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房間出來後,潛真越發後怕。
一路三步一回頭地急行到住處,所幸並未發現有人追趕或者跟蹤。
看到無猜還裸著小屁股睡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拽起她,胡亂套上了衣服。
房門被叩響,秀芹的聲音傳來。
“潛真小兄弟,你起了麼?訥去無猜小姑娘的房子,麼人應聲。黑蛋拉著公爹回來了,說要盡快離開。”
“嫂子稍等,這就來!”
潛真應了一聲,拉著緊閉眼睛的無猜跑到桌子前,收拾包袱。
“咦?”
潛真拿起這張自己從“姨”那里帶出來的塗鴉,看了迷迷瞪瞪的無猜一眼。
知道此時也問不出她什麼來。
但還是說了一句。
“昨天晚上你沒事怎麼把這張畫拿出來了?”
說著疊起塞入了包袱。
無猜強睜眼睛,還是很迷糊,卻用力搖了搖腦袋。
潛真不解其意,也就不再深究。
一人身上系著幾個包袱,打開門。
秀芹看到無猜亂糟糟的頭發,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明白二人昨夜是睡在一起的。
見潛真有些虛浮的腳步,面色一紅,眼神中多了一絲過來人的埋怨。
“你們年紀還小,這種事不用搶時間的!”
潛真耳根有些燙,拉著無猜逃似的先下了樓。
三人兩前一後出了院子。
院門口一輛牛車,卷起的車篷上老人蹲坐抽煙,腿邊一邊坐了一個小娃娃。
正講著故事。
“妖王狌狌手拿水玉大片刀,砍瓜切菜一樣把老都護的龍禁衛砍了個人頭滾滾。”
“啊!”兩個小娃娃嚇得捂住了嘴巴,但還是忍不住問,“後來呢?”
老人撮起滿是褶皺的嘴,吸了一口煙,嘆了出來。
目光悠悠似緬懷又似遺憾。
“後頭老都護領著四家將迎上狌狌和他手下的妖將,兩面大軍盡出,人和妖殺得天昏地暗。四家將死了三個,人族軍隊死傷近八成,老都護為護著最不成器的那個家將和狌狌拿命換了傷。”
老人眼中流出淚水,咬著牙。
“妖族也沒討了好!大戰打完,沒一個能動彈的!狌狌夾著尾巴滾回了他的破巢,近百年都不敢東進!”
聽到腳步聲,老人停住話頭,邊抹眼淚邊對二人打招呼。
黑蛋蹲在牆根犯迷糊,懷里緊緊抱著纏裹白布的大錘,看見潛真連忙蹦起來。
“好兄弟!”
老人起身慢悠悠挪到車轅,拉起韁繩,不忘回頭對潛真損兒子。
“你看看他那個屁樣子,看見你比看見我還歡騰!”
黑蛋朝他爹一瞪眼:“爹,你看你說的甚話!沒有好兄弟,你今天都不一定能活著看到日頭。”
“滾蛋!”
老人讓秀芹上了車,也不管黑蛋,甩起韁繩朝南行去。
黑蛋梗著脖子喊:“欸爹你慢著點,別再碰上甚麻道士呢!”
回過頭來拍拍潛真肩膀,有些不舍。
“好兄弟,你實在是不應該往北走。那清寧觀都在那仡佬幾百年了,大都護都沒能扳倒它。越往北,山路越繞,圪角圪塔的麼人走。”
潛真望著緩慢行進的牛車,語氣很輕卻堅定。
“那里有與我身世有關的消息,也有和我敵人有關的消息。我不得不去,不能稀里糊塗的死了。”
黑蛋嘆了口氣。
“訥應該送送你們,可是訥這一大家口也走不開。”
潛真對他笑了笑,拱手一禮。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大哥一路保重,就此別過。”
言罷,牽起靠著牆迷糊的無猜踏上了北去的街道。
從前水鎮往北便只有一條小徑,四處皆是高山大崖深草密林。
此方數十里內少有人煙,路上偶爾行進一隊馱著皮貨的馬隊牛車。
也有單人獨馬,但形容凶悍,渾身殺氣騰騰。
因而穿著農家衣衫的潛真無猜就極為惹眼。
如此下去,必然會被清寧觀或者是今早貴婦的人手找到。
潛真只好帶著無猜揀選深林而走,只偶爾到小路附近張望,以免迷路。
時已近午,密林中陽光也漸漸熱辣起來。無猜眼睛迷迷瞪瞪,任潛真牽著小手行進。粉粉的嘴兒撅得老高。
他們走了將近兩個多時辰,潛真雖然牽著她的手,卻一句話都不說。
明顯是在生氣。
無猜以為是由於昨夜睡上他的床,覺得很委屈,明明她什麼都沒干。
只有潛真自己清楚,是因為無猜的挑逗,雞巴硬挺欲炸,才奸淫了貴婦。
還不知道會不會再添一樁禍事。
雖然埋怨無猜,但主要還是氣悶自己管不住屌。
無猜撅著嘴被他牽了一段時間,眼皮又一沉,小腦袋再一次撞到潛真後背。
潛真皺了皺眉頭,沒有搭理她。
這一路行來,無猜時不時會犯瞌睡撞上潛真。
他以為這是無猜不滿自己不搭理她,在惡作劇。
拉著她的手一滯,無猜不走了。
潛真停了下來,仍沒有回頭,但終於忍不住出聲。
“不要鬧了好不好?”
抽抽噎噎的聲音響起,他回頭才發現,小丫頭撅著小嘴淚眼婆娑。
小胸脯一起一伏,哭得相當委屈。
這下該潛真覺得不好意思了,輕搖她的手,柔聲道歉。
“不哭不哭哈,是我錯了,不該不理你的。”
無猜哭得更厲害,氣喘得斷斷續續。
“你……你要是……要是討厭我……就直說好了!”
潛真連忙摟住她,輕拍背脊。
“沒有沒有,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呢?我錯了,以後不會不理你了。不哭哈。”
無猜在他懷里掙扎著,不知是沒力氣,還是做樣子,反而貼得更緊。
嘴上卻不松口。
“你就是討厭我!人家……人家都那樣了,你……你……”
她嚎啕起來。
潛真只能緊緊摟著她,等她哭完。
一會後,漸漸沒聲了。
他低頭一瞧,發現小丫頭竟然睡了過去。粉面淚痕尤在,梨花帶雨。
隱隱感覺不對勁,潛真輕按無猜額頭,輸入了一絲氣息。
一股從未感覺到,卻似乎又異常熟悉的氣息頂了上來。
極微弱,卻根本散不開。
他心中一驚,取出一張精制清神符貼上無猜額頭,緩緩小開。
無猜慢慢睜開眼睛,卻滿是茫然。
片刻後,才漸漸清明。一張符籙也化作了飛灰。
這氣息竟如許精純!
潛真緊摟無猜,忙問:“你昨夜遇到什麼人或是怪事了嗎?”
聽他問得認真,無猜咬住下唇搖了搖頭。除了你尿床還有什麼怪事。
但為了不讓他難為情,還是不拿出來說了。
“對不起,無猜,真的對不起。”
潛真語氣滿是自責。
無猜也就心軟了,伸出小手輕輕摩挲他的臉頰,眼神滿含愛意。
“人家……人家只是沒睡醒,有些起床氣,不生氣的~ ”
潛真搖搖頭,將她小腦袋納入肩窩。
“以後一定不會不顧你就自己鬧脾氣了。”
無猜點點頭,臉頰抵住潛真心口,眼珠忽然一轉。
“那,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啊?”
“什麼?”
“嗯,”她假裝想了想,“就是以後和別人介紹我的時候,能不能不說我是你的師妹啊?”
潛真心里咯噔,忽然害怕起來。
莫不是她想起是自己親妹妹了吧?
“那……那說什麼?”
“嗯……”無猜拉了個長音,停頓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就說,就說……人家……人家是你的娘子。”
“什麼?”
潛真差點驚掉下巴,都破了音。
果然因為和黑蛋的介紹耿耿於懷!
這一聲破音驚叫頓時打破了兩人的柔情氛圍。
無猜搖晃著腦袋,粉拳連連捶他胸口。
“我不管!我不管!你果然討厭我,你說不是不喜歡我果然是騙人!”
“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潛真無奈,猛地直接抱起嬌軀,向前大步行去。
無猜一聲驚叫,小腿踢蹬著被他提走。
“討厭~ ”
樹梢上一只明黃的鶯哥兒偏著腦袋,饒有興致地看著打鬧遠去的兩人。
“咭鈴鈴”一聲鳴叫,振翅撲棱棱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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奄奄一息的潑皮被拖到一處大殿的青磚地面之上。
他敞著懷的肚子上滿是火燒的爛肉,身子不住哆嗦,口中低低說著胡話。
一雙青色布鞋在他身旁立定,青灰下擺隨著山風輕輕飄蕩。
“十日前於前水鎮只發現了此人幸存,王師兄的宅邸已化為焦土。本應匯合的師叔師兄蹤影全無,不知生死。據此人所說,是金水村的村民孫黑蛋手持大錘殺光了所有人,又說天上飛下來一對金童玉女放出神火燒毀了一切。”
此言一出,大殿深處傳來切切私語。
一人喝問:“你所言屬實?”
在空曠的大殿回音加強下,聲如洪鍾。
只是那潑皮已然神志不清。
他身旁小道躬身道:“十日來日夜兼程,此人已命在旦夕了。”
大殿深處縱向排了十二張太師椅,九張椅子上各端坐一黑袍道人,有男有女。
正向南面的桌椅卻朦朦朧朧,小道眯起眼睛都望之不清。
左手邊的首座椅子上,一黑須道人突然對他擺了擺袖子。
小道恭謹再拜,一只手提起潑皮退了出去。
“無欲師兄,你看這……”黑須道人身側坐著的山羊胡道人小心翼翼,偷瞧一眼正座前的濃霧,“會不會是真祖命我等追索的那少年男女?”
右邊首座的花白胡須道人微微頷首。
“無求師兄所料應當不錯,真祖要捉拿的人會些符法。此人所言金童玉女所放的火想必便是符籙所致,他們定是我等要追索的少年男女,只是不知為何竟與息潯與的人混在了一處。”
左邊首座名為無欲的黑須道人捋捋胡須,點頭道:“如此說來,此二人更是非除不可了。”
言畢,不忘端詳濃霧後的人是否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