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換一命……
如果是從前,涅古不會對這個決定有絲毫遲疑,就是拼了他自己的命,他也要手刃周景宵,替全家幾十口人報仇!
腦海中閃過逃亡那日,母親絕望又不舍的面容。閃過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每個深夜都被噩夢驚醒的恐懼……
他恨他,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他忽然想到姐姐,當她為周景宵所勸,以烏瑟大司祭的身份去勸剩下的烏瑟人南遷時,她究竟是想殺了那個不共戴天的仇人,還是感激他給了烏瑟人余生的安定?
那短短一瞬他想了很多,腦中最後定格的,竟是那日自己摔碎玉佩後,少女砸落在地上的淚水。
他抬起頭,冷冷地道:
“我要殺你,不為國仇,只為家恨。雖然我不想承認你是我表兄,但你畢竟身具烏瑟之血,所以,我們就按烏瑟的規矩來。”
“我會避開你的要害刺你十刀,十刀後如果你還能站住,就代表長生天還是庇佑你的。”
“屆時我自會放了她,否則……”
說著,那刀刃又往玉姝頸間送了送,玉姝渾身一顫,卻忍著恐懼急道:
“不行!不要答應他!”
十刀……即便避開要害,一個人若流了許多血,又怎麼可能還能活得下去?況且涅古的手只要偏離了那麼一寸,便可輕松結束周景宵的性命。
更有甚者,他其實根本就沒想放過他,只是要用這個法子一刀一刀地折磨周景宵……
想到此處,玉姝便覺五內俱焚,只見周景宵溫柔地看了她一眼,那目中全是安撫寬慰,又淡淡道:
“好,我答應你。”
不行……不行,不行!!!
想要出聲,但玉姝的嘴已經被布團堵住了,她被涅古一把推到旁邊,兩個烏瑟大漢上前來將她死死鉗制住,她拼命掙扎,滿臉淚水,眼睜睜地看著周景宵翻身下馬,手無寸鐵地走到了涅古面前。
噗——
刀刃深深沒入了皮肉之中。
就在涅古動手之前,他猶還對玉姝道:“閉上眼睛。”
不,不……不!!!
玉姝不停搖著頭,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輕柔:“你也不想咱們的孩子看到他爹爹的狼狽模樣罷,閉上眼睛,乖。”
片刻後,她闔上雙目,失聲痛哭。
即便雙唇被堵住,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便如望帝啼鵑,每一聲中都見斑斑血淚。眾人不禁都面露不忍之色,只聽得——
噗。
噗。
噗!
噗!!!
利刃刺入身體里的頻率越來越快,每一下拔出時帶出的鮮血也越來越多。
周景宵一張臉已然慘無人色,但他緊抿薄唇,瞬息功夫已身中五刀,竟沒有發出一聲痛哼。
即便是最痛恨他的那些烏瑟人,此時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贊他是條漢子,眾人不知,他只是不想自己痛苦的呻吟被玉姝聽到,他絕不能在她面前倒下,絕不能讓她擔心……
劇痛到極致,便是一片麻木了。
口中傳來鮮血的味道,他知道這是自己為了忍痛把舌頭都咬破了。
身體里的熱意在飛快流失著,他渾身一片冰冷,視线搖搖欲墜,終於,涅古拔出了滿是血的長刀,他的臉上、身上,亦都是周景宵的血,他注視著他的眼睛,道:
“從此之後,你我兩清。”
他的仇,便在今日了結了。
他確實沒有一刀刺在周景宵的要害處,但每一刀都又深又快,能不能活下來,那就要看他的命。
涅古不再多說,臨走之前,他只是看了玉姝一眼。那兩大大漢方一將玉姝放開,她便昏死了過去,周景宵忙道:
“快……快去看王妃……有無大礙!”
隨行的軍醫連忙上前,略一診脈,道:“王妃昏倒是脫力所致,想必是方才太過緊張悲痛。”
周景宵頓時松了口氣,又見涅古一行人已騎馬離開,眾人忙問他要不要去追,他搖了搖頭。
時至今日,他已經不想再趕盡殺絕了,涅古說從此之後他們便兩清,他相信他做的到。
又看著玉姝被送上馬車,看著太醫趕來又細細為她診了一回脈,肯定她與腹中胎兒都並無大礙,他方才心頭一空,昏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