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叫醒我的人是小駱。
據說直到凌晨五點,小駱才被宿管允許回宿舍。當他走上宿舍樓時,迎面走下來的是彪哥一行人,他們一個個有說有笑,如沐春風。
我問小駱他來到寢室里的場景,他卻打死也不開口。
我只知道他用私藏的手機叫來了陳阿姨。
而陳阿姨花容失色,又叫來了救護車,把我的母親接去了醫院。
母親身上有皮外傷,所幸並無大礙,輸了一些營養液,在第二天夜里蘇醒。
然而,大修家里的權重或許比我想得更夸張,並且有人動作更快一步。
就在母親昏迷不醒時,我被限制出校,父親所在的單位也被人找上了門。
那個瘦小的男人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就被警告無論他接下來從妻兒那里聽來什麼,都不許聲張。
父親那一整天面如死灰,他更關心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惹上了麻煩?
對方回答得很明白,如果母親曝光,就一定會惹上麻煩。父親根本不了解這是什麼性質的事,單位甚至要他押了手印。
母親蘇醒後,父親留在家里照顧她了一個禮拜,後回到了單位。
據說,她獨自一人在家時,又有人員找上了門。
他們給她播放了一段視頻。
從此,這個中年女人就再沒有追究這件事的念頭。
——這都是大修告訴我的。是的,他後來仍然和我在一個寢室里。他說會有專員過去,把那晚的錄像放出來,敲打敲打那個倔脾氣的女人。
時至今日,我時常想,母親若是沒有孩子,不畏強權的她或許會選擇抗爭到底。
可惜我是她的兒子。
我猜他們專門挑包含我的畫面威脅了她,那些畫面里,進行不雅行為的不僅僅只有母親。
這就是我對這個事件的全部回憶。
家庭的傷痕,愈合用了半年時間。大概是一年後,我申請了轉學,轉到了一個沒有創傷的地方去。從那一天起,母親也在逐漸恢復精神。
她依然從事她的記者工作,依然會咧起嘴對我笑,依然會在我困難的時候鼓勵我,她依然愛我。
那一晚的事情,我們從來沒有談過。
我知道父親私下問起,母親也願意陳述細節,但是她從來不提兒子的存在。
她像是假裝忘記了什麼,於是我也忘記了什麼。
但我知道她什麼都記著。
我們二人對此心知肚明,卻又有默契地選擇了遺忘。
那雙已經不能再穿的坡跟鞋,我事後去看,已經被大修拿走了,說是連帶毛發一起做個紀念。
然而母親也沒有想起過那雙鞋, 就像是從來沒穿過。
她依然會為我做飯,只是不再在每周三提前回家,並風雨無阻地守在我的校園門口。
她不再輕易發表意見,不再大聲講話,見到魁梧的男人時,她的眼神開始躲閃。
要強的女人被摧毀了信念,明白了自己生來的弱點,並拜倒在其身下。
那抹自信的笑容死去了,連帶著這個女人全部的英氣,被埋葬在她無法拒絕的快感里。
曾經這個女人對我有著無保留的愛,但是我沒有珍惜。
現在她心里的陽光徹底消散了,在被支配的世界里,她推翻了曾經的自己,承認了過去的無知,而這份適應中沒有我的位置。
我滿意了嗎?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