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過後,明珠便病倒在床。
因她有孕在身,不敢請太醫來診脈,只能假托精神不濟,暗中請蕊娘來為她開方看視。
其實蕊娘亦知她不過是心內郁結罷了,出了這樣大事,如何教明珠能談笑如常?當日明珠最終還是將墮胎藥倒掉後,便與她商議好了——
如今明珠還不顯懷,可暫且瞞著,等快瞞不住時她便裝作魘著了,蕊娘事先幫她買通一個經常來蘇家走動的道婆。
因蘇夫人極信那道婆,只要道婆說明珠是撞客了,需要單獨至城外莊子上靜養,蘇夫人再沒有不依的。
屆時明珠便可從家中挪出去,蕊娘再悄悄到莊子上照顧她,待順利生產後,把孩子抱走。
如此一來,除了明珠、蕊娘、纖雲三人,不會再有人知道她曾珠胎暗結。唯一付出的代價,就是她必須要骨肉分離,親手舍棄自己的孩子。
“……纖雲,你說,我是不是個心狠之人?”
纖雲服侍明珠喝了藥後正欲退出去,忽聽身後傳來極輕的聲音。不等纖雲回答,床上的少女仿佛在自言自語,笑了笑:
“他定然恨極了我……不過這樣也好,也好……”
纖雲心下暗嘆,悄無聲息地出了門,踟躕片刻,來至蘇夜房中。
只見這院中眾人皆是神色惶惶、無精打采。
纖雲徑去尋了蘇夜的大丫鬟微語,道:“大爺的屋子可都收拾了,沒少了別的?”
微語道:“大爺只帶走了幾件衣裳,再沒有旁的。”
原來蘇夜那晚與明珠決裂後,便再不曾出現。他在房中留書一封,言道自己早有去意,如今離家遠游,與蘇府恩斷義絕。
蘇夫人得知後自是又驚又怒,忙給靖寧侯修書一封,又派出家人在城中四處尋找,誰知蘇夜仿佛人間蒸發一般,竟毫無蹤影。
他除了幾件衣裳,沒有帶走任何東西,當然,也沒有留給明珠只言片語。
這或許便是他的報復,報復妹妹的絕情與辜負。
纖雲只在蘇夜那里拿回了一只小箱子,打開來一看,里頭都是些舊物。
有玩壞的九連環,有磨損的年畫娃娃,有陳舊的老虎小布偶……但無一例外,全都被主人保存得極好。
明珠就抱著那只箱子看了一整晚,那些都是幼時她曾經用過的玩器,早已應該丟掉了,原來蘇夜都一一地收了起來。
布偶是她親手縫了送給蘇夜的,雖然縫得歪歪扭扭,蘇夜極喜歡,總是抱在懷里不撒手。
年畫娃娃是蘇夜買來送她的,她總愛擺在桌上和蘇夜一道玩賞。
幼時她身子不好,經常生病,有時候蘇夜就坐在床邊解九連環給她看,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們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回憶全都被他封存在這只箱子里,如今也隨著他的離開被一道遺棄。
明珠看到那只箱子時便恍然明白,他不會再回來,亦不會回頭。
很快,京中便有流言說靖寧侯的長子不知所蹤,恐怕是與父母決裂,憤而離家。
這蘇小侯爺與家中不合之事人人皆知,倒也不以為奇,不過又添一樁談資罷了。
靖寧侯自是勃然大怒,深感顏面掃地,立時請了族老將蘇夜從宗籍中除名,從此再不認這個兒子。
有人便道:“這浪蕩子離了蘇家還能成什麼事?怕是沒多久就要灰溜溜地回來呢。”
卻有一些略知蘇侯之性的人暗中感慨:“沒了孝道束縛,於蘇夜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反倒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眾說紛紜間,蘇家的名聲自是愈發不好聽,誰知沒過幾日,宮中的老太妃修行時遇見了蘇侯之女,深感其端莊大方、嫻淑聰敏,令其陪侍左右,欣賞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