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林方回雖是個猥瑣貪婪的小人,但如他這般的賭徒,天性中都有一種狠厲,且他又讀書識字,如今一見了蕊娘的信,如何不知蕊娘是想借機擺脫他?
當下便疑心自己被賭坊的人抓住,是不是蕊娘所為,越想越恨,那一種狠勁上來了,便百般不顧。
他因知蕊娘最疼愛的就是兒子,當年嫁進林家只為了遮掩林燁不光彩的出身,既然如此,如何不拿來要挾?
和離是絕對不可能的,他給人做了這麼多年的剩王八,那賤婦供養他,為他做牛做馬,也是她該的!
可憐蕊娘拿到回信後,氣得渾身亂站,恨不能殺了那畜生,卻也別無他法。
這個秘密,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是她害怕自己遭人指指點點,只要為了兒子,就是讓她舍了命去,她也心甘情願。
燁兒還那樣小,他天資聰穎,小小年紀便能看出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教人知道他是個父不詳母親遭人奸汙生下來的孩子,日後,他還怎麼抬起頭來做人,怎麼擁有大好人生?
當年幼子夭折已經是蕊娘心中一大慟,她發過誓,一定要護好他活下來的哥哥。
因此,賣身為奴,為濫賭的林方回還債……她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她唯一後悔的,就是在林方回逃走前,沒殺了那個畜生。
想到此處,蕊娘心中已做了決定。
也怪她沒想到林方回會拿此事要挾她,那畜生是知道她婚前有孕的,當年林方回同意她進門,其實蕊娘還為此感激過。
之後林方回也從來沒有提過,蕊娘本還以為他是出於男人的自尊,羞於提及。
如今想來,恐怕他是清楚蕊娘會逆來順受,方才沒必要以此為要挾,現在意識到蕊娘欲徹底擺脫他,這才圖窮匕見。
當下她封了一卷銀子,托人送出去給林方回贖身。
這些都是她在秦府里攢下來的,有月錢,更多的是秦母等人賞賜下來的頭面衣裳等物,大部分都被她拿去換成了金銀,預備買房置地,給林燁積攢家業。
此時蕊娘無比慶幸,還好她還沒來得及買地,否則那些產業就都落在林方回手里了。
如今銀子放在秦府,林方回也不能來搶,只能一次次地遞信進來要挾她。
不幾日,玉姝忽然打發人過來請她去說話,她早有預料,換了衣裳,跟著那小丫頭去了。
玉姝正在房中作畫,畫幾筆,又盯著窗前架子上的鸚鵡怔怔出神,見她來了,放下湘管,忙笑著讓人看座上茶。一時二人坐定,玉姝道:
“姐姐,我聽外頭遞話進來說,林方回叫人贖出去了?”
蕊娘笑道:“是我拿銀子去贖的,多謝姑娘費心了。原想來跟姑娘說,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眾人都相顧變色,錦瑟第一個沉不住氣,忙道:“姐姐,你糊塗了!如今那畜生還沒松口你就拿了銀子,再提和離,他如何會答允?”
蕊娘眸光微閃,垂下眼簾,半晌方道:“我不和離了……”
“到底他是燁兒的父親,他也與我說了,定會改過自新。姑娘也知道,他原是個秀才,讀書識字的,我想……我想與他好生過日子。”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沉默下來,錦瑟氣得臉上發怔,正欲再說,玉姝忙攔住她,想了想,輕聲道:
“姐姐,你真的想好了?”
蕊娘心中苦澀,抬起頭,面上卻笑容和婉:“是,我想好了。”
唯一的辦法,徹底擺脫那個畜生,讓他永遠也無法威脅到兒子的辦法,就是他再也開不了口。
一時蕊娘從玉姝房中辭出來,天上又飄飄零零地下起了雪。
她知道眾人都對自己恨鐵不成鋼,但她心里的那個決定,誰都無法言明,也只好辜負她們,讓她們對自己失望了。
回至秦沄院中,時近黃昏,因冬日天短,此時天已黑了。她途經那十幾株梅樹時,忽見一人站在那里,看著早已經化成四灘殘雪的雪人出神。
蕊娘一怔,待看清那人是秦沄,下意識便想躲開。
但秦沄已看見了她的燈籠,大步走過來,忽見他伸手,蕊娘一僵,那手輕輕地,幫她撣掉了肩頭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