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許多年後,當回想起那一幕,明珠依舊有劫後余生的感覺。
她此生從來沒有那樣後悔過,後悔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愚蠢,或許,還有一種犧牲時的自我感動。
兄妹相戀,確實是這世間最背德的不倫之事,但她覺得蘇夜不該走上這條不歸路,便一次次用著傷害他的方式來拒絕他,又何嘗是真的為他好?
但彼時不管她如何後悔,一切都已經遲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一片,竟發不出任何聲音。
想要流淚,想要嘶喊,但人慟到極致時,連骨頭都是麻木的。
直到護士上前來,想讓她在手術單上簽字,陪同她的女警見她連站都站不穩,便自己接過單子,卻看到“手術患者”後面,寫著“徐益”兩個字。
“咦?”女警壓低聲音,“手術室里的不是蘇夜?”
醫生站在一旁,此時連忙上前,仔細看了一遍單子,才一拍腦袋:
“抱歉抱歉,我把兩個患者搞混了,隔壁那台才是蘇夜的,現在還在搶救。”
那一天,直到凌晨三點,手術室門口的燈才熄滅。
明珠疲憊到了極致,刹那間的大悲大喜過後便是教人眩暈的虛軟,看她狀態實在不好,她又被送到門診打了點滴,才覺得稍微恢復了些。
徐益的父母和蘇政夫婦也都趕來了,因為徐益跳河之前在現場留有遺書,由警方保管著,打開一看,眾人才知道原來他除了公司的虧空,其實還欠了一筆近乎天價的賭債,正是因為催債的人越逼越緊,才一時想不開選擇輕生。
事已至此,自然也不能再責怪死者。
料理完了他的後事,徐家父母便正式申請公司破產,清算得來的資金全部用來還債。
明珠從徐家搬了出去,她沒有要徐益在遺書里留給她的房子,自己只拎著一只小小的箱子,里頭就是全部行李。
其實徐家父母試圖阻攔過——兒子已經死了,家產又被徹底敗光,況且還有一部分賭債沒法還上,如果兒媳婦也走了,他們又上哪去找能填窟窿的人?
但蘇家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況且當時蘇夜舍身跳河去救徐益,雖然最終徐益還是溺死,這份天大的恩情自然讓徐家在蘇家面前抬不起頭,也不好繼續得寸進尺。
而蘇夜則是在ICU躺了十來天,才轉入普通病房,這十來天里,明珠一直徹夜不眠地守著,誰來替換她都拒絕了——
她要他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她要告訴他,她想和他遠走高飛,今生再不分離。
明珠已經想好了,就以自己婚姻受挫為借口移居海外,找一個無人認識他們的山清水秀的小城,在那里就像普通戀人一樣生活。
當然,逢年過節也還是要回國的,她和蘇夜都沒有想過要和家里決裂。
雖然這輩子做不成夫妻,也不能擁有屬於他們的親生孩子,但她已經滿足了,她不會再做讓自己愧悔終生的決定。
忽然,病床上傳來輕微的響動。
明珠原本正在倒茶,連忙放下茶壺衝上前去,只見瘦了許多的男人眼睫顫動著,慢慢地,終於睜開了眼睛。
怕陽光令他不適,明珠特意把窗簾都拉上了,略微幽暗的視野里,蘇夜只看到一雙帶笑的明眸,那樣亮,那樣溫柔——立刻就被奪去了全部心神。
“哥哥,歡迎回家,”她笑中帶淚,“以後不許再扔下我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