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坐了一會兒才出門,看見秋葉在不遠處發呆,倒也知道鳳闕這些屬下忠心耿耿,肯定也很擔憂。
秋葉尋思著該怎麼辦才好,突然聽到腳步聲的時候也是一愣,轉頭看見陳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你什麼時候來的?樓下有人在巡視著,你是飛上來的不成?”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武功高強啊。”陳容玩笑道,指了指房間里邊,“我給她喂了點藥,她睡著了,你們都留下吧,暫時不必采取什麼行動。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是有辦法可以救主上嗎?”秋葉看著陳容說是,不由得癟了癟嘴:“你藏得夠深啊,不過,萬事小心。”
陳容點了點頭。
一輪月在當空之中,蒼穹擁抱著繁盛的皇城。
北御城在觀星台上立著,靜靜地等待著一個機會。
“殿下,太後娘娘一直在尋您。”侍從出現在他身後。
“我們的人被她動了多少?”
“明面上的只剩下幾個了……”
北御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時間也分不清楚陳容是敵是友了。
其實陳容只是要整林夫人一家,卻沒有想到引起了那麼多事。這一天也注定是不安寧的一天。
陳容白天去摸清楚了巫殿的布局,查看了一番人員布置,到了天色將暮的時候才吃了晚飯,和貂前輩商議了去的時間和方案。
“這把劍還記得不?”貂前輩拿出一把玄黑的劍,丟給了陳容,“我還記得當年你那一手破世劍法使得那是十分不錯的呀,不過現在卻淪為一個嘴炮王者,嘖嘖嘖。”明明馬上就要去剛了,可是語氣倒是輕松的,這也緩解了緊張的氛圍。
陳容把劍握在手里挽了個劍花,笑道:“今晚我們可要並肩作戰了。”
貂前輩揚了揚下巴,自信極了,“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和你一起去的,我在外邊給你放風,所以你就靠你自己的咯。”
“嗯?”陳容眨巴眨巴眼睛,緩而點了點頭:“倒也好,有你放風我也能安心辦事。”
貂前輩只到陳容用這個劍法時候殺傷力和破壞力有多強大,殺雞用牛刀罷了,哪有什麼大問題呢?
而且她可不想被誤傷什麼的,這嬌嫩的皮膚和小手手怎麼能去殺人呢?
想著嘆了口氣,做人啊真是困難。
陳容正在忙著熟悉自己的劍,不小心睨到了貂前輩那副如痴如醉的模樣,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滿月之後便是缺月了,京都的夜依舊是喧囂的,夜色中的玉蘭花靜靜地打了花苞,春風夾雜著殺機悄然潛入了巫殿金碧輝煌的大殿。
大祭司穿著衣裳踏著玉階進了藥池,裙擺拖迤著入了水,在淡綠色的水里如化開的蹙團牡丹,不少醫女侍奉在身側,滿殿的垂紗隨著微風輕輕搖動著。
水霧裊繞,模糊了人的視线。
巫醫們在垂紗簾子外邊靜候著吩咐,安安靜靜的,不敢打攪了垂紗里邊的那個女人。
殿外的腳步聲一直不絕,一支支侍衛在巡視站崗,森嚴的容不得一只蒼蠅飛進大殿。
大祭司經過上次的事情,斷然不可能在掉以輕心,這里的人都是精銳心腹,饒是她此刻也擔憂待會兒的能不能順利,不過防衛絕對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大人,准備好了嗎?”醫女們捧著藥材跪在池子上的階上,看著藥池里淡綠色的水,知曉已經到了時候了。
等大祭司嗯了一聲之後,慢慢地往藥池里添加藥材。
鼻尖縈繞著奇異的藥味。
外邊的風聲有些大,從殿門吹進來,誤卷起了滿殿的垂紗。
大祭司靠著水池的邊上,雙手搭在沒入水池的最後一節台階上,感覺到了皮膚上輕微的刺痛感,倒吸了一口涼氣,“之後會很疼嗎?你們的把握有幾分?”她也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了,看向了不遠處背對著自己的站立的右使,這次放心下來。
醫女們再次回答:“母蠱剝離肯定會有異動,不過屬下們已經把痛感壓到了最低了,萬望大人能夠忍耐一二。至於把握自然是超過八分的,大人可以放心。”
大祭司在心里嘆了口氣,安逸慣了許久不受這種苦頭,一時間竟然還有些不習慣。
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這熱氣蒸的她昏昏欲睡的,便支著側臉合上眼睛假寐了起來。
大抵還要不少時間呢。
不知道何時空氣里濃重的藥味竟然夾雜了一絲奇異的香味,像是蘭花夜放冷幽自來。
外邊傳來了喧嘩聲,“有刺客,抓刺客啊!”
大祭司猛然睜開眼睛,原本疲倦的視线頓時間清明一片。
周圍的人都停下了動作,往殿外看去了,大祭司呵斥道:“趕緊調集所有人來這里!莫要驚慌讓刺客有機可乘!”
右使趕緊過來保護大祭司,“大人放心,已經去追了,不過是個小毛賊,成不了氣候。”
外邊有巫醫道:“大人此時正是關鍵時候,若是離開藥池前功盡棄啊!”
大祭司看著池水已經泛著紅色了,還有若有若無的香味,水面上漂浮著許多不知名的花瓣和葉子,她體內也充斥著一股燥熱之感,有東西從體內想要逃離出來。
想必就是那蠱蟲了。
醫女原本都不敢說話,見大祭司安靜了下來,趕緊來給大祭司把脈,“很順利,氣息平穩,蠱蟲並未出現過重的焦灼。”
大祭司收回手腕,任由她們繼續,自己的倦意一掃而空,時刻注意著外邊的動靜。
陳容趴在圍牆上,剛放了迷香,就見一個殺手匆匆來又被一群人追著砍落荒而逃,不由得煩悶,“這是哪家的刺客來打草驚蛇?就這水平,真是來拖後腿的。”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心累。
“我看外邊有六波防守的,每一支有十二人。後殿還潛伏著許多人,殿內隱藏有不下五個高手。”貂前輩看了一遍,十分確切地給了陳容情報,“如今有一個隊去追剛才那個倒霉鬼去了,也算是給你引走了一些火力。”
貂前輩一口氣說完,拍了拍陳容的肩膀,“殿內的迷香還有兩分鍾起效,不過因為里邊太寬了,而且還有許多別的藥材混雜著,所以藥效頂多撐個十五分鍾,對於有內力的人效用沒有那麼大,但是也是可以讓他們實力大減的。”皺起眉頭下定決心一般,“殿內的都是高手,你自己小心點,外邊那幾十個小嘍囉就,就交給我吧。”
其實也沒有那麼自信,但是頂多就是被打一頓,又不會死。
“好。”陳容感激道:“那我去了。”
陳容借著外邊正亂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進入殿內,閃身躲在了垂簾邊,心里默數著數字,看著巫醫一個個的倒下。
關上了殿門,落了閂,此時她身後已經出現了五個黑衣人了。
陳容手里握緊了玄劍,轉過身對上他們,目光卻沉沉地盯著那垂紗簾後。
大祭司此刻在池子里痛的死去活來,聽見打斗的聲音,驚訝發現身邊的醫女們都已經倒下了。
“大祭司,你先去躲躲,我掩護你離開。”右使趕緊伸出手遞給了大祭司,待她把手復上來,才把她拉起,手速飛快的把架子上的斗篷裹在了大祭司的身上,“你快從後邊出去,屬下為你墊後。”
大祭司看著右使,又看向那邊和黑衣人纏斗在一起的陳容,一咬牙打著赤腳倉皇逃走。
陳容見大祭司要走,這怎麼可以?手里的玄劍一轉,踏步躲開了黑衣人的攻擊,眼底閃過冷意,低呵一聲出劍劃破了那黑衣人的胳膊。
“來人啊,來人!”大祭司大聲喊道。
不少人從後殿破窗而入,護著大祭司向陳容砍殺過去。
僵持了幾分鍾,地上倒下了一大片,陳容出劍的速度快的難以置信,他們從未遇見過如此決絕又凜冽的劍。
“砰——”陳容踹飛最後一個人,殿內的紗幔翻飛,旋轉,燭光搖曳著影子。
血跡蔓延。
那藥池里的水已經變成了鮮紅色的了。
右使拿著劍,擋在了大祭司身前,大祭司的臉色有些白,“陳容,到底是什麼人?”
陳容如今畢竟是禸體凡胎,胳膊上不可避免地添上了幾道血痕,白皙溫潤的臉上沾染了血跡,眼神冰冷幽暗,看著她笑了笑,語氣森然,“我是來殺你的人啊。”
大祭司嘴唇抖了抖,她一直看不起陳容,以為她只是嘴上逞能罷了。
沒想到竟然是從來沒有看透過這個不知道打哪里出來的人,陳容……分明只是一個下人而已,為什麼會成為懸在她頭頂上的那一把劍。
“先過我這一關吧!”右使感覺到了大祭司的害怕,心里閃過一絲果決,出劍的速度也很快,腳步輕點揚起劍砍向了陳容的面門。
陳容嗤笑一聲,隨意一擋,劍交鋒,腳步穩穩當當的,抵擋住了。
“自找死路。”她的聲音很自負,可是低呵了一聲,劍刃離開身姿如同鬼魅一般,再次靠近,劍網密不可躲,讓人接喘熄之隙都沒有。
不出片刻,右使便倒飛了出去,掉下了水池不省人事。
地上斷了許多垂紗,原本都是干淨的白色,可是如今都變成了血色。
梅花點點,如寒雪中綻放一般耀眼。
大祭司忍不住跌坐在了地上,發髻散亂,看著提劍慢慢靠近宛若殺神的陳容,眼睛瞪大,“你不可以殺我!我身體里有同命蠱,我死了鳳闕也活不了,而且……而且我是她姨母啊,我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你難道不怕她恨你嗎?”
親人?
陳容嘴角翹了翹,半蹲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大祭司。
伸手揪住了她的頭發,不顧她痛苦的掙扎,迫使她狼狽地仰視著自己,一字一句道:“就你?她的親人,你配嗎?”語氣譏諷,說罷就像是甩開什麼髒東西一樣甩開了她,從懷里拿出干淨的帕子擦了擦手,聲音淡淡的,“我現在要想想怎麼處置你。”
此時的陳容,仿佛又是那個殺伐決斷的劍神。
看著大祭司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個獵物一樣,似乎殺了都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她腳下的血跡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大祭司看著高高在上的陳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陳容竟然會如此恐怖,“你不想知道鳳闕的來歷嗎?她是旁國的亡國公主,她的父母都死在這個國家的爭伐里,她從小流亡,被當做奴隸對待……”頓了頓,情深意切道:“若不是我救她脫離苦海,她早就已經死了。”
“如果你在她身邊只會害了她,你殺了我,她也會被你牽連遭受這個國家的追殺……你難道忍心看她再次遭受那樣的困境嗎?”大祭司此時孤立無援,只得打出感情牌,看著陳容:“天知道那個孩子多想報仇啊……只有我才能夠幫她。”
“我不會相信你的話,省省吧,我現在只是在考慮如何處理你的屍體罷了。”陳容露出殘忍的微笑,可是卻沒有半點開玩笑的神色。
這一個殺戮之夜是沒有盡頭的。
大祭司臉上瞬間血色全無,聲音也尖銳了起來:“難道你要殺了我與天下人為敵嗎?!”
“我只知道,你想要她的命,所以……不得不親手來了結你這個禍患。”陳容再次提起劍,手臂上的傷痕流出的血順著虎口滑落到劍傷,從劍尖滴答滴答的落在了白玉的地板上,桀驁地笑了笑:“就算與天下人為敵又如何?”
大祭司離奇失蹤的事情引起了朝野轟動,而且就連少祭司都找不到人影了。
巫殿的威信一時間竟然動搖了起來,作為太後的靠山,她心里也不安穩。
暗地里讓人趕緊搜尋大祭司失蹤的任何信息,大殿一把火就燒的一干二淨了,也沒有人死在里邊,任何线索都不剩下。
“娘娘,巫醫們全部都不記得晚上發生了什麼……”嬤嬤跪在殿下瑟瑟發抖,不敢抬頭看太後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的臉。
“是誰干的?”太後咬牙切齒道,自言自語一般:“究竟是誰這麼大的膽子!”
有人道:“會不會……會不會是太子?他也已經好些天不見人影了,一個個的消失,這怎麼可能呢?”
大殿里因為這麼一句話,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不僅是太後沉默了,其余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種話也只是最快說出來的。
那說話之人見太後神色莫名,嚇得趕緊跪了下來,“奴婢只是著急了才胡亂猜測,太後莫要責怪……”
太後整個人都頹靡了一些,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陳顏諾給我帶上來。”聲音雖然疲倦,可是卻帶著風雨欲來的壓抑。
“是。”
陳顏諾早已經做好了准備,她完不成任務,只能是死路一條。
被人押到了太後的寢宮,甩在了地上,狼狽地趴著,身上磕的生疼。
大殿的門合上了,陽光被阻隔在外邊,里邊只有陰暗和壓抑。
“你做了什麼?”太後揉著眉心。
陳顏諾到了這種時候,反而不害怕了,抬起頭仰望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開口:“我沒有完成任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雖然不是什麼什麼聰明人,可是還是明白即便我完成了任務,也不會好下場。”
“你們以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輕易操控別人的命運,可是……”她頓了頓:“不會長久了,很快你就會遭到報應的。”
太後聽她這樣的話,心里已經斷定,是陳顏諾告訴了太子關於下藥的事情,幫助太子掩飾隱瞞,太子反撲所以對大祭司動手了——這可真是唇亡齒寒之兆。
“哈哈哈……”太後大笑了起來,沒想到自己的計劃竟然因為這麼一個入不了眼的小丫頭而葬送了,如今大祭司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也需得提心吊膽的,以免自己成為第二個突然人間蒸發的人。
“這是在嚇唬我嗎?”她道,擺了擺手:“動手吧。”
說罷,一個侍女去扶著太後,緩步從後邊離開了宮殿。
陳顏諾看著幾個嬤嬤面無表情地捧著白綾靠近,下意識地後退,嬤嬤們按住了她的手臂,將她的退路也阻絕了。
尚且未來得及回頭,一根白綾就已經纏上了她的脖子,往後一拉。
陳顏諾抬手想要掙扎,可是只能夠感受著窒息和疼痛的感覺,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陳顏諾死了。
這個時候陳容才把大祭司身上的母蠱轉移過來,屍體只是匆忙藏了起來,還未來得及處理。
她在破廟里坐著,靠著已經剝落的泥像神色痛苦。額頭上覆滿了汗水,就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死死地咬著下唇,溢出了一絲絲血跡。
“你沒事吧?實在是忍不住就叫一聲。”貂前輩拿著濕毛巾遞給陳容,“不然你就咬著這個。”
陳容接過毛巾咬在嘴里,體內的母蠱躁動不安,讓她的五髒六腑都在抽搐一般,疼的難以自已。
貂前輩看陳容這個樣子,心里也著急,找出了不少止痛藥給她吃了,可是畢竟是治標不治本。
“只要挨過十二個時辰就好了。”陳容嘴唇蒼白,整個人都像是從水里撈起來的一般,皮膚帶著青紫的慘白,宛若一個垂死的人。
第一個時辰是肺腑之疼。
第二個時辰是癢。
之後還會經歷熱冷,還有各種症狀,都挨過去了,這蠱蟲才能夠在她身體里穩定下來。
又過了很久。
貂前輩看陳容身上都散發著寒氣了,眼睛也合上了,趕緊把她的眼皮扒拉開了,擔憂道:“你可得撐住啊,你想想你自己死了就死了吧,可是鳳闕不能跟著你一起死啊,人家年紀還那麼小,祖國的花朵,還沒看遍什麼大好山河,你怎麼忍心啊?”
陳容的精神緊繃著,眼珠子動了動,嘴唇張了張,“我,我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做不到……區區的小事……”
貂前輩嘆了口氣,繼續陪著陳容熬。
而在楚樓還沒醒來的鳳闕,此時手指卻動了動。
秋葉趕緊叫巫醫,“快來看看主上是不是要醒了?陳容說只要她醒來就沒事了。”
巫醫們趕緊跑過來,可是把了一輪脈都面面相覷嘆了口氣,跪了下來,“主上,主上快不行了……”
秋葉臉色大變,“不可能!”
“這本就回天乏術,我等,真的盡力了。”巫醫們跪了一片,靜靜地等著最後的時刻到來。
鳳闕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到最後幾乎察覺不到了。
她的手下們吩咐人把備好的棺材已經打開了,禮服也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桌子上,一個個都不敢入內,在門口等著。
里邊只有秋葉壓抑地哭聲傳出來,一片悲涼。
破廟里陳容難以支撐下去,體內的蠱蟲發生了排擠的情況,她吐了一大口血,垂著頭,長發逶迤散落,大口大口的嘔出暗紅色的鮮血,整個人都頹然了。
貂前輩看不下去了,“你這又是何苦……是不是很疼?”
“你現在停下還來得及,她不會怪你的,你已經盡力了。”
陳容慢慢地往後倒下,躺在茅草上,耳邊只有自己的呼吸聲,頭頂的破廟瓦礫殘缺,蜘蛛網很多,可是卻早就已經沒了蜘蛛了。
灰塵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那鮮紅翠綠的雕梁畫棟,此時都已經斑駁黯淡了。
她看著那上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楊柳依依,耳邊仍然是吵鬧聲。
她渾身都沒有力氣,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一般。
趴在郭秀蘭背上,艱難地回頭看了一眼,瞧見河邊柳樹依依,站了不少人,而橋頭停下了一輛十分華貴的馬車,一個鵝黃色衣裳的少女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紅色衣裳,戴著垂紗斗笠的少女。
那少女仿佛若有所感一般,往了過來,恰好風吹起了她面前的垂紗,露出那張精致冷然的臉,四目相對。
——原來那個時候,我們就已經見過了啊。
“陳容啊,你特麼別死啊,老娘的積分這麼砸下去就要下海干活了啊。”
“嗚嗚嗚我的媽,我是倒了多大霉才貪上你這麼個倒霉鬼啊……”
陳容艱難的睜開眼睛,恰好有一道光打過來,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身上的痛感一瞬間全部如同潮水褪去一般。
而楚樓一片哀慟哭聲之中,已經躺在棺材里穿著紅色繡雲紋衣裳的鳳闕,突然坐了起來,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熄著。
胸口的項圈上寶石的光華流光溢彩,臉色也漸漸地紅潤了起來。
像是從未經歷過這般幾乎死掉的關頭一般。
“主上,主上!”秋葉跪在地上,趕緊摸著棺材爬了起來,喜極而泣,“你活過來了,我們還以為你死了!”
鳳闕茫然地看著秋葉,目光掃了一眼這里的布置,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還陷入那種窒息的感覺之中沒有緩過來。
捂著胸口慢慢地自棺材里出來,腳步虛浮踉蹌,一切似乎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
“陳容呢?”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憔悴。
秋葉愣了愣:“她,她還沒回來,大祭司已經消失了,如今全城戒嚴,太子那邊要動手了。”
“她說我醒來的時候就沒事了,可是她自己人又在哪里呢?”鳳闕自言自語道:“幫我去找她。”
秋葉卻抿了抿唇:“現在我們都在被追捕,舉步維艱,只怕是……”
鳳闕點了點頭,想到了陳容給她的那一張符,如果燃燒了,她肯定會來的吧?畢竟她每一次都言而有信。
貂前輩聽不見陳容的心跳聲,以為她死了,悲痛的大哭的時候,突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惱怒道:“滾開,沒看見老娘正傷心嘛?!”
“我沒死。”陳容無可奈何道,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我竟然挨過來了。”抹去眼角的晶瑩,笑容苦澀,“果然人的潛力是無限大的。”
貂前輩沒好氣地甩開陳容的手,“髒死了,別碰我!”
她剛好歹還真情實意了一番,接過陳容竟然沒死?這不是浪費她的感情嗎?太過分了。
陳容哎喲一聲,從地上坐了起來,還是十分虛弱的,“我這沒死不是給你剩幾分了嗎?你還不高興?我看你怎麼巴望著我死呢?”
“你知道就好。”貂前輩翻了個白眼,“現在有何打算?”
“大祭司的屍體一時間還沒有被找到,所以太後肯定是要大肆搜捕的,鳳闕現在怕也是自身難保,你如果就這麼出去,不僅會拖累她,對你自己也不好。”貂前輩這次倒是認真的想了問題的。
“其實我可以幫你去給鳳闕傳個口信,可是你這個狀況,我把你一個人放在這里我也不放心。”
陳容點了點頭:“我明天晚上親自去一趟楚樓,至少要讓她知道我現在很安全,不然她的性格……”
貂前輩倒是認同的,這兩邊好不容易都安全了,沒必要急於一時,而且陳容這被這蠱蟲折磨成這個樣子,倒是可憐極了,“所以說啊,感情什麼的,真是不容易啊。”
不過如今大祭司消失,太子失蹤,太子妃突然暴斃,一連串的事情已經鬧得足夠人心惶惶了。
陳家也莫名其妙的被人通知趕緊離開,說有性命之憂,自然是不會相信的,尤其是陳庭對於這種心口胡說的東西嗤之以鼻,險些把那些高手掃地出門。
他此時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候,鋪子也沒了容貂閣的擠壓漸漸恢復往日的光景,甚至因為成為皇親國戚而身份更高,可是那幾人得到陳容的錢直接拔劍要挾。
陳庭和肖凝雪不得不收拾金銀細軟慘兮兮的上了馬車。
“你看看你那陳容,如今都已經在京都了,還想著法兒來折騰我們。”肖凝雪抱著包袱,惡狠狠地等著陳庭,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你說話啊!”
陳庭看了眼馬車把抱著劍的那人,還有窗簾外騎著馬凶神惡煞的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她想必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咱們這不是好好的嗎?馬車也給咱們雇好了,絕對不是壞心的。”
肖凝雪聽他還在為陳容說話,氣的呸了一聲,轉頭看著馬車車窗外邊,“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現在的一切和她陳容可是沒有半點關系,你現在好歹也是國公,還要受著她的氣?”
陳庭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對於肖凝雪還是有幾分不好意思的,不過虧欠倒也說不上太多。這匆匆忙忙的,就到了東邊的港口。
“幾位大爺,這,這是要去何處啊?”陳庭被領下來,若不是對方一不貪圖他的財產,二不謀害他的性命,他都要懷疑自己是被劫持了。
那人睨了陳庭一眼:“廢話少說,我們拿錢辦事,還要回去復命,把你送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曉了。”
“話怎麼那麼多,船來了,趕緊走。”帶頭的男人不耐道。
就在這時候,擁擠的港口人突然嘈雜亂了起來。
“官差來了,大家不要擁擠!”
“官差抓人了!”
……
一時間跑的跑散的散,陳庭和肖凝雪那小身板的虧有幾個大漢護著,才不至於被人群衝散。
“站住!”官差一看到陳庭,立馬大呵道:“你逃不掉了,趕緊停下!”
大漢們面面相覷。
“趕緊走。”
陳庭真是感覺自己經歷了一場死里逃生,到了船上鞋都被擠掉了,岸上的官差看著船干著急。
肖凝雪還沒被追捕過,忍不住捂著嘴哭了起來,“這都是什麼事……”
那岸上的人大喊:“你們別逃了,太子妃已經暴斃於東宮,太後只是要見見你們。”
大漢嗤笑一聲,自然是知道了太子妃暴斃的事情,“你們要是被抓到了,就是死路一條。”
陳庭卻愣住了,“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暴斃於東宮?”
大漢卻懶得理會他。
肖凝雪跌坐在地上,“我女兒,我女兒死了?”
“是的,今日出殯。”有人補充了一句。
陳庭嘴唇顫了顫:“為什麼?她不是好好的嗎?她身體也沒有毛病,好端端的人怎麼會突然暴斃,我不信,我不信!”
到了夜里,船已經開遠了,在海里飄蕩。
肖凝雪哭累了,方才醒過來,拉著陳庭目光炯炯,“我剛才,我剛才看見我們的顏諾來見我們了,她說,讓我們好好的生活……”
陳庭甩開肖凝雪,已經接受了必須背井離鄉的事實了,“你胡說八道什麼,這里沒有別的人。”說罷就沒有再管肖凝雪了。
肖凝雪一個人踉踉蹌蹌地出了房間,往船頭去了,吹著大風,看著夜里無心無月,想著自己這荒謬的一生。
如今早已經看透了枕邊人是什麼德行,就連女兒也沒有了。
“我這是受到了報應嗎?”她淚眼朦朧,到了這種時候也恨不得任何人了,慢慢地翻過了欄杆,閉上眼睛決絕又絕望地跳了下去。
“砰——”
陳庭驚醒的時候,身側空蕩蕩的,衝出房間到了甲板上,只見那些大漢也不急不緩的出來,急忙道:“我夫人跳海了,你們快去救人啊!再遲就來不及了!”
大家只是冷漠的看著他,有些譏諷:“這海水有多深你不知道嗎?何況今夜風大,又是晚上什麼都看不見,一個女人跳下去了,不可能救上來。”又道:“再說了,我們拿人錢財忠人之事,已經夠盡責了。”
陳庭一個人站在船頭,腳步虛浮地走了過去,攬著欄杆看著波濤澎湃的海浪,跌坐下來掩面大哭,終究是沒有勇氣走出哪一步。
京都詭異的氛圍叫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大臣們謹小慎微,生怕自己一步走錯遭受牽連。
如今巫殿大局無人定,大祭司的屍體在京郊的山下找到,被安葬在了那處,生前即便是再風光死後也只是一座墓碑罷了,太後大抵是有些感動身受,一時傷痛難以自已便抱病在床拒絕見人。
如今只等著暗中的一方露出爪牙,拼個你死我活,可是到頭來朝堂不過是兩敗俱傷,不見得會更加好。
陳容帶著黑色的斗笠,入城的檢查非常嚴格,她就連如此也因為身量可疑被要求揭開斗笠。
幸好這下邊只是一張普通蠟黃的臉,和原本的模樣半點也不沾邊。
城牆門口粘貼著許多的畫像,十分榮幸的就有她一個。
系統沒有保持人形,輕嗤一聲:“把我畫的那麼丑,這畫師是干什麼吃的,沒有領悟到我半點的風華絕代。”
“這是關鍵嗎?”陳容覺得頭疼,把斗笠重新戴上,就像一個普通的百姓一樣,到處逛逛看看的,買了一碗甜酒圓子,連帶著碗都給人帶走了。
鳳闕在楚樓和北御城談判,不過卻談崩了,直接送客,她才坐下沒多久,就有腳步聲傳來。
“我不想再和你們糾纏,我要的只有那一個條件,絕對不會更改。”鳳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垂著眸,語氣冷冰冰的。
她還沒放下茶盞,就有一只手從她背後繞了過來,將一只小碗放在了她面前,是還散發著熱氣的酒釀圓子。
趕緊回頭,看到陳容把斗笠摘下,拿了個手帕擦拭自己臉上易容的東西,“進來一趟還真是不容易。”
“你終於回來了。”鳳闕看著好端端的陳容,眼眶有些發熱,“我還以為我真的會死呢。”說著噗嗤一聲笑了,“我醒來的時候在棺材里,底下跪了好多人在哭,讓我一路走好。”
陳容聽得也覺得好笑,可是心里卻是明白但是的境況有多讓人絕望,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趁熱吃,等會兒涼了,特意給你帶的。”
鳳闕點了點頭,在沒看到陳容之前確實都沒有好好的吃過東西,酒釀圓子到嘴里又甜又糯。
陳容就坐在她對面,看著她慢慢地吃東西。
太陽灑落在她們身上,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盡管知道之前經歷的事情有多不容易,可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起,免去了過多的寒暄和關切,一個對視就明白了彼此心底的想法。
大悲大喜過後,竟然如此的熟稔,就好像是每一個在少祭司府里的下午,外界的一切都不太重要了。
“你家秋葉呢?”陳容突然問。
“出去了。”鳳闕抬眸看了陳容一眼,竟然連自己的事情都沒問,就趕著問秋葉了,忍不住挑了挑眉,眼底有些不懷好意:“你找她有事?”
陳容頷首,嘆了口氣:“對啊,我讓她好好照顧你,竟然把你照顧的那麼瘦了,你說我該不該找她算賬?”
鳳闕突然就抿唇笑了,手里捻著瓷勺,在碗沿上點了兩下,嘴里滿是甜味,“你這次還走嗎?”
陳容支著下巴想了想:“我可能還有點事情要處理……”她看到鳳闕的笑容一僵,忙補充道:“不過就是點小事,正好我想問問你,我晚上能不能來這里蹭個房間睡覺?”
鳳闕這次滿意,自然是答應她的。
陳容抬手把她臉頰上蹭到的東西擦掉了,可是一時間忘記了手上還有易容的黃色顏料,反倒是給她抹了一道黃色的胡子,一時間蹙眉神情也凝重了起來。
“怎麼了?”鳳闕有些疑惑。
陳容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撇開視线,“我只是覺得幾天不見,你分外好看了。”
鳳闕不知道她干了什麼好事,忍不住臉頰泛起了紅澤,低下頭繼續吃酒釀圓子。
系統在這喂狗的氣氛下很是不爽,怒罵道:“你這土人說好的只是來打個招呼就去干事業,結果呢?這還要住下來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而且為什麼要虐狗呢?
狗難道不可愛嗎?
陳容對系統的話充耳不聞。
過了一會兒秋葉帶著一個女子來了,鳳闕也借故離開了一會兒,和那女人說話去了。
秋葉忙的半死,看到陳容好端端坐著,真是驚嘆萬分:“你好厲害啊,你是怎麼做到殺人於無形還能夠全身而退的?”她現在看陳容的眼神都不自覺崇拜了起來,“蠱的事情怎麼解決的?”
“我說過了,武功高強。”陳容笑了笑,對她解釋道:“其實很簡單,我只是把母蠱轉移到了自己身上,可惜還沒來得及對大祭司做點什麼,她就突然死了。”
秋葉現在對陳容真是刮目相看:“大俠,你還缺小弟嗎?端茶送水的那種。”
陳容嗤了一聲,無可奈何地看著她:“你省省吧,我告訴你,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看看鳳闕都瘦了一圈了,你怎麼回事啊小弟?”
秋葉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