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得那些起哄之人都變了顏色,也有明事理的人暗自叫好,李大娘又團團朝圍觀眾人行了一禮,將近日繡坊的風波解釋了一番。
眾人其實早已聽聞此事,住在附近的百姓,又有哪個不知道繡坊是被汙蔑的?
卻有人道:
“流言是假,但咱們這里的名聲受了影響卻是真,雖然我們知道你們遭人冤枉,旁人可不會理論,縱為了不帶累街坊四鄰,你們難道不該搬走?”
這番話又說得眾人附和起來,就連不少路人的臉上也露出贊同之色。李大娘不由張口結舌,她知道若自己再堅持,恐怕就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但自家分明是被汙蔑的,如今卻要被迫搬走,否則就是牽連旁人,這口氣又如何咽的下?
明珠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早已將眾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此時也不免面色發沉。
纖雲怒道:“奶奶,我下去跟他們理論!”
明珠搖了搖頭,卻將她按住:“你一個姑娘家,能跟他們理論什麼?縱使能舌戰群儒,他們也會先譏你拋頭露面,不守婦道。”
——這就是身為女人的悲哀之處了,她分明有那份胸襟和能力,卻也只能坐在馬車里,看著自己的心血遭人為難。
當下沉吟片刻,道:“凡事總說不過一個理字去,我們有契約在手,豈是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的?”
至於眾人的怨懟,她早已暗中托人一直在搜集那幾個繡坊老板聯合起來抹黑她的證據,如今萬事俱備,只差亮出來了,屆時她一狀告到京兆衙門,鬧個人盡皆知,不信繡坊的名聲不扭轉過來。
正想著,忽聽一陣馬蹄聲,不遠處傳來眾人難掩的驚呼,有人小聲道:“是,是葉將軍的車駕!”
不等他把話說完,幾十雙眼睛已齊刷刷看了過去,連那幾個大漢都顧不上闖繡坊了,滿眼里都是崇敬。
畢竟那可是葉將軍啊,二十四歲便官拜一品,連克烏瑟數十場大戰,威震天下的大英雄!
若論起聲望來,如今這葉承允甚至都在攝政王之上,只見他的車駕緩緩而來,雖然沒有親衛喝道,但人群便如劈波斬浪一般自動往兩邊退去,人人皆屏氣凝神,面露熱切。
當下馬車停在繡坊門前,一眾親衛齊齊止步,那刀劍與盔甲撞擊出哐的金戈之聲,竟整齊劃一,毫無差錯。
一個親衛上前,隔著車簾聽了幾句,方道:
“將軍問,此處發生何事,何故聚集?”
不等李大娘開口,幾個領頭來鬧的忙將事情說了,而且故意隱去眾人都知道繡坊是被汙蔑的,只道自家被牽累,末了又道:“將軍明鑒,小的們也是無奈為之,還求將軍做主!”
明珠聞言,登時心里一咯噔,葉承允如今聲望極盛,若他開口要自家搬走,可就不得不搬了,忽聽車內傳出一道極低沉的聲音,道:
“此事我也不知內情,不敢妄下評斷,不過諸位既然求我做主,我就多事一回——”
“林朗、王漢,”說著,兩個士兵已應聲出列,站得如標槍一般:
“你二人就守在這繡坊門口,替我看管此處。若果然有不干不淨的地方,即刻拿來見我,不過若是被汙蔑的——”
“誰再敢無故汙人清白,哪怕一字,也先問問我手里的刀答不答應!”
這日之後,京中便再沒有關於繡坊的流言了。葉承允的兩個親衛在繡坊門口站了十日,也硬生生地把流言站得無影無蹤。
——他二人既然在此,繡坊內究竟做的是不是正經生意還能不清楚?謠言自然風流雲散。
而那日來鬧事的一群人原就理虧,既然有葉承允背書,如何還敢再次強逼繡坊搬走?
且如今人盡皆知,之前的一場風波乃是京里其他幾家繡坊聯合起來抹黑蘇氏繡坊,如今苦主都一狀告到京兆面前了。
一時人人都同情起了那群慘遭汙蔑欺侮的“娘子軍”,輿論不僅瞬間翻轉,繡坊的生意也更上一層樓,可謂是因禍得福。
眾人喜不自勝之余,都對葉承允感激不已,明珠還特特打發人至英國公府送上謝禮,可惜對方卻拒了。
她心中原有幾分疑惑,為何當日葉承允維護繡坊的態度如此堅決,難道他路過那里之前就聽說過此事了?
但即便如此,也解釋不了他堂堂一位大將軍,需要過問這等小事,也可能當日他不過是心情一好,所以順手而為罷。
當下明珠也便將此事拋諸腦後,她還要兒子要顧,有偌大的一個慈幼局要管理,自然沒有太多精力去關心一個毫無交集的人。
此時此刻,在掛上匾額還沒有多久的英國公府內,葉承允坐在書案後,正聽著管事的恭敬回報道:
“……蘇氏繡坊賃的那處房舍小的已打發人買下來了,據原房主說,繡坊的東家姓蘇,家里的男人在外經商,是位奶奶帶著兒子過活……”
聽到“兒子”二字,葉承允眉梢一動,那管事的下意識便打了個哆嗦,只見他面上一道傷痕,從額角橫亘到鼻梁,觀其面容,與蘇夜竟有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