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陳容陪著鳳闕吃晚飯。
鳳闕實在是沒什麼胃口,端起碗筷食欲不大,陳容看她那皺著眉的樣子,忍不住道:“小小年紀挑食是不對的,知道嗎?”說著把肉夾到了鳳闕碗里,“你看看你自己弱不禁風的樣子?”
鳳闕捧著碗有些為難地看著陳容,那雙眼眸里帶了些可憐,“我實在是不想吃東西。”
陳容搖了搖頭,這楚樓的伙食確實是太差了點,就連她自己都不是很喜歡吃。干脆就放下了筷子,“我先出去一下”
鳳闕納悶道:“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嗎?”
這外邊戒嚴,他們都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陳容之前確實是說還有事要去辦。
“你不吃飯了嗎?”
陳容抬起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溫和地笑著:“我很快就回來。”
鳳闕看著陳容的背影下意識跟著站了起來,抿了抿唇,眼底有些懊惱:“難道是因為我太掃興了嗎?”想著看向了都沒有動過的飯菜,嘆了口氣。
這時候外邊正是家家戶戶吃飯的時候,京都的街道也有許多勾肩搭背的男子們去喝酒玩樂,而攤販們此時也都忙著收拾東西回家,不過到了夜里又是另外一番華燈初上的光景了。
陳容戴著斗笠,直接走去了常去的酒樓。
小二熱情地迎接上來:“來里邊坐里邊坐,客官要吃些什麼?”
陳容壓著嗓子,聲音低沉地點了幾樣菜,讓打包起來,就坐在大堂角落里等待了。
喝了杯茶水,手指捻著茶杯,漫不經心地觀察著附近的環境。
“這朝廷恐怕要亂啊,我聽說巫殿現在門庭冷落,那些厲害的門人都鳥獸四散,生怕惹禍上身。嘖嘖嘖,往日是何等風光啊。”
“確實,巫殿先前遭天譴時候我就說了,這是罪孽滔天。這麼多年來,巫殿一手遮天,如今落得報應也是活該啊。”
“太後娘娘讓小公主上任做了殿主,她年齡還不大,而且也不是這個料子,恐怕難以擔當的起。”
……
陳容默不作聲地聽著大家大肆討論朝廷的事情,這也是氣息衰微了,巫殿最繁盛的時候,豈容的人如此放肆地議論呢?
“客官,您要的東西好了。”
陳容收回思緒,頷首付了銀子帶著東西出了酒樓,直接往楚樓去,走了一半突然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拐進了一個巷子里,東拐西拐的,這才把跟蹤的人丟下了,眸里帶著些譏諷,也不知道是誰的人盯上了自己呢?
鳳闕沒想到陳容特意出去一趟就是給自己買吃的,不由得愣了愣,嘴上沒說什麼,心里卻是很開心的。
忙跟著陳容回到了飯桌上坐下,贊嘆道:“好香啊。”
“趁熱吃。”陳容點的都是她愛吃的菜,自己沒吃多少東西,硬是盯著鳳闕吃了一碗飯才罷休,笑道:“以後我會監督你按時吃飯睡覺。”
把鳳闕養胖這件事,她是認真的。
鳳闕嘴角忍不住揚起了,喝了點湯,身子暖洋洋的。
“到三四月份的時候,桃花就都開了。”陳容支著側臉,目光有些放遠:“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吧?那個時候河里的魚也很肥美,下了京都去江南說不定還能看到江南寺外的梨花。”
鳳闕看著碗里的湯,又抬頭看著陳容的臉,“好。”
若是說之前她已經存下了要與太後同歸於盡的念頭,可是如今也已經打消了,這條命來之不易,而且秋葉也和她說了……從此她和陳容就是同生共死的。
皇宮。
太後假寐著,侍女在身邊安安靜靜的打著扇子,殿下寧神的香緩緩地在殿內彌漫開。
她似乎是憔悴了不少,雖然依舊雍容華貴,可是明顯難掩疲態。
“祖母。”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生氣,“巫殿那些人根本就不服我的,我做不了這個大祭司了!”
太後睜開眼睛,眼神慵懶,有些好笑的神情,“婷兒胡說什麼,你可是我們國家最聰明的女子,也是皇室最尊貴的公主……這大祭司之位,只有你配得上。”招了招手,“過來讓祖母好好看看。”
北沐婷跺了跺腳,走了過去,被太後拉住了手坐在榻邊。
“我們婷兒真是受了委屈了,那些不睜眼的東西,就交給御林大人解決,你何須和她們置氣?”太後捏了捏北沐婷的臉頰,慈愛非常,“她們為何不服你?還不是因著你的出生顯赫。”
北沐婷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癟了癟嘴:“就是嘛,那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如今巫殿群龍無首,我去收拾爛攤子可也很煩呢。”
太後給旁邊的嬤嬤使了個眼色,那嬤嬤趕緊端著一個托盤過來了,上面放了一套寒玉飾品,十分漂亮。北沐婷一看眼睛都亮了,滿臉都是喜歡。
“這是哀家給你的獎勵,你看看如何?”太後問道。
北沐婷忙不迭地點頭:“好漂亮,我喜歡。”
“你最近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太後對北沐婷溫和道,北沐婷已經心滿意足自然也就走了,倒是她一走,太後就拉下了臉,疲憊地揉著額頭。
嬤嬤趕緊去給太後捶腿,寬慰道:“娘娘,小公主就是性子單純……”
“哀家看單單是只有蠢罷了。”太後冷哼了一聲,眼底帶著些怒意,“若非她是北御城胞妹,哀家豈會容得她再此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如今沒了大祭司輔佐,儼然是痛失了右臂一般。
“大將軍都准備好了?”
嬤嬤趕緊回:“是,一切已經辦妥,只等您下令了。”
太後支著側臉,眉宇間帶著一絲絲戾氣,“大祭司出事那天,抓住的那個刺客,是誰派來的?”
“是太子的人,如今已經服毒自盡了。”嬤嬤回答。
太子無端端又背了個鍋。
太後冷不丁笑了一聲,“既然他要斗,那就陪他斗,讓他斗。”待他知道了巫殿現在的大祭司是誰,方知道誰才是籌謀最深的人,“他父親都斗不過哀家,他又能如何?”
嬤嬤趕緊恭維:“那是當然,太後娘娘的才智豈能是那區區小兒能夠比擬的?太子殿下自己忤逆娘娘,不識抬舉,也不能怪娘娘你不給他留後路了。”
太後聽著眉眼間才和緩了一下,這諾大的宮廷里她一個人如此孤獨的堅持到現在,自然不會讓人動搖自己的地位。
讓人扶她起來,前往皇帝的寢宮去了。
宮殿里滿是藥味,光线很昏暗,彌漫著頹靡的氣味。
咳嗽聲不絕,侍女們早就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太醫們有條不紊地前來整治,送來了許多藥材,可是仍舊是回天乏術。
“今日皇帝如何了?”太後站的遠遠的,根本沒打算靠近看。
說是怕過了病氣,還不如說是對這個廢物失望透頂,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若不是到了這種時候,他還不能死,自己也沒打算過來。
“回稟娘娘,陛下今日又吐血了,太醫們已經用上了那株千年人參。”侍女來回復。
到了動用人參吊著命的地步,顯然就已經是難以再醫治了,只能夠是吊一天是一天,勉強靠著這個苟延殘喘。
皇帝咳嗽著,聽到了太後的聲音也沒有說話。
“好好治著。”太後嘆了口氣,不耐煩的走了。
若是沒有皇帝病重這一茬,哪里會有現在的事情?
“我讓你們去查皇室血脈,可查到了?有沒有尚且在世的男子?”太後走在宮里,看著那雕梁畫棟,瓦礫層次,漫不經心地走到了庭下折了一枝梅花。
嬤嬤想了想:“有,事先皇的哥哥朝里王爺那一脈,如今尚且還有一個男孩和女孩存於世上,不過那男孩才六歲。”
太後笑了一聲:“這個年齡的孩子正好。”
嬤嬤自然是心領神會,馬上就去吩咐人把人安置過來。
對於太後而言,這太子誰都能夠當,只要是不動搖到她的位置,安安分分的當一個傀儡——騙騙一個兩個的都不讓她省心的。
太後和心腹大臣商議之後,便這麼決定了下來。一面鏟除太.子黨羽,一面去迎回小太子。
陳容尚且還在楚樓里陪著鳳闕下棋,就聽說了太後悲痛臥床不起,皇帝含淚下詔廢除太子的事情。
她這回不爭權、不謀位,就渾水摸魚替鳳闕報報仇而已,所以並不是太過於上心這件事。
“太子被廢了啊。”秋葉坐在一旁看著這二人下棋,只見陳容的棋子已經被吃了一片,不過卻毫不在意,若光看她的神態,而不看她的棋盤還以為她是如何的高手呢。
“你們難道都不驚訝嗎?”秋葉問:“說是太子殺害了大祭司,人證物證具在呢。”
陳容笑了一聲:“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嘆了口氣:“我輸了。”
鳳闕放下最後一枚棋子,笑著看陳容,“你的棋下的直來直去的,大開大合,剛開始我還以為是你的戰術。”抬手把棋盤上的一粒粒棋子撿回了自己的棋簍,“沒想到是真的……”
“這尺有所長必有所得啊。”陳容撓了撓頭,把自己的棋子也撿起,暗道自己的棋臭了那麼多年了,可見她在這方面是真的沒有多少天賦——應該說是沒有天賦。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會武功。”鳳闕手指在棋盤上點了兩下,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容:“而且還是如此絕頂的高手。”
“這……我向來喜歡低調行事。”陳容雙手撐在棋盤上,上身往鳳闕那邊探過去,在近在咫尺的時候停下,看著她的長睫,連她眼底的笑意都看的清清楚楚,“我認為我這般優秀又低調的人這世上不多了,而且我很能賺錢,又溫柔體貼……你考慮考慮我嗎?”
“我可以養你。”
鳳闕見她雖然是玩笑的模樣,可是語氣卻很認真,不自覺心跳漏了一拍,莫名其妙的溫熱爬上了耳根,撇開了眼眸,不好意思,“你休要胡鬧了。”
“我是認真的。”陳容心里苦啊,為什麼她一個從來不油嘴滑舌的女人,說出來的情話卻不讓人相信呢?她到底是看起來有多油膩啊。
“我不喜歡說甜言蜜語,都喜歡用實際行動的。”話音剛落,就突然湊過去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鳳闕愣住了,反應過來的時候陳容已經笑著走遠了,只有一個被風吹拂的清瘦又高挑的青衫背影,就像是一場三月的春風徒然撞入了二月的料峭寒冬。
秋葉捂著嘴:“哇,好有愛啊。”眼睛里滿是崇拜:“陳容好大的膽子,竟然連主上你都敢摘啊。”
鳳闕紅著臉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睨了秋葉一眼,有些結巴,“我怎麼了?我,我也挺好的。”
秋葉連忙附和:“那是自然,我們主上是最優秀的。這普天之下都難以找出第二個長得有你那麼好看的人呢。”求生欲極強的開始胡亂吹捧。
鳳闕哼了一聲,走了。
她是一個空有美色的人嗎?
秋葉覺得這倆人真是太難伺候了,心里好苦,可是不想說。
北御城再次來見的時候,也是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鳳闕懶得和他再多談,坐在椅子上看著書。
“上回我對你的要求確實太過於堅持,我們還可以再談談。”北御城現在局勢很被動,唯一能夠拉攏的只有鳳闕,不然他即便是奪位也名不正言不順。
需要這個失蹤的少祭司和他站在一邊。
“我已經不打算再參與到這些事情之中了。”鳳闕放下書,抬眸面無表情地看著北御城,萬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你遠道而來,喝杯茶吧。”
“阿鳳啊,我剛去給你買了酒釀圓子。”陳容捧著碗進屋,一踏進門檻,里邊的兩個人都看了過來。
陳容看到這一幕,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步伐之快之穩健讓人咂舌。
直接在鳳闕手邊的位置坐下了,“你看看這天氣吃點熱的就是好,你快趁熱吃。”說著冷颼颼的眼風就直往北御城那里掃。
這雖然不是和她談事,可是怎麼能夠放任鳳闕和這個北御城一起說話呢?
鳳闕那麼傻的孩子,而北御城這個人精,利用的人那麼多,如今竟然把主義都打到了她的人身上,這不把北御城的腿打折都已經是十分客氣了。
“原來陳掌櫃也在這里。”北御城倒是有些意外,若是有鳳闕和陳容幫忙,對於他而言肯定是如虎添翼的,忙恭敬道:“上回一別,也許久未見了。”
陳容充耳不聞,只是和藹專注地看著鳳闕吃東西,鳳闕也選擇了忽視北御城這個不速之客。
“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鳳闕想了想,道:“魚肉。”
陳容點了點頭,看了眼窗外,“時候也不早了。”又轉過頭看著北御城,“這麼晚了,你還不走嗎?”
若是別人肯定會委婉的邀請人家留下吃飯,可是陳容卻直接看著他下了逐客令,這就太過於下人面子了。
鳳闕翹起嘴角,低著頭笑了笑。
北御城站了起來,笑的得體:“那我先告辭,你們若是改變心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陳容卻道:“我也要出去,送你一趟吧。”
鳳闕納悶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陳容,不過倒也沒有多問。
倒也不是陳容小人之心,這權勢之斗,若是鳳闕攪和進去肯定只是成為一個利用對象而已。
這都是見慣了的事情,可是陳容卻極其厭惡,往先鳳闕被大祭司利用,難道如今還要再次走一趟老路嗎?
北御城和陳容並肩走著,不由笑道:“不知道為何,陳掌櫃對我這麼大的敵意,是因為蟬兒嗎?我不曾辜負她。”
陳容看他裝傻做愣的,忍不住笑了,直話直說:“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別的事和我無關,我也不會管,不過鳳闕的主意你可不要打。上一個想要利用她的人,如今墳頭恐怕已經荒草萋萋了。”最後一句時笑著說的,可謂是十足的警告意味了。
“就送你到這里了,告辭。”陳容抱拳,轉身進了一個酒樓。
北御城看著陳容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沉思,陳容這個人……倒是有點意思,是友便罷,是敵……
北沐婷正式繼承大祭司之位的地方是在天壇,所有的人都可以去參觀。
鳳闕好歹也當過少祭司,大清早便被陳容拉了起來,“今天我們去看熱鬧。”
鳳闕睡眼惺忪地看著她,窗外天還是黑的,十分熟稔的坐在床上把腦袋靠在她的小腹上,“可是天都還沒有亮。”
陳容拍了拍她的臉頰,被她的樣子逗笑了,道:“我們如今出門可得易容一番,所以要早點准備。”
鳳闕抿了抿唇,不得不下床洗漱,坐在了梳妝台的座椅上,把雙腿放在椅子上曲著,抱著,腦袋靠著椅背抬起頭看著陳容,“其實就算不去也沒有關系,我已經和巫殿沒有關系了。”
陳容把易容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勾了勾嘴角:“雖然是沒有關系,可是今日太後會出來,你難道不想看看她如今的樣子嗎?”
鳳闕任由陳容在自己臉上塗塗畫畫的,再次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鏡子里邊的人和自己雖然還是同樣的,可是五官和膚色都已經不一樣了,抬起手指觸了觸臉頰,“哇,真的好厲害。”
陳容又給自己易容了一下,拿了量身普通的衣裳出來,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所以扮成了兄妹,反正陳容的身形高瘦,看起來還真是和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一樣。
鳳闕聽陳容說了,換好了衣服,走過去拉住她的袖子拽了拽,帶著笑意低低地叫了一聲“哥哥。”
陳容渾身一僵,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溫度升高,低頭對上鳳闕含笑的眼睛,認真道:“別,別這麼叫我,就叫兄長便可。”
鳳闕看陳容這個總是波瀾不動的人,竟然因為她這麼輕飄飄兩個字就害羞了,笑了笑:“為什麼不可以?哥哥?”
陳容突然摟過她的腰部,把她撞進自己的懷里,聽到她倉皇的低呼一聲。
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挑眉道:“因為……這樣可是會出事的……”俯下聲,在她耳邊低聲道:“妹妹。”
鳳闕瞬間敗下陣來,要掙脫開陳容,“你真是沒皮沒臉的。”
陳容聽她這麼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抱了起來,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摟著她的腰,一只手拖著她的胸部,身子微微的往下壓,而鳳闕往後仰著,只能夠摟著陳容的肩膀保持平衡。
陳容逼視著她的眼睛,“你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不做點什麼還真對不起自己。”
“你別胡鬧!”
陳容對著那張喋喋不休的唇,直接吻了下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樣的水潤甜美。
一會兒之後,鳳闕喘熄著被放下來,把臉埋進了陳容的懷里,真是見不得人了。
雖然她年少老成,可是在感情上還是十分生澀的,胸口的砰砰作亂的心跳讓她幾乎抬不起頭。悶悶道:“你怎麼可以這樣,都不和我說就……”
陳容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哦,那你可得習慣了,我都忍了好久了,控制不住自己。”
又嘆了口氣,頗為唏噓:“誰讓我……那麼喜歡你呢。”
鳳闕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陳容那副苦惱又無奈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走吧,妹妹。”陳容抬起手,攤開了在鳳闕面前,等著鳳闕把手合了上來,才握緊她的手,帶著她一起出門去了。
秋葉看到那手牽手離開的二人,心里就是羨慕極了,“我何時才能有這麼一天……”
同樣吃飽狗糧果斷拋棄了陳容的貂前輩,也在她旁邊靠著,“你是比不過她們的,這兩人上一世,上上世都在一起,而我看你的面相,紅塵寡淡,桃花衰微,難啊。”
秋葉:“???”
天壇。
不少百姓都聚集在最外圍了,一條兩米寬的水流隔斷,將天壇籠罩在里邊,一個個穿著鎧甲面色威嚴的侍衛站在外圈把守著,防止有人乘機作亂。
太後站在天壇上,穿著明黃色的鳳袍,頭上的發冠華貴至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膚色紅潤,依舊是那個風光無限的人。
而她旁邊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穿著紅色的正裝,衣擺上繡著雲紋,可是那不耐煩的表情卻委實駕馭不住,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般。
“這麼熱。”北沐婷翻了個白眼。
“這是每一個大祭司都要經歷的事情,也是旁人羨慕不來的風光。”太後看著北沐婷,和緩的微笑著,安慰:“你看多少人在看著你,多少注意點儀態,送不能落了別人口實。”
北沐婷哦了一聲,不耐煩地聽著大太監開始宣讀文書。
陳容和鳳闕混雜在人群里,不過陳容卻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彎里,這樣就不會被別人擠到了。
鳳闕不由得感慨陳容的細心,倒是有個婦人看到,笑著問,“你們兩個是剛成婚的小夫妻吧?”
鳳闕趕忙要說是兄妹。
陳容就已經代替她先回答了,“是,剛成婚不久。”
婦人笑道:“難怪這麼甜蜜。”
鳳闕咳嗽了一聲,視线轉到了別處去了,卻不經意聽到承讓嘀咕了一句要抓緊時間把婚事辦了。忙抬頭看著她,“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
陳容卻抬起袖子,給她遮擋住了直直的照射過來的陽光,“遲早的事情。”又低下頭在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道:“我給你個東西,你猜猜是用來做什麼的。”
鳳闕覺得耳郭癢癢的,手里被陳容塞過來的一顆圓圓的珠子,拿起來嗅了嗅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皺起了眉頭,“什麼?”
“等會兒你把它丟進水里就知道了。”陳容說完就狀若無事的抬起了頭,認真的看著那邊的儀式,只不過眼角卻帶著些狡黠的笑意。
鳳闕知道這八成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還是暗中藏在了袖子里。
到了儀式中間,突然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了騷亂,有人尖叫著叫嚷擁擠,陳容趕緊把鳳闕摟緊了懷里,抬起手護著她的後腦勺,往水邊靠近了兩步,低聲道:“把東西丟進去。”
鳳闕趕緊反應過來,才能夠陳容的袖子下看見那水流清澈的池子,抬手把袖子里的珠子拋進了水中,隨後也裝作什麼都沒干的樣子,收回手,抱住了陳容的腰部,被她好好的護著。
聽著陳容的心跳,做著這種惡趣味的事情竟然有些好笑。
陳容握住鳳闕的手,護著她往後走了幾步,到了空曠一些的地方。
只見原本騷亂的地方有幾個反賊已經被緝拿住了,還有人殺了進去,把太後嚇得大驚失色,不過許多暗中隱藏的護衛也都出來了,太後被人護著,可是北沐婷就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了,尖叫著想要逃竄,可是卻被此刻劫持住了。
太後看著北沐婷,冷笑了一聲:“這可是公主,北御城也敢動?”
那些刺殺的人和護衛纏斗在一起,武藝高超,太後沒有辦法只好是退後,可是這時候那池子里的水居然變成了鮮紅的顏色,散發出難聞的氣味,許多小蟲在那水里孵化出來,古怪的游動著竟然上了岸。
可是太後等人卻並沒有發現,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腳邊已經有了許多紅色蠕動的蟲子了,尖叫道:“這是什麼東西!”
北沐婷也不免被嚇到了。
陳容和鳳闕在遠處看著偷樂呵,陳容忍不住笑了,“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地上的東西是什麼啊?”鳳闕看著也覺得瘮得慌。
“蠱蟲啊。”陳容哼了一聲,這世界上可不止巫殿有蠱蟲,她手里也有,這種蟲子是仙界來的,遇水就孵化,能夠上岸咬人,不過凋零的也快,被咬了的人雖然不至於死掉,可是皮膚卻會出現暫時性的潰爛,非常嚇人。
鳳闕聽陳容介紹了一下那蟲子,有些暗暗心驚。
太後雖然全身而退,可是剛上位的大祭司北沐婷卻在劫持的過程中受了傷,如今還在昏迷之中,她倒是不擔心,反正北沐婷是北御城親妹妹,要的就是他們兄妹反目,就算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也只能是敵人。
“哼。”太後被嬤嬤攙扶著回了寢宮,踏進了門檻緩步上了台階,覺得這日疲倦極了,“幸而哀家也通過這件事得知了他們的老巢在哪里,如今就只要趁其不備便可。”
嬤嬤笑道:“恭喜娘娘了。”
可是太後卻在還未走上榻的時候,停下了腳步,臉色蒼白了起來,手握緊了自己的袖口,“快傳太醫!”
嬤嬤神色大變,連忙問道:“娘娘,你怎麼了?可是方才受了傷嗎?”
太後三兩步上了榻,趴在椅子上,嬤嬤趕緊讓侍女去傳了太醫,自己則守在太後身邊。
“哀家的腿好疼……”太後咬著唇,顫巍巍地坐著拉開了衣服,看見那腿上竟然泛起了一片青紫色,上面似乎是有蟲子在蠕動一般,皮膚泛著肉糜的顏色,尖叫一聲,大驚失色:“啊——哀家的腿,哀家的腿!”
這可比她剛才遇到刺客裝出來的慌亂真真實太多了。
陳容和鳳闕從天壇回去之後,一路上都十分輕松。
“我跟你說,這個蠱蟲特別狠,除非是有特制的藥,不然就只能忍受著皮膚被啃食的痛,看著自己的皮膚潰爛,卻毫無辦法。”陳容說的唏噓不已,這麼變態的東西還是她以前從魔宮里拿的。
鳳闕抿唇笑了笑,想都知道太後那個女人有多怕死和在意自己的外貌。
陳容看到街邊有人提著籃子走過,那籃子里插了一籃子杏花,不由得咦了一聲,拉著鳳闕的手走了過去,攔住了那賣花的小姑娘,“這時候杏花就開了嗎?”
小姑娘看著陳容笑了笑:“是啊,公子要給小娘子買一枝嗎?”
陳容看了鳳闕一眼,連帶著籃子都買了下來,小姑娘得了錢開開心心的走了。
鳳闕接過這一籃子爛漫的杏花,那花朵細密粉嫩,十分漂亮。
陳容折了一小簇簪在了鳳闕的青絲間。
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很小娘子。”
鳳闕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了。陳容趕緊追上去,勾住她的肩膀,“我這是夸你好看。”
夕陽將鳳闕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那盛放在發間的杏花美里動人,撞進陳容恬靜的眉眼里,那就是最美的風景了。
第二天北御城又來了,鳳闕本想直接不見,可是他卻帶來了一件信物——是一枚紫玉紅穗的玉佩,那穗子都已經磨損嚴重變了顏色,她卻哀慟了起來——這是她的父皇成為質子那一日帶走的唯一一件東西,這紅穗也是她母後親手編織的。
“公主,難道沒想過重新回到故土,讓沿國重換生機嗎?”北御城看著鳳闕的神色,道:“據我所知,有許多你父皇昔日的手下尚且在尋找你的蹤跡,想要復辟王朝。”
鳳闕抬眸看著北御城,把玉佩竄緊了,“我父皇,怎麼死的?葬在何處?”
北御城見鳳闕動容了,心底松了一口氣:“他當時知道沿國並未被善待,而且聽聞到皇後自盡的噩耗,一病不起,沒多久就病逝了。”他頓了頓:“不過還有一種說法是太後吩咐人賜死了他,因為怕他反叛。”
“你父皇原本應該葬回故土,不過當時確實是太後下旨將他葬於京郊桐葉山的,就在山腳泉水旁,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鳳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桐葉山是座荒山,一代帝王再怎麼樣也不該這麼被對待。
北御城見鳳闕的情緒低落,告辭離開,在門口見到眼神冰冷的陳容,對她禮貌的笑了笑。
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卻聽見陳容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開口了。
“我說過,不容許任何人利用她。你說的很對,既然鳳闕的故土應該復辟,而且這山河破敗……”她揚眸對北御城笑了笑:“那不如重新在這分崩離析的國土之上建立新的秩序。”
“你沒有這樣的野心。”北御城道。
“今日前我不想有,今日後卻不得不有。”陳容說完嗤笑了一聲,轉身走去了別處,那毫無攻擊性的青色身影消失在了陰暗處。
唯獨剩下面色冷然的北御城。
鳳闕見過北御城之後和手下偷偷去了桐葉山。
桐葉山已經是雜草叢生到處都是無主荒墳,好不容易找到了池子,可是隱天蔽日的叢林里卻一時間找不到所謂的墓,到處都彌漫著陰潮**的氣息。
“主上,找到了!”有人喊道。
鳳闕心里一驚,趕緊跑了過去,蹚過了草叢跌跌撞撞地踩著起伏不平的地面,跑到了山坳里。
便看見一樹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底下有一座石砌的墓,乍然漏下的陽光照在地上,裂開露出泥土的地方長出了細密的藍色小花,石碑已經被風吹日曬喪失了原本的模樣,青苔覆蓋著。
上書——沿國君主之墓,慕寥。
鳳闕的臉頰凍得泛紅,抿了抿干澀的唇,抬起手把上邊的青苔撥弄干淨。
扯出一個笑容,“父皇,我來看你了,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阿闕啊。”她匆匆底下頭抹了抹眼角,“你和母後應該遇見了吧。”
一眾手下都遠遠地站開了。
鳳闕又在那邊說了好一會兒話,才站了起來,眉眼堅定:“我一定風風光光的把你迎接回我們的國家。”
遠處的樹端上立著一個穿著青衫的人,俯視著地上的斑駁,低聲道:“岳父大人,我們會送你回家。”看著地上那個人影,心里滿是疼惜。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許多官兵從道上包圍了過來,為首的是錦衣衛的頭領,瞅見停靠的馬車一揮手,“逃犯就在這里,快點動手,別讓犯人逃走了,不然太後娘娘怪罪下來可不是你我擔待的起的。”
其余人連忙應和了是。
陳容聽見有動靜,眉頭一蹙,讓系統查探到正有二十余人正在靠近這里,而後還有數十人在後邊跟著,知道是太後的人發現了他們。
趕緊從樹上飛身下去。
鳳闕還未從悲痛之中緩過來,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快走。”
鳳闕看見承讓還愣了愣:“你怎麼來了,我……”
“不用解釋,我都明白。”陳容看了一眼東南方向,抿唇:“太後派人來了,你趕緊讓你的手下走,我先在後邊幫你們把蹤跡處理一下。”
“不行,你和我一起走。”鳳闕拉住了陳容的手,她不可能讓陳容一個人一次次的涉險的。
“傻呢。”陳容無奈地笑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腦袋:“我怎麼可能去和人家硬碰硬,我只是去搞點障眼法而已,免得你們被追上。”又安撫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趕緊走,我很快便趕上來。”
鳳闕一咬唇,被秋葉拽走,邊跑邊回頭,“我就在前面等你。”
陳容點了點頭,轉身去了處理蹤跡去了。
系統嘆了口氣:“這回來的人都挺厲害的,而且還有射箭的人,你可別作死,萬一被設成了刺蝟我看你往哪里哭。”
陳容踹倒了幾片草,故意留下另外一道往北的蹤跡,自己邊走邊停的跑路。
後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陳容倒是不急不緩的,拿出了一包粉末在葉片上灑落,自己捂著嘴,嘴角帶了一絲笑意。
“這些人在這麼猛的□□攻勢之下,恐怕是難以完好無損的出去了。”說著抬眸看了一眼有人的那個方向,提氣飛上了樹干,腳步輕點樹梢,隱沒在茂林之間。
那些官兵果然毫無防備的衝過來,到了林子中央納悶極了。
“老大,怎麼痕跡到了這里就沒有了?”
“怎麼會沒有,好好找找,難不成那人還能夠插翅飛了不成?”
……
一個蹲在撥弄草葉尋找腳印的錦衣衛突然間打了個哈欠,嘀咕了一句“這他娘的真是累啊。”話音剛落人就倒地不省人事了,其余人瞬間緊張了起來,拔劍環顧四周,十分警惕。
可是人卻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
那首領皺眉,道:“趕緊服解□□。”
可是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倒下的一大片,剩下了六七個,可是沒有一個在全盛狀態。
陳容落下,站在那草叢里遙遙的看著頭領,“你們是太後派來的?”
首領和其余人趕緊形成了一個防護的隊形,提著刀對著陳容,不知道這人是何時出現的,如此神出鬼沒肯定武力不俗,“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陳容笑了一聲:“不過是讓他們好好睡一覺罷了,你們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們是太後的人,可是要抓的不是你,閣下和我們之間恐怕是有些誤會。”首領趕緊道,這次出任務目的明確,就是找到鳳闕。
平白無故遇到這麼厲害的角色,也是他們倒霉。
陳容點了點頭,問出了心底的疑惑:“你們太後怎麼會知道鳳闕在這里?”又故意補充道:“別誤會,既然你們抓的不是我,我自然也不會為難你們。只要你們回道了這個問題,我就放你們走。”
首領完全相信陳容有能力把他們全部留下,不過這種事情他也不清楚,也不會說出去,“恕難奉告。”
陳容抬眸道:“哦?”笑了笑,手里一根銀針出現,抬手間飛了出去,而首領身後的一個錦衣衛倒地,比起之前昏迷不醒的,是直接沒了呼吸。
“我確實不喜歡濫殺無辜,可是說到底,以德報怨的事情我也做不來。”陳容臉上有些為難,“你看我先前只是用迷[yào],可見我方才確實不打算傷害你們,不過……我怕你誤會,以為我是個好說話的人。”
首領蹲在地上扶著兄弟的屍體,垂著眸,道:“是北御城給太後送了一封信之後,太後才決定的。”
陳容聽到這話,平白無故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