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呀,給她跑了!那是慶嫂?”
黑蛋負弓於背,皺眉揉起額頭。
“不對勁!”
他揉著眉心的手停頓,眼睛一亮。
“兩年前黑晌,訥出來尿尿,看見個天上飛的女鬼,把隔壁老王家的人提溜出來吸死了。她發現了訥,就在訥額頭點了一下。誒呀,這村子里哪有慫麻慶嫂!訥才想起來,這隔壁鄰居是老王一家子!”
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喪氣地跺腳,向潛真走來。
潛真藏符於袖,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
“大哥怎麼出來了?”
黑蛋停下腳步,指了指一旁草叢。
“這個屎頭三不是大半夜瞎叫嘛,訥就出來看看,正好看見慶嫂披了張被貨,一指頭戳死了屎頭三。她一下就飛到訥頭上,嚇得訥就拉弓射她。”
潛真看了看已化作干屍的屎頭三,想來黑蛋說的是真。
屎頭三被自己以陰氣符廢去下半身,體內還殘留陰氣。
那“慶嫂”給自己化走不少陰氣,自然能補則補。
而黑蛋顯然是匆忙出來,除了大弓和箭袋,身上一絲不掛,黑黝黝的雞巴掛在襠下一蕩一蕩的。
潛真收起符,走近,抓起他的手腕。
“大哥說兩年前她點了你一指,你白天不是說有一兩年房事不太順心麼?”
黑蛋任他抓著,嘿嘿一笑:“也不是不順心,別不信哥的能力。只是覺著麼以前硬。咋滴?和那慶嫂有關系?”
“她那一指送了大量的陰煞之氣,若是尋常農夫,第二天便會重病於榻,纏綿個數月也就一命嗚呼了。”
“慫麻?”黑蛋大驚,恨恨望著“慶嫂”消失的林子,想來是在後悔沒射死她。
潛真運轉胸前暖意,向他體內輸了一絲。
“兄弟,這暖乎乎的真舒服!”
黑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
“幸虧大哥練有陽剛殺伐的硬功,功行之時自然將這陰煞之氣壓制在了兩腎。只是這陰煞精純,缺醫少藥,無法消解,也沒能排出,這才影響了房事。現在我已將之全數化解,以後不用再靠外物了。”
聽聞此話,黑蛋樂得蹦了起來,也不先回家穿衣服,跳到草叢去收拾屎頭三屍骨。
潛真望著漆黑深林,面容糾結而悵恨。
不容他不信那“慶嫂”所言,就那僅有的記憶而言,母親對待自己確實不像對待兒子。寥寥幾次面見,也當是例行公事般,滿是不耐。
而若“姨”真是姨,那就更詭異了。
有哪一個親姨會勾引自己的外甥?會以看獵物的眼神看外甥?而自有記憶以來,她從不掩飾對母親的恨,這也印證了她與母親關系不合。
無猜呢?
無猜是自己的親妹妹,對自己情根深種是不容懷疑的。
若她要對自己不利,自己可能早就化為白骨了。
想起“姨”讓自己立誓埋其於後山,一輩子不離不棄無猜。
他心中就不安得很。
埋其於後山,就引出了那怪影。
這若說不是她的算計,打死潛真都不信。
不離不棄無猜呢?
他腦中靈光一閃,莫非她或是她一伙的人可以通過無猜追蹤自己?
潛真恍然,追蹤在自己身上,自己大可以玉石俱焚。但在無猜身上,他又怎麼舍得拋下她?
若是這樣,這追蹤之物或是什麼法術必定與無猜緊密相連,甚至拔除會威脅其生命。
無猜對自己的情,都有可能是她們設計好的!
想到這里,滿腔悲憤溢出潛真雙眼。
眼圈一紅就要流出淚來。
我何過之有?
我何過之有!
你們要千方百計取我性命!連親人都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
連無猜都不放過!
第一次,潛真有一種想做些什麼的衝動。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要壯大自己,要和她們抗衡!
即使天要滅我,我也要撕它一個窟窿!
單薄瘦弱的十六歲少年渾然一變,爆發出了讓人側目膽寒的氣勢。
乳虎嘯谷,百獸震惶。
愣在那里的黑蛋目光定定,一瞬間,他發現月光下的少年和他由衷崇敬的那個孤獨傲岸之身影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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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西斜,人群終於漸漸散去。
影影綽綽將夕陽打碎,攪動得束束光帶游移不定。
時而染紅潛真的發髻,時而在滿是裂紋的木桌上鋪一道紅霞。
潛真疊起桌上散亂的黃紙,收好朱砂符筆,將桌椅搬到木棚下。
而後沿著村路走著,面上無悲無喜。
前方黑蛋慢騰騰挪了過來,面色有些不大對勁。
“孫大哥。”
潛真向他招呼,加快腳步。
黑蛋也迎了過來,和他並肩而行。
高大的身影在潛真旁邊卻完全沒有半點氣勢,縮頭耷腦的。
時不時低頭瞅一眼旁邊的潛真,張嘴又閉。
“大哥,可是有什麼事嗎?”
黑蛋好一會才開口,似乎在罕見地醞釀措辭。
“慫娃的手算是廢了,沒有好兄弟你,可能一家子的命就都沒了。唉,這今後他家的光景,肯定更難。訥氣不過,真想捶死那王瞎子。”
自從昨夜解決了他的痼疾,黑蛋就將原本的“兄弟”前加了個“好”。
潛真沒有回話,只是輕輕嘆一口氣。
“咱不能啊。訥想了想,訥爹說得對。王瞎子哄人這麼多年,說實在話,這十里八鄉還得有這麼個人。再說了,他王瞎子也不是好東西,有多狠你也看到了。唉。”
“大哥說得對,有家有室的,不要招惹他了。我再多留一陣子,爭取多治幾個人,盡一份心力。”
黑蛋聽他這麼說忙拽住他的袖子。
“好兄弟,訥不是這個意思。訥……訥……唉!”
他重重嘆口氣,不再多說。
兩人回到院子,老爹孫地厚仍然坐在院子中的石樁上抽煙,看見潛真笑著招呼一聲。
秀芹則陪著兩個小娃娃玩石子棋,看到他們回來,忙在圍裙上擦擦手,進屋去做飯。
不忘回頭叮囑潛真一句。
“潛真小兄弟,無猜小姑娘今天一天都沒出門。也不知道是怎地個了,吵架啦?你一會可要哄哄她!”
“嫂子放心,我一會給她送飯。”
潛真以舊木托盤盛好飯菜,敲響無猜屋門。
斑駁翹起的舊漆隨著叩振而落。
“無猜,吃飯了。怎麼一天都悶在屋子里?身體不舒服嗎?”
屋中傳來悶悶的桌椅響動,無猜似乎動作急。
而後久久沒有動靜。
潛真眼珠轉轉,咳嗽起來,故意有氣無力地說話。
“你怎麼了?別讓我擔心啊。”
屋內傳來桌椅倒地的響動,門扉打開。
無猜美面憔悴,發髻凌亂。
卻滿眼關切地扶住潛真。
“怎麼了,傷還沒好嗎?”
潛真打蛇隨棍上,裝得更加虛弱,扶著無猜閃進了屋里。
將手中托盤放在桌子上後,一把抱起無猜坐到椅子上。
無猜喉嚨里響起一聲細細的“唔”,似羞似憤。
潛真一手緊緊摟著她的腰,一手輕撫她的背。
“怎麼了?在生我昨天晚上的氣嗎?”
無猜埋首於潛真肩窩,踢蹬幾下小腳,並沒有回答。
“生我的氣應該是不讓我吃飽,讓我悶在屋里,哪有生別人氣,禁自己足的道理?乖,吃飯啦。”
無猜身子扭動幾下。
潛真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發。
“昨天晚上……”
“嗯~不要提昨天晚上!羞死人了!”
無猜扭著小屁股,抗議起來。
潛真愣了愣,囁嚅著。
“你……你不是生氣我昨天……”
無猜小臉埋得更深,脖頸通紅。
“我……我是不是很……不……不要臉?”
潛真扶起她肩膀,認真地看著她。
“怎麼能這麼說自己?”
無猜嬌顏如嘴,露出兩顆小小皓齒緊咬下唇。
偏側著臉面,美目低低斜望地面。
有著無限嬌羞。
“我……我昨天晚上才……才知道夫妻之間的親親是那樣的。”
她秀目流轉,清亮亮的眸子望過來,含著一絲震驚與羞意。
“天呐,那是……是尿尿的地方。不疼嗎?小小的,怎麼……”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怎麼進的去。”
眼睛瞟著潛真胯下。
“我……我們在林子里,還有昨天晚上,人家……人家只是想貼貼親親而已,絕不是想……想那樣的!”
潛真靜靜地看著懷中小美人手忙腳亂地解釋,心都化成了水。
手上一緊,將她摟近,吻住了她的嘴唇。
將她的話吞了下去。
目光柔柔,半闔半開。
無猜眸中的水頓成纏絲,與潛真溫柔的眼神糾纏著,飄揚著。
小唇軟彈如湯凍,甜甜的,一吸一吻間都在變化形狀。
兩人鼻息吞吐,熱流激蕩。
嫩舌率先頂回了潛真的舌頭,舌尖帶水,便在他唇上一抹。
抹得他心都提了起來。
兩人摟抱得更緊,直欲將對方納入自己的身體。
我們分享著一切,骨中的骨,血中的血。
潛真追逐著那香舌,香舌激烈回應,舔纏糾結,津水滋溢。
滑嫩的舌底,絞纏著,吸吮著。
一刻鍾後,兩人才喘息著分開舌頭,帶出一叢涎水。
無猜眼睛更添津亮,似嗔實喜,想說些什麼,卻又被潛真的吻堵住。只能發出一聲低低的“唔”字呻吟。
潛真在那小口中肆虐侵襲,直到吸夠了甜甜的津水,才放開兩片軟唇,還不忘在她嘴邊卷一圈。
無猜渾身軟爛,兩人一分開,她便趴在潛真肩窩。
“上輩子,人家一定欠了你的。”
潛真緊緊摟著嬌軟的身軀,清香撲鼻。
“也說不定是我欠了你的。”
無猜張口輕咬下他的胸膛,有些得意。
“那樣最好,你這一輩子都要還我的債!別想逃走!”
潛真理著她的秀發,輕輕親了一口,有股淡淡花香。
“這不是在還嗎?昨天你要親親,咱們就親親。”
“嗯~”無猜小腿踢蹬,“你這是欺負人家!”
“好了,快吃飯吧,都涼了。”
兩人這才分開,取出盤中漸冷的飯菜。
“對了,你師父有教過你什麼修行法訣嗎?”
潛真記得是教過的,只是自己“資質”不行,始終不得其法。
而今領悟符道和胸口運氣之法後,自然不會再練那無效的法訣。
無猜點了點頭:“師父單獨教過我一套運氣之法,只是她沒逼著我練,我練了幾天也就不練了。最近我想好好修煉,不能再拖累你了!”
潛真夾起一塊山蘑,遞到她嘴邊。
“你永遠都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的力量。只要有你,無論面對多麼厲害的敵人,我都有一拼的勇氣。”
無猜笑了,一口吞下山蘑,白玉般的小臉如一朵蓮,豁然綻放。
“只是不要練你師父教你的法訣了。”
潛真斟酌許久,還是這麼說了。
雖然以“姨”的聰敏,未必不會料到無猜偷懶,要麼法訣沒動手腳,要麼就動在甫練之時。
但還是小心為上。
現在他隱隱感覺,“姨”或許真的還活著。
無猜看他表情嚴肅,乖巧地“哦”了一聲,沒有多問。
潛真倒有些愧疚。
“把這里的事了結之後,我就為你找本修行法訣,實在不行咱們直接去清寧觀鬧上一場!”
“好啊好啊!”無猜高興得鼓掌,“我最討厭這群混蛋了!”
與清寧觀的恩怨,始於明允小道,發酵於這欺男霸女的王瞎子。
“只不過潛真你不用急著為我找法訣,”她夾起一塊肉喂到潛真口中,面現得色,“我除了師父教的,還記得一門法訣!”
“還記得一門?誰教的?”
無猜搖搖頭:“不知道,睡了一覺就記住了,”她有些喪氣地垂下頭,“只不過這門法訣是女子專修,不能教你。不過你想聽,我現在就背給你!”
潛真有些愕然,但還是搖了搖頭。
“不用了,這種東西,千萬不要示於外人。”
對於無猜夢中得道的情況,回憶中已有先例。而且那黃玉牌確實如其所說,沒什麼可疑之處。
只能說無猜得天之眷吧。
小丫頭必定有過人之處,以後務必得護好她才行。
無猜撅起小嘴:“你又不是外人!”
潛真和無猜托著托盤走出院子的時候,黑蛋一家早就收拾好了碗筷,在院子里納涼。
秀芹看到兩人如膠似漆的身影,不由會心一笑。
無猜看到她,卻不自在地躲到潛真身後。
秀芹轉念一想,面現羞赧,伸手狠狠掐擰黑蛋。
“誒呀!秀芹,你咋擰訥大腿捏?你再這樣無緣無故地擰訥,訥可要捶你了!”
光陰如水,日子一晃便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里,潛真和無猜每日日出便去村口坐著,為前來求診的人繪符。
由於符靈效速,其名不脛而走,數日過去,求醫的人不僅不少,反而與日俱增。
潛真繪好一符後,隔筆活動手腕。
這幾日連續繪符,確有鍛煉效果。
他的符籙越畫越好,靈氣更加充盈了。
“好兄弟!你聽訥一句勸,這句話,訥憋了好幾天了。”
潛真回過頭看蹲在身後不遠處的黑蛋。
這幾日他心事重重的,每次都對自己欲言又止。
“好兄弟,你和無猜妹子就不要管這里的閒事了!趕快收拾東西走吧!現在你是在搶王瞎子的飯碗,他肯定憋著壞呢!”
說著,他開始驅趕排在桌前的眾人。
那些人有的開罵,有的哀求,場面混亂起來。
“訥一直不好意思,怕好兄弟誤會訥攆你們。今天,就是你誤會訥,訥也要攆你了。說不准王瞎子的壞主意已經打起來了!”
話音剛落,已經混亂的人群更加騷亂起來。
耳聽得驢嘶蹄刨,鞭聲噼啪。
一大群村民開始抱頭躥開。
十來個衣著干淨短褐的騎驢壯漢揮鞭驅開人群而來。
他們敞著圓滾滾的肚子,趾高氣昂,面目凶悍。
當先一絡腮胡從腰帶上捏出一張符紙,揚著腦袋,傲慢地喝問。
“這里哪個不開眼的在賣符害人?”
場中只有一放置符紙的木桌,木桌後只有潛真一人。
絡腮胡只作看不見,傲慢已極。
“哼,哪里來的狗,不長眼的亂吠!”
無猜立在潛真身側,偏頭斜睨絡腮胡。
絡腮胡聞言大怒,看清出口之人後卻呆了一呆,淫心大起,仗著敏捷身手便從驢背躍向無猜,舉起大手朝她胸前揪去。
無猜冷眼而視,毫不驚慌。
絡腮胡以為她驚得呆了,不及得意,身子便轉了一個圈,躺在了驢腹下。
那驢受驚,揚蹄便踩。
與他同行的人總算有眼快手疾的,將他扯了起來。
絡腮胡一身黃土草葉,剛才的氣勢蕩然無存,只剩一身狼狽。
潛真雙指拈著那張符紙,瞟了一眼。
符文歪歪扭扭不說,根本就不成章法,哪里稱得起“符”字?
“此符非我所畫,爾等要訛人也繪張像一點的符吧?”
一揚手,那符如飛刀般刺進了絡腮胡的衣服,卻未傷他一分。
這是潛真運行胸中之氣時的偶然感悟。
可稍稍附氣於極輕的物事。
同時,也由於多日來的繪符鍛煉,他氣機拿捏得已十分精純。
絡腮胡眼皮跳了跳,推開扶著他的人,雙手插腰。晃晃悠悠走到潛真跟前打量,十足潑皮模樣。
“會兩下子?”
他眼睛一瞪,湊到潛真面前,鼻子都快碰上。
一股帶著酒味的臭氣撲進潛真鼻子。
絡腮胡以手作刀砍砍自己脖頸。
“有本事殺了爺爺!”
潛真面無表情,靜靜看著他。
絡腮胡伸直胳膊,向後面招招手。
“不敢?來。”
一個潑皮立馬從驢子上抽出一把砍刀,交到絡腮胡張開的手中。
絡腮胡揪了揪拿刀手的袖子,刀柄一轉遞到潛真面前。
“砍了爺爺。不然,就從爺爺褲襠鑽過去,把那小妞送給爺們輪著肏幾次!”
一眾潑皮大聲淫笑出來,興奮地怪叫。
不等潛真動作,一只手閃動如影。
絡腮胡只覺得頸間一涼,然後就看見了自己噴涌著血水的斷頸。
本來安靜的村民們頓時嘩然驚叫,慌忙四散。
驢驚人走,相互踩踏者不計其數。
潑皮們的哄笑像是被那噴涌的鮮血盡數吸走,呆愣愣地望著那挺直噴血的無頭人身,以及那把滴血的砍刀。
刀柄上一只白皙玉手,與暗紅的血液對比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