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才不是白色麗人!
“這位旅客,機長決定把你的經濟艙客位,提升為頭等艙客位,你願意接受嗎?”
雖然口罩遮掩了面容,這位空中服務員的殷勤態度還是從眼眸流露出來。
“咦?通常這種提升,都是在機場櫃位完成吧?這次卻在登機後才提升……”我放行李的動作停下來。
“抱歉,因為疫情的關系,我們人手不夠,而且這航班的乘客不多……若是你能到頭等艙,我們也方便一點……”她望著空無一人的經濟客艙,有點無可奈何。
在這疫情肆虐的三月,入境旅客該“自肅”留在室內不能外出的規條下,前往北海道的旅客如我,是絕無僅有吧。
“是嗎?那就謝謝你們的提升了。”我裝作不大在意,步向頭等艙時卻因為太興奮差點絆倒。
除了我,頭等艙只有一位乘客,是個坐在另一邊前方的男子。
我也沒空理他,不停在豪華舒適的座位上拍照留念,又有點放肆地攤著享受,低嘆“好舒服”。
飛機起飛後,空中服務員送來一杯香檳和一杯調酒。
“這杯香檳是本艙的迎賓飲品。這杯『白色麗人』,則是那位先生請你喝的。”
我抬頭一看,那前方的乘客轉頭與我對望,拿著酒杯示意。
他一身隨意穿戴的名牌便服,那對皮鞋……
不,只一只皮鞋,已比我一身衣物昂貴。
我本是以配搭取勝,白衫白褲,配上淡紅的鴨舌帽、腰帶和運動鞋,以為是平淡中見色彩,但一看到對方的高價衣飾,就覺得輸了。
穿戴的贏輸不重要,但那甚麼“白色麗人”,還真叫人生氣!
我是在鴨舌帽後掛了小馬尾(因為沒空剪發),我是穿了較中性的衣裝而且是以白色為主(沒錢買衣服,只好穿姊姊的),我是身材瘦小(自小吃不胖、長不高)……
但我是男的、男的啊!
於是我硬了聲音,冷冷地回應那個富貴男子:“抱歉!我可不慣讓同性請我喝酒!”
嗯,上面提到的還欠了這個,我是硬了聲音冷冷說話才能確保別人不會誤會我是女的(天生聲音太幼嫩)……
那富貴男子愕了一下,裝傻地道:“不讓同性請喝酒嗎?說不定我是女生啊!”
然後自行一邊轟笑一邊說話:“哈哈哈!開個玩笑!抱歉!這位先生,失禮了!抱歉!真的很抱歉!”
之後他轉身沒再看我,又干咳幾聲,看來是為了平復尷尬的心情。
我在心里罵了句“富家笨蛋”後,亦平靜下來,忘記這件事,開懷享用頭等艙的服務和美食。
幾個小時後,航機抵達北海道新千歲機場。下機時那富貴男子又道:“剛才真的失禮了。”口罩上方的眼眶里滿帶歉意,看來他很是在意。
“也沒甚麼。”我接受他的道歉,離開機艙。
難得稀少的乘客量,令入境手續異常快捷。之後我到了檢疫事宜的櫃台,量了體溫,又出示之後暫住十數天的小旅館的訂房證明。
“咦?先生,這旅館今早有人確診疫症,不能住了。你有安排其他地方嗎?”那櫃台職員突然道。
“甚麼?不能住?那……我找找看……”我亂了步子,打開智能電話,沒電了:剛才在頭等艙,照片拍得太多了。
“若是無法找到暫居的地方,我們是不能讓你入境的,可能要強制你折返原地。”那職員說得有點為難,卻又十分嚴肅。
“我明白……唉……電話……”我越來越慌張,本來說得不錯的日語也生硬起來。
旁邊一人突然說話。
“這樣可以嗎?這是我住的旅館,該有空間讓他住下來。你知道這地方吧……”
我轉頭一望,同機的富貴男子拿著自己的住宿證明,用熟練的日語跟那櫃台職員商量。
我不敢插嘴,只能用哀求的眼神凝望櫃台職員。
不知是那男子說得夠好還是我的眼神夠可憐,終於那櫃台職員嘆了口氣,揮手示意我們離開。
“謝謝你!”遠離櫃台後,我由衷對那富貴男子致謝。
“也沒甚麼。”那人笑著搖頭,又道:“接送的車子該到了。”
“咦?”我停下腳步,說道:“我自己找地方住就可以了,不必住在你那間旅館。”
“這個嘛……”那人猶疑了一會,不大同意的道:“……這樣的話,我們不就成為欺騙日本機場職員的外國旅客嗎?雖然該沒其他人會知道,但這樣不大好吧?”
“這……”有錢人不是都是壞家伙嗎?
我倒是沒想到這人有如此單純忠厚的想法,再也說不了話。
走出機場後,我就更說不了話啦!
那“接送的車子”不是公車,而是大型轎車!
豪華大型轎車!
“程先生,歡迎你來。”一個六十多歲,身穿禮服的司機向那富貴男子鞠躬。
“咦?居然是木下先生你親自前來,真是榮幸!”即使是對著下人說話,那富貴男子還是沒有使氣指令。
“我有一位沒預約的客人,可以嗎?”
“當然可以,萬分歡迎。”司機木下對我點頭微笑,然後聯絡旅館說明。
“我……我不能住!我付不起住宿費!一定付不起的!”我望著那程先生,張了好久嘴巴,終於把心底話說出來。
“噢!原來是這件事。”程先生恍然大悟,點頭道:“我忘了說,住宿費由我付就可以了,就當是為機艙里的事情道歉。”說得理所當然。
“不!怎可以這樣?”我拼命搖頭。
“嗯……對你來說住宿費或許是很多錢,是件大事,但對我來說,錢是小事,剛才在機艙的尷尬場面卻是大事了,如果能用少許錢來向你陪罪,我也會好過一點。我這樣說,你能接受嗎?”
程先生道。
這番話我反駁不來,程先生也沒再說話,靜待我作決定。
這時木下剛好用完電話,他關切地對我說:“都在下雪了,是否住宿不是問題,大家都上車暖一下吧!”
彬彬有禮地請我們上車。
“嗯!很冷啊!”程先生交叉雙手摟住自己,裝作怕冷來附和木下。
再耍傲嬌就太過份了吧!我接受了這兩個好人的心意,走進寬敞的車廂。
這沙發……啊!怎會這麼舒服?天呀!這座位,竟可以伸直雙腿……這真的是車子嗎?今天是我的生日吧?先是頭等機艙,然後是豪華轎車……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溫和的老司機說話了。
“在車上就等同到了『緣之湯』,是我們的貴賓了。兩位可以除下口罩透透氣,松弛一下。”
我醒覺過來,除下口罩時,才發覺原來車子已經開動了。
曾聽說最高級的轎車車廂,連發動車子也不易察覺,原來是真的。
程先生上車後一直在看手機、留訊息,這時他聽到老司機的提醒,也欣然除掉口罩。
這隨隨便便就幫陌生人付錢的富貴人家,居然不是很老,看來不足三十,未必比我大十年。
有點貴氣又有點稚氣的眉目和嘴臉,即使不配名牌衣飾,仍是滿帶魅力。
我自問白淨俊秀,才打算來日本留學,看看藝能界的門路,但……
“小鮮肉”始終不及“男神”,一踏足日本就被本國人打擊自信心了!真氣人!
程先生轉過頭來,有點驚訝地盯著我……不!這時候是我在盯著他看啊!尷尬死了,但此刻轉頭望別的就更不好吧!怎麼辦?
“啊……原來……呀!沒甚麼。”程先生突然不知由來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堆話。
“甚麼事?”我其實無心想知道他在胡說甚麼,只是借機想解脫呆望對方的窘境。
“這……之前我還在想,是因為你戴著口罩,在頭等艙時我才會搞砸了,原來。”他似笑非笑地停下來。
這家伙!又在說這些話……不過對著這個給我付住宿費讓我坐大車的恩人,我也無法發難吧!只好說些別的。
“你姓程?”
“程朗天。你呢?”
“我……姓馬,名字……你叫我『小幸』吧。”
聽到程朗天這麼帥氣的名字,我可沒勇氣把我的名字馬幸福說出來。
以前覺得這名字只是土氣,大了點知道“牛歡喜”是甚麼東西後,我再不敢把這配成一對的“馬幸福”隨便搬出來。
“小幸,很高興認識你!”
他誠懇地與我握手,沒有富人的架子,也沒有“有恩於你”的得色,我安心了一點。
他似乎急於聯絡他人,在車程偶爾跟我說兩句客套話以外,就是對著手機。
我省了與他應對的煩惱,看看沿途風景,享用車廂供應的米餅和綠茶,這程車坐得十分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