發去了一條消息。
“陸齊,談好了嗎?我想回去了。”
暫時沒有收到陸齊的回復。她陷入了沉思。
其實,田中的話並非完全沒有道理,當今的華語樂團,確實有些令人失望。
早就沒了巔峰時期的半點輝煌。
某些段視頻網站上隨便一首爆火的流行歌,常常會被扒出抄襲的證據。
即便原創已經拿出證據,抄襲者卻死不承認,甚至繼續著抄襲的不恥行為。
當然,也有很多優秀的歌手仍在堅持原創。只是當下環境,實在堪憂。
當陸齊再次出現在晚宴大廳內,他的身邊除了周珉輝,還陪同著一個穿著水藍色抹胸長裙,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孩,約莫二十四歲左右。
女孩披著波浪長發,睫毛濃密又長,紅唇如熟透的苹果般嬌艷欲滴,胸前更是露著大片雪白的肌膚,十分奪目。
看上去,兩人十分般配。
陸齊一邊走,一邊和周珉輝聊著什麼,而女孩始終安靜地看著他,笑容如玫瑰般美艷,那雙閃亮的眸子里,藏不住她精明的心思。
陸齊看向女孩時也在笑,只不過笑得有些勉強,他似乎對女孩的存在感到尷尬。
抬眼一望,顧菀清並不在原先的位置。緊張地掃視大廳內,仍不見伊人身影。
正打算找理由辭別周珉輝和他女兒周淇,手機響起了微信消息提示音。陸齊看到了顧菀清的消息。
“好,我馬上就來,你在哪兒?”他回復道。
“不著急,先聊你的事。”顧菀清回復。
陸齊本來難以抉擇,看到顧菀清的回復,心里一下子放松了許多。
“嗯,我很快結束。”他回復。
大廳門口,正想回到原座的顧菀清剛放下手機,不介意一瞥,一個男人的臉令她瞬間緊張不已,已經踏進門內的右腳迅速收回。
她一個轉身,匆匆離開。
她早該想到,既然汪晴出現在這場晚宴,那何盛十之八九也會同行。
畢竟她隱藏身份,消失多年,早被許多人遺忘。
可曾今的歌壇天後汪晴和星皇娛樂老總何盛的緋聞,即使她在民間,也時有耳聞。
只是她沒有料到,何盛不在港城呆著,居然出現在千里之外的江城。還偏偏也參加了這場晚宴。
還好,顧菀清慶幸沒有被他發現。
而陸齊,他身邊出現了一位美麗的女孩。顧菀清知道陸齊喜歡自己,今晚又是作為他的女伴而來。
所以,經過一番思量,她決定暫時不能讓那名女孩發現她的存在。否則,她懷疑陸齊會毫不猶豫地用她來當做擋箭牌,拒絕對方。
再過一天,DNA鑒定結果就會出來。到時,無論陸齊是不是她的兒子,她都必須向他說明情況,讓他放棄喜歡她的想法。
那名漂亮女孩的出現讓她放心了不少。
就在她轉身走了幾步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陸齊姐姐,可以打擾一下嗎?”
嗯?陸齊姐姐是誰?
顧菀清好奇地回首,大廳門邊站著一個清純可人的年輕女孩,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帶有女孩特有的羞澀。
見顧菀清停下步子回頭看,女孩激動地拎著晚禮服兩邊的裙褶朝她小跑而來。
晚宴大廳內。
“陸齊,對於這次耀輝地產和齊遠集團合作的更多細節,就讓小淇和你仔細聊聊。”
周珉輝意味深長地笑著說,“都是年輕人嘛,將來合作的機會會更多。”
陸齊點頭道:“周董說得有道理。”
周珉輝遞了個眼神,女兒周淇會意,微笑著對陸齊說:“陸先生,可否一起到外面一邊散步一邊聊。”
“沒問題。”
就在此時,大廳內發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陸齊全程親眼目睹。
只見一個有些禿頂,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撞到了一名年輕的服務生女孩。
女孩摔在地上,捧著的一瓶紅酒也隨之掉到大理石地板上,瓶身破裂,紅酒漸到女孩身上,在白色的制服上留下了大片汙漬。
女孩連忙從地板上爬起,還沒來得及整理制服,便忙不迭地向撞到她地中年男子道歉。
“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對女孩來說,在場來賓都是非富即貴的上流社會人物,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而那名中年男子並沒有自恃身份怪罪女服務生,反而認識到是自己原因才導致意外發生。
於是他一臉歉意地向女孩道歉,低頭鞠躬,連聲說抱歉。
不過中年男子的話明顯有些蹩腳,口音很奇怪。
當他身後那位穿著和服的女子也向女服務生道歉時,看到的人才明白,原來他們是日本人。
涉及到外國來賓,女服務生一下子更緊張了。宴會主辦方的管理人員很快注意到異常,趕到現場。
本來也沒什麼,雙方互相道歉也就結束了。
誰料那名日本男子竟然提出要到台上向女孩子道歉。
他說只有這樣做,才能表達道歉的誠意,並說這是他們日本的傳統。
這事,連莊園的主人,主辦方的陳海光都驚動了。結果,他也勸阻不了日本男子要上台大聲道歉的要求。
得知男子是鈴木汽車駐江城的代表,李海光也不好拒絕,尷尬地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滑稽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一名日本中年男子站到台上,拿著話筒,用蹩腳的中國話嘰里呱啦說了幾句,然後突然大聲喊道:“紅豆泥,私密馬賽。”
一低頭,光禿禿的頭頂對著大廳內一眾人,竟然還反光。然後是標准的九十度鞠躬姿勢。
頓時就引得少數人發忍不住發笑。
而那名身著和服的日本女子站在舞台右前側,在日本男子大喊道歉的時候,她手里的手機開啟了錄像模式。
“搞什麼飛機啊?”
陸齊感到莫名其妙,心想這小日本是不是腦子壞了,一點小事也要跑台上道歉,還真是虛偽。
就像那句話說的,道歉不是目的,目的是為了道歉。
沒看走眼的話,陸齊記得好像是日本男子刻意去裝那名捧著紅酒的女服務生,才導致她摔倒的。
“陸先生。”周淇輕聲叫道,“我們去外面的花園散散步吧。”
“好。”
陸齊和周淇離開大廳,身後的舞台上響起李海光的聲音。
“各位來賓,我身邊這位是日本鈴木汽車駐江城的總代表,田中未久先生。剛才,他無意撞倒一個……總之,這體現了日本友人的良好品格,讓我們為田中先生大膽承認過錯的勇氣鼓掌。”
“嘩嘩嘩……”
田中未久朝台下的小林惠美看了眼,對方拿著手機晃了晃,示意拍攝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