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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579章 南唐風月(3)

名門艷旅 曼陀羅妖精 3616 2024-03-04 06:16

  果然,沒等六郎一盞茶喝完,帷帳中便傳出一陣熟悉的琴音,自然是剛才六郎吟詞的時候水清影所彈奏的部分,緊接著,一道猶如天籟般悠遠的聲音響起,傳入六郎的耳中:“滾滾長江東逝水……”

  水清影自彈自唱,從六郎吟出此詞到來到三樓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沒想到她已經能將這首詞背出來,運用到曲子之中了。

  水清影的吟唱比之六郎,雖然少了幾絲滄桑,卻多了幾分蒼涼,尤其是由女聲念出,讓人聞之更為惆悵。

  與此同時,簾幕漸漸拉開,露出了水清影的身形。

  水清影的雙手自然嫻熟地在琴上游走,目光迷離,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丫鬟,就是剛才下樓通知麗娘的那個,簾幕自然就是她收起來的。

  六郎這才有機會近距離觀察這位蜚聲秦淮河的名妓。

  水清影身著一襲雪白的湖絲長袍坐在席上,袍服舒展在地上圍成一個圓圈,就好像一朵盛開的雪蓮花一般,身前是一張案幾,案幾一角安放著一個香爐,縷縷檀香就是從這里面散發而出,案幾正中間擺放著一張古朴的弦琴,一雙如凝玉般的纖手就在琴上撫弄著,水清影專注的眼神盯著眼前的瑤琴,就好像對著最親近的朋友傾訴一般。

  輕紗覆面,六郎瞧不清水清影的面容,但只從身形氣度來判斷,水清影應該是個出色之極的美女,絲巾下露出一截如天鵝般優雅的頸部曲线,更增添了朦朧的吸引力。

  一曲琴聲奏吧,水清影幽幽地抬起頭來,望向六郎,繡口微張,淡然問道:“六公子年紀輕輕,便能做出如此滄桑通透的詞句,清影佩服。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這等詞句定不可能出自一個毫無閱歷之人之口,想必六公子是個曾經歷過風雨之人吧?”

  六郎啞然一笑:“光是能聽到清影姑娘的天籟之音,在下便覺得不虛此行了,聽清影姑娘的口氣,似乎也曾經歷過一番風雨?”

  六郎不動聲色,將話題又拋了回來,水清影眉頭微蹙,輕輕說道:“賤妾的些許經歷算得了什麼,既然六公子不願提這個問題,那也就算了。”

  這惹人憐愛的樣子讓六郎一陣心動,他長笑一聲,灑然說道:“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既然是笑談,那自然要說寫輕松點的話題,說實話,這還是小生第一次來秦淮河的畫舫呢,不知道清影姑娘能否看在這份上,讓小生一睹容顏呢?”

  水清影面容不變:“賤妾蒲柳之姿,恐怕入不得六公子法眼,不過如果六公子堅持的話,也未嘗不可。”

  水清影語氣平淡,望向六郎。

  六郎心道不就是見一面罷了,至於搞得像要你陪睡一樣為難嗎?

  本公子也不稀罕,等我的小窈娘長大點,未必比你差到哪去!

  想到這里,他聳聳肩道:“不必了,聽清影姑娘的語氣,顯然並非心甘情願,在下從不勉強別人做不情願的事情,能同清影姑娘單獨談話已經是在下的福氣了。如果清影姑娘不介意的話,能否為在下彈奏一曲《鷗鷺忘機》在下喝完這杯茶便會告辭,不會打擾清影姑娘的休息。”

  說罷六郎探了探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手里端著自鄱陽湖所產的雲霧茶,半閉著眼,一邊品茗一邊等待著水清影的演奏。

  水清影望著一點都不在乎的六郎,心下頗有些矛盾,這幾年來水清影迎來送往無數,雖然只有十七歲,但眼光卻是老辣的很,這位公子年紀雖然不大,但是眉目清秀,渾身已經能夠體現出一股引人的風姿。

  加上他剛才吟詩所表現出的風流文采,過上兩年更成熟一點的話,定然是個讓女子心動的佳公子。

  說實話,見過水清影面的人聊聊無幾,只有像李景遂,韓熙載這等身份的人才能見到,這是麗娘想出來的一個一石數鳥的方法,既抬高了她的身份,又不至於太過拋頭露面,丟了身份。

  但剛才她已經幾乎變相地答應了六郎的要求,而這人卻輕易地放棄,那股無所謂的態度讓水清影恨得牙都癢癢的。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是有幾年沒有出現過這種情緒了。

  水清影還沒有說話,一邊的侍女曉蘭倒有些惱了,對六郎恨恨地說道:“你怎麼可以用這種口氣對小姐說話,真是太……”

  水清影揮手制止了曉蘭的話語,朝六郎說道:“清影這就為公子彈奏《鷗鷺忘機》不過公子應也是通曉音律之人,清影希望彈完之後,公子也能彈奏一曲,以供互相切磋。”

  六郎睜眼忘了水清影一眼,見她眼中露出一絲期待,微笑點頭道:“清影姑娘吩咐,在下怎敢不從,清影姑娘請!”

  心中卻想,老子欲擒故縱的手段果然奏效,女人就是這樣,你越重視她便表現的越矜持,你要是表現出對她不在意,她反而會想辦法撩撥你,這條定律不管在什麼時代都是一樣的啊!

  水清影見六郎一副理所當然的無賴樣子,真想跳過去揍他一頓,水清影深呼吸了幾下收攝了會心神,玉手輕撫,一曲悠揚舒緩的樂曲如水銀瀉地般流暢地傳出。

  六郎閉著眼睛,細細品味曲中所表現出的意境,鷗鷺忘機出自一則著名的寓言。

  說的是一個漁夫每日在海上捕魚,天上不時地飛過鷗鳥,在他的頭上徘徊,時間久了,鷗鳥見漁夫沒有惡意,都習慣了他的存在,經常落在他的船上,甚至落在他的身上同他玩耍。

  漁夫妻子知道此事,便勸漁夫下次出海趁機捉幾只鷗鳥回來,然而懷了這種心思的漁夫出海之後,這些鷗鳥卻再也不靠近他了。

  這說明當一個人懷有心機的時候,連動物都不願同他親近,故事借此告訴人們要有一種淡泊無為的心境。

  水清影對於瑤琴的演奏的確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從漁夫剛出海時見到天高海闊時的舒暢,到鷗鳥與漁夫其樂融融的和諧,再到妻子慫恿時心生心機的急轉,到最後鷗鳥遠離而去時他心下的後悔,都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讓人陶醉忘我。

  一曲《鷗鷺忘機》奏罷,余音繞梁,六郎還沉浸在回味之中,卻聽見水清影清新的嗓音說道:“六公子,該你了!”

  就算是在頂層三樓,也能夠聽到樓下傳來的一陣叫好之聲。

  六郎撫掌嘆道:“清影姑娘的琴藝確實到了技進乎藝的程度,在下自愧不如!”

  水清影私心有著一絲得意,嘴上卻淡然道:“互相切磋而已,六公子又何必自謙呢。”

  說罷盈盈起身,為六郎讓出位置。

  六郎見狀也站起身來,來到案幾前坐下,附近的空氣中還留著一絲淡淡的清香,卻不是檀香的味道,那定是水清影身上發出的體香了,六郎忍不住多吸了幾口氣。

  水清影俏臉微紅,別過頭去不看六郎這輕佻的舉動,卻聽到六郎舒服地贊道:“真暖和!”

  她想起六郎坐在自己剛才坐的地方,自己的體溫還沒有散盡,見六郎夸張的語氣,水清影臉更紅了,狠狠地瞪了六郎一眼,又被這家伙占了便宜!

  水清影找了張位置坐下,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六郎有些笨拙地調著琴弦,命曉蘭把靠近大廳一邊的窗戶都打開,等會這里的琴聲便會清晰地傳到樓下,讓這家伙丟丟臉。

  六郎試了幾個音之後,微微思索,輕松地在琴上彈出一段旋律,旋律輕快明了,有種活潑生動的快樂氣息,雖然技法不足為道,但勝在節奏新穎,讓人一聽便難以忘懷。

  只可惜這段旋律實在太短,只片刻時間就已經彈完,六郎彈完收手,站起身拱手道:“獻丑了!小生技藝粗淺,胡亂彈奏,樂理不通之處,還望清影姑娘見諒!時間不早,小生這便告辭!”

  說完向水清影作了個揖,朝門外走去,竟是毫不留戀。

  “六公子!”

  水清影從琴聲中回過神來,見六郎要走,連忙叫住他,問道,“六公子,這首曲子節奏清新明快,清影卻是從未聽聞,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六郎轉過頭來,微笑道:“這首曲子出自我家鄉的一首歌謠,名字叫做《兩只老虎》”

  “兩只老虎?”

  水清影對這個有趣的名字頗感好奇。

  六郎眼中露出笑意,帶著些許回憶地說道:“不錯,這首歌謠還配有歌詞,同曲子一起唱和,非常有趣。”

  水清影柳眉一揚,略帶嗔意地說道:“六公子可否不賣關子,同曲子搭配的歌詞是什麼樣的呢?”

  六郎嘴角一牽,微笑著說道:“歌詞非常簡單,小生這就唱給清影姑娘聽。”

  六郎說罷低聲哼道,“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沒有眼睛,一只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聽著如此有趣的歌詞,水清影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只是那冰容瞬間解凍的風情,便讓六郎看地目眩神迷。

  一邊的丫鬟曉蘭也忍不住笑意,但又擔心小姐不豫,抿嘴強忍著非常辛苦。

  六郎微微仰首,回憶道:“每次唱起這首歌,我總會想起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光,心情也總會好很多。我見清影姑娘似乎總有股郁郁之氣在胸中,便以此歌謠送給姑娘,希望姑娘能看開一些,不要總讓自己生活在憂愁的包圍之中……嗯,小生的話有些多了,就此告辭,清影姑娘,後會有期!”

  最後一段話六郎本來不想說出來的,但一想到自己的過去,一時忘乎所以,還是忍不住說了出口,這倒也沒有什麼,六郎再次向水清影作了個揖,轉身穿過層層簾幕,向樓下走去。

  “六公子!”

  六郎停住身形,但卻沒有轉身。

  水清影的聲音傳了過來:“多謝公子關心,如果有空,六公子可隨時來臨仙舫,清影必竭誠相待……”

  六郎長笑一聲:“這不必清影姑娘吩咐,在下也會常來,希望下次來時,能如願一睹清影姑娘容顏!”

  說罷也不回頭,走下了樓梯。

  水清影望著六郎消失的身影,腦中想著剛才他唱歌謠時的可愛樣子,輕輕摘下覆在臉上的紗巾,絕美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小姐!小姐你剛才笑了唉!”

  曉蘭做水清影的丫鬟好幾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水清影的微笑,難免驚喜出聲。

  水清影這才想起,是啊,自從家族巨變之後,她已經有好些年沒有笑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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