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軍之力 寒芒一爍
修長的人影雖身姿豐滿性感,終究是身為女子的柔弱。但她回過身時,孔武有力的大內侍衛們心中俱都膽寒。伏牛山之戰,陸菲嫣與丘元煥力戰百余合不敗,【媚極陰陽】名震當世。與吳征剛剛晉級十二品不同,陸菲嫣這樣成名更久的絕頂高手,即使嫵媚多姿,在大內侍衛們看來壓力仍要大得多。
陸菲嫣眼角余光中見祝雅瞳緩緩爬起,倚在山壁上喘息,那是重傷未愈之余又一場激斗,體力不支。美婦心知以她的武功,必無大礙。陸菲嫣寶劍已失,手腕一抖三只燕棱鏢從袖管滑落手中,冷聲道:“我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老實回答,我便放你們離去。”
燕棱鏢銀光閃閃,並未喂毒,大內侍衛們卻不敢妄動,以雙方武功的差距,陸菲嫣要取他們的性命實在不需毒鏢。一名領頭的大內侍衛道:“陸仙子請問,我們未必能答。”
“吳征在哪里?”
領頭的侍衛心中一松,暗道果然如此,他不願枉送性命,遂道:“殿下與福慧公主身犯叛國大罪,現被團團圍困在璃山。陛下有旨死活不論,拿吳征者封萬戶侯,我看殿下也撐不了多久。陸仙子,在下奉勸一句,雙拳難敵四手,你們又何必負隅頑抗。早早請降,戴罪立功協助捉拿殿下與福慧公主,陛下金口玉言,諸位身負不凡藝業,不僅能免了一死,還能得封萬戶侯!”
“你的話太多……”陸菲嫣柳眉一蹙,大是不滿。言下之意,我只問你吳征在哪,你卻囉囉嗦嗦了一大堆,還要挑撥干系,多事!
領頭的侍衛吃了一驚還來不及後悔,就見銀光刺目!他大駭之下向後疾退,那靚麗倩影勢若飛鳥之捷,如影隨形地逼了上來。陸菲嫣全力一掠之速,竟與燕棱鏢相差無幾!領頭侍衛舉刀狂舞,但見美婦趕上飛射的燕棱鏢拈住鏢尾,嬌軀一旋,那侍衛看似密不透風的刀網處處都是破綻。燕棱鏢二次飛射時已劃破他的咽喉,陸菲嫣一掌拍在他胸腔,那侍衛咽喉鮮血狂噴,眼見是不活了。
剩余的侍衛發一聲喊做鳥獸四散而逃!陸菲嫣暗器連擲,例不虛發,侍衛們後背個個帶傷,雖不致命,發力狂奔逃命之下,不武功全廢已屬難能,想要再來添麻煩那是痴人說夢。
“姐姐。”陸菲嫣扶起祝雅瞳,內力從背心里探入,立感祝雅瞳內力鼓蕩充盈,心跳脈搏無一強健有力,所缺者不過經脈受創後的阻滯而已,不由對祝雅瞳的修為大為敬佩。
“沒什麼大礙。”祝雅瞳嫣然一笑道:“不太發得出力,嘻嘻,好久不曾這樣有力沒處使了。”
“我們先離開這里。”陸菲嫣略作收拾,讓祝雅瞳挎好包裹,自己背起屈千竹,一手托著祝雅瞳腋下,向山林里奔去。豪乳直膨至腋側,軟綿綿又極富彈性的曼妙手感讓柔荑觸手生溫,陸菲嫣與祝雅瞳均心中一蕩,想起前些時日的連綿親昵,不由相視一笑。
穿林尋路。陸菲嫣連番奔波,又負兩人之重,不多時香汗淋漓,甜香四溢,喘息之聲漸重。祝雅瞳嬌軀乏力,修為仍在,左右掃視之下道:“不必再走了,我們就在這里!”
“這里?”陸菲嫣尋路時便擇了大山林木最茂之處,初夏時節枝葉橫生,難覓蹤影。但這里四處也無山洞可以藏身,一旦被人發現,無險可守。
“就在這里!好妹妹,你快歇一歇。”祝雅瞳從樹枝上輕輕躍落,舒展身姿活動筋骨,回眸向陸菲嫣挑了挑眉道:“咱們武功差不多,要比逃難,我可要強得多了。”
陸菲嫣會心一笑,只聽身後屈千竹也道:“陸仙子請放貧尼下來,貧尼也覺得這里藏身不錯。”
三人齊力將周邊的落葉掃清,祝雅瞳又撒了圈藥粉防止蛇鼠蟲蟻,陸菲嫣將搶來的干糧分食飽餐了一頓。祝雅瞳道:“這里搜山的軍力不足,也就是盯著我們而已,我們藏在這里,躲個三兩天不成問題。欒楚廷把高手和重兵都集中到征兒那邊去了。”
困住了吳征,祝雅瞳就會自投羅網,這個道理是個人就會明白。陸菲嫣也贊同道:“聽剛才那幾人的意思是這樣。吳郎藏在璃山,八成也是被困在哪處洞穴里,一時半會兒燕兵拿他沒辦法。”
二女又是相視會心一笑。吳征向來對歡好一事甚為看重,每一回都務求盡善盡美,這一次趕鴨子上架,為了恢復功力不得不為之,想好好快活是不可能了,多半還憋著一肚子氣。
祝雅瞳心中默祈一句上蒼護佑,道:“至多到明日,我的傷勢就能恢復大半,我們再忍一日就去找征兒匯合。”
陸菲嫣唇瓣動了動,點頭應了下來。祝雅瞳知她左右為難,寬慰道:“妹妹放心,我既然敢出手必然有把握。至於征兒,他現在的能耐讓人放心,這些天有欒采晴明里暗里相助,無論如何他都撐得住。”
屈千竹聽得雲里霧里,也不明白欒采晴和吳征同命相連,還要怎麼個明里暗里的相助法,對陸菲嫣動不動就吳郎的稱呼更是疑惑,隱隱猜到這對師門兩輩之間似乎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本就不諳世事,忽又想起無論吳征做了什麼駭人聽聞的事,總是天陰門的大恩人,若有天罰,也願意為他一力承擔,遂搖了搖頭閉目誦經祈祝,不再去想。
……………………
璃山自燕國建立一來,就沒有像近日這般熱鬧過。
吳征守在洞口,無論是與欒采晴怎麼親昵,還是慵懶地半躺著閉目大睡,山下的燕兵只管吃喝,倒似莊家豐收般喜悅,大舉慶功。直到入了夜,燕兵飽餐了一日,又輪流歇息了一日,喧鬧噪聲漸止。
吳征面上不動聲色,握著欒采晴的手卻緊了緊,悄聲道:“今夜是不肯給好日子過了。”
兩人昨夜歡好之聲已傳遍璃山,吳征的雙修之法旁人未必知道,但欒楚廷一定知道!既要再動手,就不會給吳征喘息之機。
“你再給我治治傷,只消傷口不疼,我幫你守個洞口還是做得到。”欒采晴柔荑也握了握回應,道:“一會兒打起來,你也不需分心我。”
“你才是不用分心我。”吳征心中感念,道:“一旦開戰就會大亂,我會伺機而動,不管我做什麼,你都要老老實實呆在這里看守好洞口,絕對不要出來。晴兒,你要信我。”
“我信,這事我應了。”欒采晴連連點頭,目中愁色不減,但也閃著希冀的光芒。吳征一掌按在她小腹,一掌抵在她後腰,兩股內力透入,欒采晴清晰地感應到斷骨之處被軟融融的氣息包圍之後,升起一股麻木之感,似乎這一塊空了,失去了一樣。
“不要亂動,傷還是傷。”
“我記得,囉嗦!”欒采晴撇了撇嘴,一挑眉道:“看看,來了。”
山下的燕軍短暫沉寂之後又有了騷動,後軍在深夜里影影綽綽,又有騾馬聲嘶鳴。深夜里漆黑不見五指,燕軍也只在山下燃了些篝火,吳征看了一會看不清,道:“攻山用不著騎軍,這些騾馬是運送攻山的器械來了。”
“耗你氣力!”欒采晴見機極准,握著吳征的手嬉笑著道:“你可得持久些,別三兩下就癱了硬不起來。”
美婦冰涼的掌心里沁出縷冷汗,吳征敏銳地發覺。欒采晴雖在嬉皮笑臉,心中緊張得出奇,與她兩日之前置生死於度外大相徑庭。人一旦有了希望,便會對生命分外珍惜些,再也舍不得胡鬧。
“我這龍精虎猛的小伙子,盤纏大戰個三天三夜也沒問題!倒看看誰先撐不住!”吳征拍了拍欒采晴的手背示意寬心,忽然一個倒栽蔥,從洞口摔了下去。
欒采晴嚇了一跳,一聲驚呼,聲音尖銳,驚慌失措地探出頭去,只見吳征朝她眨了眨眼才驚魂稍定。美婦吃了這一嚇一顆心砰砰亂跳,連指尖都在發麻。
“欒楚廷,別做縮頭烏龜,出來一絕生死!”吳征運足內力,呼聲在群山回響。
燕軍頓時一陣躁動,想不到大軍團團圍困,吳征還敢主動挑釁!
山頂與山腳各一人驟然現身,山腳的撲向吳征,山頂的則直勾勾向洞口墜去。
吳征足底在崖壁上一撐,箭射而回。手腳並用,如履平地,比山頂墜下的嚴自珍還要更快地趕回洞口。——這一招初露鋒芒時施展的鷹揚蛇竄,早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
“欒楚廷不敢露面,又派你來送死?”兩人在洞口上方交上了手,須臾兩個回合過去,簡天祿趕到,以二敵一。
吳征在萬軍之中羞辱燕皇,兩名侍衛哪敢讓他多開口,一上手便是全力施展,要他無暇分心。
吳征看他們攻勢猛惡,低頭讓過點穴撅,雙掌從腰下齊出,拍向二人胸口!
簡嚴二人暗喜。吳征若要游斗,以他的絕頂輕功還真沒辦法。這般硬碰硬地強來正中下懷!二人想也不想,運足內力同樣揮掌拍去!
怦然大響!簡嚴二人只覺一股沛然之力浩如煙海,浪濤滾滾,一浪高似一浪。二人齊出全力,本擬一同扣住吳征,將他拽下山崖。豈料這股內力爆發力之強遠超想象,四掌一觸即分!
簡嚴二人飄飄悠悠墜落,吳征背心撞在山壁上,震落一大片碎石!
軍中武功最強的兩人同時出手,又同時被他震落。山下燕兵見吳征如此神勇,俱都膽寒,一時沒能想到吳征背靠山壁,占了個大便宜。
“你倆不成,只讓欒楚廷來!要麼我讓他一手一腳,免得說我欺負他!”吳征哈哈大笑,穩住身形道:“還是他欒楚廷也做了太監,不是個男人不敢來!”
燕軍又怕又恨!原本燕國高手如雲,今日丘元煥已死,柔惜雪投敵,彪悍的燕國居然在武力上落了下風。
吳征短暫喘息,六路一掃,終於將燕軍的陣勢看了個大概。暗思自己的口水都能將欒楚廷淹了,這人平時自視甚高,脾氣做派都大,現下居然還能忍住不現身,也不知道哪些倒霉蛋正在承受他的滔天怒火。
兩只刁面鷲飛起接住嚴自珍與簡天祿,兩人又向吳征逼來。
吳征徘徊在洞口附近,背倚山壁想始終占據地利。眼角一瞥,見欒采晴已躲回山洞以防被兩大高手突然發射的暗器所傷,心中大定,抖擻精神忽然墜了兩丈。
簡嚴二人一左一右飛了個圈子兩面夾攻,吳征攀附在山壁之上,比飛行的刁面鷲還要靈動迅捷。二人剛攀上山壁,吳征又向上竄了兩丈,足尖一點,又橫飛了三丈。這壁虎游牆功本是習武之人常見的功夫,但就這麼基礎的功夫,吳征使出來舉重若輕。平日還未必看得出高明,但與拼力追趕卻被吳征隨意甩開距離的簡天祿和嚴自珍一比,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來。
“哈,打不過就玩陰招?”吳征搶占高地,居高臨下,眼前烏光閃動,嚴自珍射出幾支梅花針,吳征一閃,身邊奪奪奪地幾聲輕響,梅花針射入石壁。眼見簡天祿借機欺身而進,雙掌翻飛臨空劈出,掌風赫赫不說,指縫間又射出梅花針來,陰險無比。兩人相聚極近,吳征向下急墜,梅花針再度落空,他聚精會神,反應又快,雖驚不亂,見狀騰騰騰幾下奔回洞口。翻身入洞之時順手從山壁上抓下兩把石子,一把射向簡天祿與嚴自珍,一把向山下燕軍撒去!
欒采晴遞過一杆長槍接應吳征,以防簡天祿與嚴自珍追擊。吳征接過長槍,知二人並未跟來,小聲道:“防備好嚴啊,沒能得手。”他本想突然襲擊,讓燕軍亂作一團,可簡嚴二人始終一在山頂,一在山腳,無從下手。
“看清了麼?”
“看清了,繩索,撓鈎,雲梯,還有些扒犁,一樣不少,全是些攻城的器械。”吳征頭疼地嘖了兩聲道:“就不知道他們想一鼓作氣把我拿下呢,還是留著余力等我娘和菲菲來了,再一網打盡。”
“兩天他們攻不破這里,你要是夠神勇,撐個三五天也有可能。”
吳征很是贊同,想要攻打這個一夫當關的洞口,不僅要傾力而為,另一個要訣便是“耗”字。無盡的攻勢,來消耗吳征的力量,一直到他力竭為止。三兩日的時光,吳征盡可支撐得住:“安心等吧,等他們來。守個高地而已,又不是守不住!”
……………………
春夏交季正是汛期,葬天江江流滾滾,河道窄處像水龍怒吼,寬闊處又濁浪滔天。
韓鐵衣著了件普通的輕甲,在軍營里的瞭望台上遠眺著滔滔江水,一坐就是大半天,這般若有所思已有半月。每回長考之後,都會有秘密軍令傳達下去,今日也不會例外。等到黃昏時分,韓鐵衣下了瞭望台回到中軍帳,提筆迅速寫了三份密令,吩咐傳令官傳了出去。守在賬外的於右崢見傳令官出了大帳,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腰腹——那里正是密令藏身之處。於右崢唇皮動了動,手指彈了彈,終究不敢問也不敢去搶,只恨恨地揮拳砸在自己掌心,焦急之意露於言表。
“將軍!”一人揮舞著軍令,營中一路讓行,於右崢跳了起來,那人卻不理他,也等不及通傳自在賬外叫道。
“進來吧。”韓鐵衣放下手中書冊,聽見這聲音同樣有些焦急之意一閃即去,待那人急匆匆地進賬跪地行禮,又揮手道:“不必,速報!”
那人一邊撇去身上的妝容與農夫裝束,正是陷陣營的輕功好手——【穿雲蝙蝠】齊雪峰。齊雪峰急道:“啟稟將軍,燕兵沿江一帶巍然不動,但已加緊戒備。邱萬里深入關中一帶,那里兵馬調動頻繁,數道關卡警戒,不知為何。邱萬里仍在當地哨探,屬下先行回報。”
“很好,你下去吧。”韓鐵衣露出如我所料之色,揮手讓齊雪峰退下。
齊雪峰面色一變,終於一咬牙拱手道:“韓將軍,能否讓兄弟們……”
“下去!”韓鐵衣目光電射寒聲道。
齊雪峰不敢再多言,拱了拱手垂頭喪氣地退了出去。在賬外和於右崢目光相對,又氣又急地搖了搖頭。於右崢不敢多言,朝側營挑了挑眉,使了個眼色。齊雪峰一呆,旋即恍然大悟般地大喜過望,飛也似地朝側營衝去。
於右崢張頭張腦地遠探,等了小半炷香時分,側營里中軍帳門打開,一名英姿颯爽的女將握著腰間爛銀鋼鞭,長腿踏踏踏地向中軍帳疾行。齊雪峰跟在女將身後,還在小聲地稟報些什麼,一路送至中軍帳外。女將也不理營中軍令,鋒眉倒豎,面蘊寒光,一把撩開帳門闖了進去。齊雪峰不敢擅入,也舍不得離去,就在賬外和於右崢一道豎起了耳朵,又連連打著手勢,意思是小韓將軍來了大營,這事兒有望。
“哥,你到底什麼意思!”韓歸雁極罕見地絲毫不依營中軍規,向韓鐵衣厲聲質問道。
“小妹想說什麼?”韓鐵衣見妹妹怒氣衝衝,趕忙陪著笑臉請她坐下,又斟了杯茶道:“哥哥還能有什麼意思?”
“呼……”韓歸雁深吸了口氣平復滿腔怒火,低聲道:“吳征深入長安龍潭虎穴強敵環伺之中,這事你前因後果你心知肚明。吳征也遣人來報過信,言下之意是要我們接應他歸來。這大半月來你至今按兵不動,到底想要干什麼?要吳征任人魚肉麼?”
“小妹消消氣,你那未來郎君可沒那麼孬,不必為他擔心。”
“這叫什麼話?”韓歸雁勃然大怒,一拍桌面嬌喝道:“吳征身處燕國腹地,關中一帶連連調兵遣將意欲將他團團圍困,就算他有通天之能,脅生雙翅,但憑他們四人也飛不出來。你這里按兵不動,可是要陷他於萬劫不復?”
“原來小妹說的是這個,莫慌,莫慌。”韓鐵衣連連賠笑,話里卻不退讓道:“燕國調兵遣將,正是江邊用兵之時。吳征在長安腹地攪動風雲,豈不正是大好的時機,小妹不會看不透吧?”
“呵,我知道你要下一盤大棋,但是我不管。你就算一戰功成滅了燕國,也抵不上吳征一根汗毛受損!”韓歸雁發了一頓怒火,見韓鐵衣不為所動就是一臉笑,知道罵得再凶也沒用,又低聲哀求道:“哥,眼下局面已大不同,不是我們剛來盛國舉步維艱不得不頻頻犯險。只要吳郎平安歸來,我們齊力同心,終有一日能揮師北上殺得他們丟盔棄甲,你又何必非要兵行險著?吳郎身陷重圍度日如年,你這里再不動手,燕國無所顧忌地圍剿,我怕他……他……他真頂不過去……”
“有些險招不得不走。”韓鐵衣冷靜得近乎冷酷,道:“吳征的本事我信得過,如果真有什麼意外……我既為主將,也只能說有些犧牲必不可少……”
“你……”韓歸雁大驚失色,玉指顫抖指著韓鐵衣道:“二哥,你怎可待他如此冷漠?”
“不是冷漠,我有把握他能撐住,還能撐上好些時日,不像你關心則亂。”韓鐵衣自顧自地抿了口茶道:“他撐過的時日越長,戰局便越是有利,爹爹最後教你的是什麼?小妹莫要忘了……”
“我沒忘!”韓歸雁冷笑道:“我倒要勸你莫要忘了,有眼下的局面人人有功,但主心骨只有他,也只能是他!我替代不了,你也替代不了,誰也替代不了。吳郎但凡有一點點意外,這里會做鳥獸散,所有的苦心經營都會化作烏有!”
“不會的。”韓鐵衣眉梢一挑,只聽腳步匆匆,賬外通傳之聲又響起,他無奈道:“進來,都進來吧。”
帳門挑開,柔惜雪,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顧盼,甚至玉蘢煙也在其中一道魚貫而入。韓鐵衣看著一營帳的鶯鶯燕燕,頭疼道:“你們來干什麼?”
“來求韓將軍發兵!”說話的是陷陣營監軍倪妙筠,話中乞求,口中殊無乞求之意怒不可遏道。
“不到時候。”韓鐵衣挑目一瞥,寒聲道:“戰與不戰,還輪不到監軍來下令吧?若監軍要責難本將,大可落個殆誤戰機,遲疑不前的罪名下來,把本將一刀砍了!呵呵,不過監軍只監察陷陣營,鎮東軍監軍還管不得。”
“你……”倪妙筠剛與吳征新婚燕爾就分離,吳征有危險,心中焦急得五內俱焚,恨不得一劍把韓鐵衣斬做兩段,搶了他的虎符將印。
“阿彌陀佛,韓將軍,如今營中軍心浮動,吳博士安危人人關切,若再不有所動作,營中恐有不妥。”柔惜雪雙手合十,閉目低聲道。
“柔教官不曉軍機,眼下不到時候。”韓鐵衣油鹽不進,仍是一句話拒了個干干淨淨。
“小弟,就當姐姐求你……”
玉蘢煙話音未落,韓鐵衣一擺手道:“姐姐,這話你不是第一回說,再說也是一樣!”
“韓姐姐,你哥哥怎地這樣……”顧盼大急,一手拉著韓歸雁,一手指著韓鐵衣。
韓歸雁鳳目一眯,拍了拍顧盼的小手,又道:“你不動兵是吧?那也成,你把陷陣營還給我。”
“那也不成。”韓鐵衣從懷中取出聖旨展開道:“我已和陛下請了旨,吳征歸來之前,陷陣營暫由我統領。陷陣營我有大用,不能給你。”
韓歸雁粉拳捏得咯咯作響,長吐了一口氣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他們聽誰的。”
“雁兒莫不是要做什麼違反軍令的事?軍令如山,不分親疏,你莫要忘了,別讓我為難。”
“軍令?”韓歸雁露出森森貝齒冷笑道:“軍令跟他比起來算什麼?我們走!”
一屋子美人也不搭話,隨著韓歸雁轉身就走。韓鐵衣在她們身後又道:“小妹慢走。”
待她們走了個干淨,韓鐵衣起身在沙盤前拔下一面小旗,自言自語道:“不把吳征趕到山窮水盡之處,就逼不出他無窮的潛能。主將是什麼樣子,當兵的也是什麼氣質。陷陣營?兩軍陣前,陷陣營不那麼好用,我也沒那個本事,當然是留給你才有大用。”
他把小旗在沙盤右側一插,道:“小妹違反軍令私自帶軍出營,那是死罪,一營將士全是死罪。你呀,就再辛苦一趟,立個大功回來抵罪吧,呵呵。來人!”
“將軍。”於右崢在賬外聽得真切,正鬼火亂冒,一聽聲音以為韓鐵衣轉變了心意,趕忙衝了進來。
“誰讓你進來的?給老子滾遠遠的,讓張巡進來!”
韓鐵衣被人逼得也是火大,劈頭蓋臉一頓罵,把於右崢灰溜溜地罵了出去。喊來張巡之後,這人眼珠子一轉暗道大將軍讓我滾得遠遠的,那是將令,不聽還得了?當下一個機靈,立刻連跑帶爬,朝著側營遠遠地滾去。
“怎麼樣了?他娘的你給個交代!”陷陣營囤軍於側營,一個個每天翹首以盼,就希望於右崢帶來出兵的消息。忘年僧最是焦急,一見於右崢連滾帶爬地跑來,蒲扇般的大手就抓了上去。於右崢每日回來都是垂頭喪氣,營中弟兄們火氣全朝他發了,直罵得狗血淋頭,在營中壓根抬不起頭來。忘年僧腦子雖混倒也不笨,一看於右崢的樣子今日又是無功而返,鳥氣上來就想毒打他一頓。
“他媽的滾開,老子沒工夫。”於右崢已不知多久沒大聲說過話,手臂一甩一抖,忘年僧抓得甚牢竟沒甩脫。他怒道:“你又犯什麼混?”
“幾日了?他娘的你當日可是拍著胸脯應下,都包在你身上,事呢?事辦好了沒?”
“滾滾滾!”於右崢奮力一甩,搶上兩步腦袋伸進側營大帳里。吳府一干女主人們正竊竊私語,正巧計議停當。
“你去叫那幾個膽子大的進來。”韓歸雁揚了揚螓首,朝於右崢道。
於右崢大喜,事情終於有了轉機。韓歸雁來到軍營也已半月有余,韓鐵衣一兵不發,她始終忍耐,跟著陷陣營將士一同受氣。今日齊雪峰送來的新消息,韓歸雁再也忍不得,看這樣子是要搞些大事情出來。於右崢一回頭,陷陣營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在旁,烏拉拉地幾百顆腦袋一個個翹首以盼。於右崢點了七人,道:“安靜些,隨我進去。”
草莽出身的墨雨新,忘年僧,柳鵬程,齊雪峰,豪族里的齊寒山等等人進了營帳。見韓歸雁背對他們,柔惜雪雙手合十一直默念經文,倪妙筠扣著劍柄怒火滔天。陷陣營里群豪最怕的就是這三位,大帳里令人窒息的劍拔弩張,七人大氣不敢喘。
“吳博士待你們怎麼樣?”韓歸雁不回身,聲音冰冷幾無情感。
“恩如雲天!”
“很好。”女將刷地回身,鋒眉一展,目光如電盯著他們道:“現下吳博士身陷龍潭虎穴,我要你們把命交出來,你們肯不肯?”
“沒甚說的,屬下的命本就是吳博士的。”
“不是說說而已,你們要隨本將去闖龍潭虎穴,九死一生!就算活著回來了,隨本將去的全是違反軍法的大罪,定斬不饒!去的,就死定了,你們聽清了?還肯不肯?”
七人一對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墨雨新道:“小韓將軍,陷陣營全營將士等這句話已等多時。軍令如山不假,平白我們也不願意犯。但吳博士可比山大多了,軍令算得什麼!小韓將軍,快快下令吧,兄弟們這些日子都快憋瘋了。”
“極好!”韓歸雁點了點頭道:“你們先回去和兄弟們說說,不願的絕不勉強,願意的等本將號令!但丑話說在前頭,不願去便罷,但本將的將令聽完了一個個就爛在肚子里,誰敢走漏半點風聲,本將親自取他性命!”
“小韓將軍放心,屬下理會得。”於右崢朝幾人急急使著眼色,一出營帳七人一同大喊:“全滾回營帳里等著,全軍戒嚴不許進出!營里的蚊子不許放跑,營外的蛾子不許飛進來!”
張巡恰巧進了側營,聽聞此言嚇了一跳,群豪一個個殺氣衝天,看這陣勢自己走得慢些也得被扣在這里。見狀急忙衝進大帳道:“小韓將軍,大將軍有令,今日起大營巡哨不定時更換,諸軍不得擅出,違令者斬。”
“知道了,你回去吧。”
韓歸雁心不在焉,待張巡離去,瞿羽湘急道:“妹妹,這該如何是好?”
“我哥的手段,我了如指掌。我十二歲在他營里,這種事情怕不有十幾回,每回我都能偷偷溜出軍營,他從來都不知道,從來也攔不住我。”韓歸雁提筆寫下一只只錦囊,共有三十余只之多,錦囊里寫著軍令,錦囊上則標注著不同的名字,一邊道:“我們都去,玉姐姐也一道去。側營里都是我們的人,我哥更加攔不住,等明日一早人去營空,誰還管這里的什麼軍令不軍令。天塌下來,也是救回吳郎再說。”
“該當如此!”玉蘢煙夾在中間,私底下也不知勸了韓鐵衣多少回均不奏效,在軍中他誰的面子都不給,搞得親姐姐也受了姐妹們不少臉色,近日好生難熬,聞言立時應下。
又過了小半時辰,天色將黑,於右崢等人返回道:“小韓將軍,營中將士都明白了,無人不去。”
“新入營的將士也願意?甚好。”韓歸雁滿意地點點頭,將錦囊交給他們,吩咐藏好回了營帳再看:“你們回去了分發下去,各隊依計行事,閱後即毀!”
“得令。”七人接了令即刻離帳前去安排。
“我們也准備一下,帶足衣物食水,這一趟,恐怕比夷丘一戰還要艱辛。半個時辰後,來這里匯合。”
深夜時分,陷陣營里鬼影重重,人影不時一閃即墨,常人看來似覺花了眼。韓歸雁引著諸女出了側營,在約定的藏身處尋著等候多時的柳鵬程,飛身上馬,向江邊疾馳而去。
“小韓將軍,這里。”遠處於右崢揮手招呼,江邊備了兩只小船。這里江面狹窄,怒濤洶洶,但她們私自出營,沿江一帶燕軍也嚴陣以待,大船太過顯眼,只能在荒僻處悄悄渡江。
浪大風疾,幸好各人武功均不弱,掌舵的軍士更是水性精熟。不等船行靠岸,諸女便飛身躍起跳上江岸,齊雪峰早等在這里接應道:“小韓將軍,兄弟們都依計行事,大半已過了江,另有幾人趕回煙波山,找戴公子去調來撲天雕。”
韓歸雁點了點頭,向眾人道:“眼下情形來看,吳郎被困在長安城附近,陷陣營兩千將士聚在一處行動不便,需得化整為零從荒僻小路分赴長安。吳郎雖一時受困,有祝夫人和陸姐姐在旁相助,暫不至失手。姐妹們,我們也要暫時分開,各就其位,吳郎若能突圍而出,我們才接應得上。若依然受困,你們千萬千萬不能衝動,一定要等我的將令行事,都明白了?”
見諸女應下,韓歸雁攤開貼身帶著的地圖,點了微亮的火光繼續分撥道:“玉姐姐,柔姐姐,瞿姐姐,你們三位向這里行進,到太白山一帶,沿途都會有弟兄們接應。吳郎若能突圍而出,這條路线最為可能,你們務必小心在意。”
“倪姐姐,盼兒,你們兩人一路,走這里去長安東側的少華山隱藏,齊雪峰隨你們去,同樣小心在意。”
分撥完畢,韓歸雁道:“冷妹妹,我們二人一路在城南終南山隱藏。有任何情況也好居中策應。諸位切記:種種跡象來看,燕國正調動大軍圍堵吳郎,叫他插翅難飛,我們現下隱藏身形,一旦接應到吳郎,就要速速發訊,屆時群起呼應,掩護吳郎撤離。”
“甚好,我們明白了!”
“行事吧,諸位還請小心在意,平安歸來!”
天邊的小星閃爍著寒芒,像鋒芒暗藏,待兵刃亮出,便是血光驟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