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正如傅重洲所料,秦霜與傅寒江原就毫無感情,縱使知曉,也不過擔憂妹妹一時糊塗做出傻事罷了。
姐夫與妻妹,正如叔嫂之間,一樣是為世俗所不容,她自己為情所困,當然不希望妹妹重蹈覆轍。
奈何那日一場暴雨讓傅重洲以為她身死,傅重洲心膽俱裂,以至徒手刨掘廢墟,整雙手鮮血淋淋,斷骨支離。
秦霜見狀,自然不可能毫無觸動,及至他留在城外養傷,又因高熱不退,她情急之下用唇給他喂水,二人竟又有了肌膚之親。
他的剖白之語仿佛猶在耳畔,想到他說一輩子不娶妻生子,只守著自己,秦霜便心亂如麻——
她此時已然無法否認自己對傅重洲還是念念不忘的,但如此一來,又置夫君,置父母,置闔族聲名於何地?!
若選擇小叔,就是背棄家人,可若對他置之不理,秦霜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孤苦一生。她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法子,那便是幫傅重洲娶妻。
或許他對她的感情只是一時的熱烈,也或許他終究會遇到更適合他的人……秦霜既身為長嫂,自然有資格過問小叔的親事,也許他見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兒,漸漸地也就會對她淡了。
心下計定,秦霜便去尋傅寒江商議。
傅寒江深知妻子與弟弟之事,只道:“你有這份心自然是好的,但二弟素來極有主意,既是他娶妻,需得先問過他方才妥當。”
秦霜無奈,只得打發人去請了傅重洲來,傅重洲因不知她為何請自己,只聽婆子道:“大奶奶說,有要事請二爺相商。”
他心中頓時一喜,嫂嫂原本對他避之不及,自打從城外寺廟回來後,她便成日在後宅中一步都不肯踏出,害得他想親近也找不到機會,此時竟特特打發人來請他,豈不是天降之喜?
當下忙將手中一應事務都先放下,飛馬趕至傅家,心中已想過許多種她會對自己的話,誰知秦霜端坐在一扇黃花梨木九折屏風後,那屏風將她樣貌身影遮得嚴嚴實實,不僅如此,她也並不開口說話,而是身邊的丫頭代為道:
“奶奶說,今日請二爺來不為別的,奶奶前日與大爺商議過了,二爺如今已是適婚之齡,且又身居高位,原該娶一位奶奶來替二爺管家理事,方可解二爺內顧之憂。”
“奶奶雖年輕,究竟也是長嫂。既然老爺太太都不在了,奶奶也該擔起長嫂之責來,替二爺解決這終身大事。如今且問二爺一句,是要女孩兒相貌好,還是家世好,是要工詩善畫,還是要精通女紅?”
“雖說不能樣樣俱全,但只要二爺有說的,奶奶就是自己受點子累,也必會為二爺相一個稱心如意的賢妻回來。”
一番話說完,真真是既妥帖又周全,活脫脫一個慈愛小叔的賢惠長嫂,殊不知傅重洲聽罷,那心中是又氣又怒,又恨又嘆。
原本他滿心歡喜,還以為縱使她如今不肯接受自己,就是礙著情理,也要對他噓寒問暖幾句,誰知特特叫他來,竟是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要替他娶妻?!
他喜歡什麼樣的,難道她不知道嗎?
她心知肚明!
想罷,傅重洲反倒笑了笑:“原來是為這個。”他卻不答反問,慢條斯理道:
“嫂嫂不與我說話,還要打發個丫頭開口,難道是嫌我言語冒撞了?”
秦霜心頭一動,擱在膝上的纖手緊了緊:“小叔說哪里話,我不過因著你我到底是年輕叔嫂,怕惹人閒話罷了。”
傅重洲勾起唇角:“都是一家子的人,何必如此生分?嫂嫂關心我的親事,我心里感激不盡,既如此,就生受嫂嫂了。”
說著,便道:“這一等的,自然要溫柔嫻淑。若是性情不好,便算不得好女。”
秦霜原沒有料到傅重洲竟真的會認真回答鍾情何樣女子,今日叫他來,不過是通知他一聲罷了。
此時聽聞,心中不免又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有幾分酸,幾分澀,面上卻絲毫也不露出,只道:“很是。”
“第二等,還需識文斷字,否則也不能夫唱婦隨。”
“……那第三呢?”
“第三需得相貌好,要瓊鼻秀目,櫻唇黛眉,青絲如瀑,雪肌似冰。”
“第四還要擅畫,若畫得一手好楓葉是絕佳的。心地更要純善,百姓受災,她提前示警,贈衣施粥。不僅扶危濟困,更事事親力親為,堂堂千金之軀,卻坦然居於陋室之中……”
秦霜起初還聽著,越聽,卻越覺奇怪。當聽到畫得一手好楓葉那里時,整張俏臉已是全紅了。
傅重洲卻仿佛渾然不知,仍舊是滿嘴的溢美之詞,似乎要把天底下最好的形容都加諸在他口中那個女子身上,到了最後,他總算道:
“這樣的女子,才是我心心念念之人,若嫂嫂能替我尋來,我立刻娶她為妻。”
秦霜心中五味雜陳,半晌方道:“你將她說得那樣好,可若這世間根本沒有這樣的女子呢?”
他笑了笑,聲音淡淡的,可她知道,他定然緊盯著自己:
“若沒有,我就一生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