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又還能做什麼?
她心里對秦沄已經有結,當年那件事,不是她說一句不計較,便可真的一筆勾銷。
她後來的半生苦楚,罪魁禍首自是林方回,卻也不能說與秦沄毫無干系,從秦家回來之後,她每一時每一刻都克制不住地在想,如果他早知道一切,如果他不是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是不是……她與燁兒便不必有這般顛沛。
雖然她也知道,這不過是痴人的一番想頭罷了。
如果早點遇上她,秦沄或許根本不會愛上她,也不會與她有之後的幾番糾葛。
如今這份糾葛又該何去何從,連蕊娘自己都說不清。他在醉中依舊喃喃念著,不要她走,但或許……或許分開,才是他們二人最好的歸宿。
這日蕊娘又正自出神,忽聽李嬸來回:“奶奶,有個姓張的媒婆求見。”
類似之事也不是第一回,因蕊娘是當事人,自不好去見,恰巧林燁在家,雖說他年紀尚幼,還未成丁,到底也是這家主人了。
蕊娘遂道:“不知又是誰家想借咱們家和王府攀關系,你隨意打發了,不可失了禮數。”
林燁點點頭:“娘放心,我省得。”
方跟著李嬸出去,那張媒婆已在廳上吃茶,見林燁來了,二人寒暄一陣,張媒婆不免因他年紀幼小有幾分驚訝,又見他談吐舉止都進退有度,不由暗暗點頭。
因道:“老身今日來,是替蔣家提親的。”
林燁道:“不知是哪位蔣官人?”
張媒婆笑道:“哎喲,小官人竟沒想到?正是貴府鄰舍,蔣宏蔣把總府上!”
一語未了,眾人都一怔,林燁倒是早有預料,那紗櫥後的蕊娘卻是大吃一驚。
原來她因不放心兒子,便在這紗櫥後悄悄旁聽,誰知竟聽到是蔣宏家來提親?
蔣母與她關系極好,他們母子的品行她亦是清楚的,絕不是那等攀附權貴之人。
蔣家上門來提親,不是衝著她身後的攝政王府和秦家,只是單單欣賞她這個人罷了,但她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蔣宏是有正經官身的,蔣家竟也不棄嫌?
此時張媒婆已將蔣家提親用的禮物送上了,蕊娘見東西雖不昂貴,但色色齊全,顯見極是用心。
張媒婆又說些蔣母如何喜歡蕊娘,如何殷切,蔣宏如何年輕有為等語,蕊娘並不在意這些,原本打算的是讓兒子一口回絕,此時,竟踟躕了。
……或許,分開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秦沄始終放不下她,只因羅敷失夫,雲英未嫁。若她嫁了人,有了丈夫,以秦沄的高傲,又怎會再來糾纏?
他只能放手,而一旦放手,時間,會將一切都衝淡。
一念及此,蕊娘又覺胸口一陣陣的鈍痛。
她沒有再遲疑,轉身出了紗櫥,吩咐紗兒去林燁耳邊說幾句話,紗兒一聽,不由訝異,但還是頓了頓,領命出去了。
她方坐下來,心中竟無悲無喜。許久之後,方輕輕嘆了口氣。
此處卻說秦府內,秦沄因那日淋雨後又大醉一場,及至被得知真相的蕊娘狠狠給了一耳光,心神俱慟之下終致病倒,纏綿病榻竟有月余,方才漸漸康復。
病中他每日亦是郁郁,想到蕊娘離去時臉上的痛苦和決然,便覺愈發悔恨。
原本他還抱著一絲希冀,期望蕊娘可以原諒他,但那一耳光無疑打碎了他的幻想,也是……她又怎麼可能毫不在意?
他們二人之間,終於走到了再無前路的地步。秦沄曾以為是柳暗花明,誰知往前一步,竟是深淵。
一時有丫頭進來服侍他服藥,秦沄病了這許多日,外間之事一概不知,因道:
“家中可還好?我病著的時候,老太太哥兒沒驚著罷?”
小丫頭道:“如今倒好了,大爺剛病那會子,家里可亂著呢。還是後來大姑奶奶請了那小神醫來,大爺的病有起色了,方才不忙亂了。”
又笑道:“咱們哥兒真真是孝順,小小的年紀,日夜都要守在大爺床邊,還是老太太太太勸著才去休息。大爺這一病好了,可要好生夸一夸哥兒才是。”
秦沄聽了,自是心中寬慰。雖記掛著蕊娘,但這小丫頭自然不知,便道:“你打發人出去,叫觀硯進來見我。”
想了想,又問:“哥兒今日是在家里,還是在學里?”
小丫頭道:“哥兒一早就出去了,今兒學里放假。我仿佛聽白芷姐姐說,是哥兒房里原先那位林姐姐,她許了人家,哥兒想必是去湊熱鬧了。”
話音方落,只聽秦沄哇的一聲,竟嘔出了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