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康劍飛剛起床就接到趙雅芝的電話。

　　電話里頭趙雅芝的聲音喑啞，柔弱無力地說：“阿飛，我今天生病了，不能去片場拍戲。麻煩你跟天林叔說一聲，看能怎麼調一下時間。”

　　康劍飛關切地問道：“芝姐病了？嚴不嚴重，要不我去看看你。”

　　“不用，不用，”趙雅芝連忙推辭道，“就是一點感冒發燒的小毛病，吃點藥就好了。”

　　“那好吧，我馬上就去通知天林叔。”

　　康劍飛說著又叮囑道，“芝姐你可要注意身體，在家安心養病，千萬別讓自己受委屈，劇組這邊我會搞定的。”

　　電話里趙雅芝的聲音頓了一下，帶著點小感動的語氣說：“謝謝你，阿飛，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代我跟天林叔和發哥、良偉他們說聲抱歉。”

　　“行了，你安心養病吧，拜拜！”

　　康劍飛掛掉電話，嘴里哼著《上海灘》的小調開始穿衣洗漱。

　　趙雅芝突然打電話來請假，說明他的小把戲已經奏效了，而且似乎效果還非常不錯，鬧得趙雅芝都沒心情來拍戲了。

　　至於什麼生病之類的借口，康劍飛又不是傻子，他才不會相信。

　　站在梳洗台的鏡子前，康劍飛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地笑著點點頭。

　　康劍飛從來不認為男人的長相有多重要，長一張小白臉有什麼用？沒錢沒勢沒才，長再帥也就吃軟飯或者做牛郎時能有加分。

　　額，這是他上輩子的想法，因為長相平凡的他只能這麼想，不然誰會嫌自己長得太好看？

　　眼下這張臉就要端正得多，雖然沒有潘安、宋玉之貌，但跑去演戲做小生還是完全夠格的。

　　可惜皮膚黑了點，是以前在寶安農村干活時給太陽曬的，好在少曬幾年太陽就能白回來。

　　經過客廳時，胡俊才這家伙才打著哈欠出來，兩眼眯成一條縫，看樣子還沒有睡醒。

　　康劍飛推門而出，胡俊才在後面問道：“這麼早出去上工？才七點多。”

　　“去樓上！”康劍飛反手把門關上。

　　敲響王天林家的大門，還是王晶的老婆黃玉梅開的門。黃玉梅一看是康劍飛，雖然驚訝他來得這麼早，不過也沒多問就把他讓進房來。

　　王天林正在洗漱，康劍飛站在盥洗間外說道：“天林叔，芝姐剛打電話來說她生病，今天拍不了戲。”

　　“什麼？”王天林嘴巴里插著把牙刷出來，滿嘴都是泡沫，拔掉牙刷問，“她什麼病，不會耽誤很久吧？”

　　康劍飛道：“好像病不重，明天就可以出鏡了。”

　　“那就好。”王天林松了口氣。

　　這年頭拍戲誰不遇到點突發事件，相比起上次鄭少秋昏倒住院，如今正熱播的《網中人》才是奇葩。

　　女一號繆謇人拍了八集突然辭演，監制李添勝只能先讓一位女演員做繆謇人的替身，然後請編劇改寫劇本，在第十六集把女一號給寫死，順便把原來的女二號給扶正，最後再增加入一個新的女二號。

　　由於《上海灘》是有完整劇本的，並且定在12月3號才開播，離現在還早呢。

　　估計開播時戲都殺青了，就算中間耽擱個三五天，王天林也不著急，反而對康劍飛道：“如果病好得慢的話，你讓阿芝多休息兩天，也不急在一時。”

　　康劍飛點頭道：“行。”

　　王天林也沒心思刷牙了，喝水涮了兩口，擦干臉道：“阿飛，你馬上通知劇組各部門和相關演員，今天上午的戲跳拍第116場。如果有哪個演員的時間調不開，馬上告訴我，我另外再做調整。”

　　康劍飛掏出那本隨身攜帶的工作本，直接把王天林這里當成自己家，坐在客廳里就打起電話來。

　　一直打了三十多通電話，康劍飛口水都說干了，終於把事情安排妥當。

　　等電話打完，王晶這廝才打著哈欠出來，半張著嘴巴跟康劍飛打招呼：“阿飛，早晨好！”

　　“早晨好。”康劍飛笑道。

　　大小兩個胖子忙活半天才收拾好出門，康劍飛跟著他們一起下樓，順便把胡俊才也叫上，可以蹭一下王天林的車。

　　王晶雖然寫了不少劇本，不過照樣窮得很，上次也是開的他爸爸的車。現在有了老婆女兒，王晶的生活壓力很大，正打算拍電影賺錢買房。

　　在開車去片場的路上，王晶問他爸爸王天林道：“老豆，你說我拍部電影怎麼樣？”

　　王天林說話慢條斯理的，反應似乎也慢人半拍，等王晶問完好一會兒，他才反問：“你怎麼想起來拍電影？”

　　王晶笑呵呵地說：“當然是賺錢啊。”

　　王天林慢悠悠地道：“拍部小成本練練手也行，到時候我找六叔幫幫忙，給你在邵氏院线上映幾天，看能不能拿回本錢。”

　　王晶苦著臉說：“不是吧，你就那麼肯定我賣不出好票房？”

　　王天林教育兒子道：“30年前，老豆我導演第一部電影的時候，也是你這種想法，認為自己的電影肯定熱賣，結果撲街撲得一塌糊塗。我也一度灰心喪氣，認為自己不是當導演的料，幸好最後我還是挺過來了。所以啊，你現在拍第一部電影，首先要擺正好心態，別想著賺多少，應該先想想會賠多少。這樣一來，賺了當然開心，賠了也不會太受打擊，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康劍飛在旁邊聽著多少有些羨慕，心想有個有能力的老爹就是不一樣。

　　王晶只說了一句想拍電影，他老子不但答應幫著聯系電影院上映，還告訴了他一大堆人生經驗。

　　而他康劍飛，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王晶有資格賠本了重新再來，後面有他爸爸兜著，康劍飛卻是不能輸，一旦拍出的電影撲街，他就等於白寫了《尋秦記》。

　　等王晶父子倆又聊了幾句，康劍飛才看似無意地問道：“天林叔，如果我拍一部電影，可以找邵氏的院线放映嗎？”

　　“你拍電影？”王天林沒把康劍飛的話當真，好笑道，“你拍電影的話，找遍整個香港，都沒有電影院肯放你的電影。”

　　康劍飛一陣沉默，如今香港的影院都被各大院线把持著，只會優先上映自己公司的電影。

　　如果康劍飛想自己開公司拍片的話，就只能掛靠在大公司的旗下，成為其衛星公司，這樣才能獲得映片機會。

　　當然，香港也有那麼一些散戶電影院。不過這些電影院的位置太差，而且都是些一兩百座、甚至是幾十座的小影院，賣不出多少票房。

　　邵氏實行的仍舊是大片場制度，想把電影產供銷整個環節都掌握在手里，並不支持獨立制片。

　　就算能在邵氏院线上映，給你的也不過是最爛的影院、最爛的檔期、最爛的映片時段。

　　所以康劍飛似乎只剩下一個選擇，那就是將自己的公司掛靠在嘉禾的名下——香港此時很多小型電影公司都是這麼做的。

　　康劍飛別的本事沒有，但卻有自知之明。他沒打算求王天林幫他聯系電影院，因為兩人的交情還沒好到那個地步，貿然開口只會讓雙方都尷尬。

　　……

　　拍了一上午的《上海灘》，下午因為戲調不開，王天林干脆宣布收工休息。

　　康劍飛回家寫了一陣《開心鬼》的劇本，就出門打車朝趙雅芝家而去，他是代表整個劇組去看望趙雅芝的——至少這理由聽起來很有說服力。

　　康劍飛按響門鈴，開門的是趙雅芝家里的女傭。女傭警惕地問道：“先生您找誰？”

　　康劍飛很有禮貌地說：“你好，我是無线台《上海灘》劇組的助理編導康劍飛，今天趙雅芝小姐沒有去拍戲，聽說是生病了，我代表劇組來看望她。”

　　女傭一聽是劇組來慰問的，遲疑了一下說：“先生您稍等，我去通報芝姐一聲。”

　　康劍飛非常紳士地笑道：“請便。”

　　女傭回到屋中，對坐在沙發上的趙雅芝說：“芝姐，外面有個電視台的康先生，說是代表劇組來看望你。要不要讓他進來？”

　　人家都來了，難不成還能趕走？趙雅芝說道：“請他進來吧。”

　　康劍飛走到客廳，看見趙雅芝正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

　　觀察力敏銳的康劍飛，一眼就看出趙雅芝今天的不對勁，她一邊的頭發居然披散下來，將小半個臉都遮住了。

　　趙雅芝笑容勉強地說：“阿飛來啦，隨便坐，我身體不舒服，就不招呼你了。”

　　康劍飛毫不客氣地坐在趙雅芝右側的沙發上。

　　康劍飛坐下後沙發帶著趙雅芝身體一動，遮住臉頰的頭發就蕩開了一些，露出一截還有些淤青的指印。

　　黃漢偉昨晚那一巴掌力氣好大！難怪趙雅芝今天不敢去片場拍戲，臉上的巴掌印都還沒散呢。

　　康劍飛一看到那巴掌印，頓時半真半假地憤怒問道：“芝姐，你臉上是哪個混蛋打的？”

　　“沒，沒什麼！”趙雅芝用手捂著臉，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她才不想讓康劍飛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