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對潘好禮來說,最重要的事當然是要確認薛崇訓的身份。
用印信確認也可以,因為按照唐律私刻印信是殺頭並牽連全家的大罪,通常是沒有人願意干這種事的……
不過正如薛崇訓所言,最有效的方法還是通過刺史李守禮確認,他們本來就認識,一見面啥都清楚了。
潘好禮比較猶豫的是這事兒要不要先和核心的幾個同僚商量一下?
幽州刺史周圍的核心官僚主要有四個:大胡子幽州長史潘好禮,一向中庸厚道的幽州司馬袁嘉祚,還有錄事參軍源乾曜……
另外一個是判司劉奎,這廝是公認的奸佞小人,其他名聲好的同僚平時基本不鳥他。
他是李守禮的女婿,也是注定的綠帽主,李守禮妻妾成群,自己養的那些女兒大多不守婦道,放蕩不貞,娶了他的女兒不綠帽都難,不過劉奎好像並不在乎。
潘好禮尋思了一陣,最後還是沒有找其他人,獨自拜見李守禮去了。
此時李守禮剛收到女婿劉奎弄來的兩個美女,正在玩女人,忽聞潘好禮求見,他頓時頭皮發麻,以為潘好禮是來勸諫他不要沉迷聲色的。
但李守禮心里明白得緊,自己手里的那幾個官僚都是能人,很多事要倚仗他們才行,所以平時對他們都很好。
他沒得辦法,只好提起褲子去客廳見潘好禮。
今天潘好禮很奇怪,沒有像往常諫言那樣一來就吹胡子瞪眼的,正義凜然地一番大道理劈頭蓋臉地潑將下來,反而是難得的平靜,雖然他的眉宇間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潘好禮示意李守禮屏退左右,這才將薛崇訓的事兒說了出來。李守禮同樣是大驚失色,手里的茶杯險些都沒有端穩……
李守禮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久久不能言語。太平公主的人找著他,意味著京師要出大事?更不幸的是意味他李守禮不能置身事外了。
見到刺史的反應這麼快,潘好禮也有些奇怪,一個沉迷聲色犬馬的人,政治嗅覺和反應能這麼快,確實有些異樣。
不過潘好禮也沒有多想,忽然聽到門外樹枝一陣“嘩嘩”的搖動,不禁嘆道:“雨要來,風先行……”
“袁司馬(袁嘉祚)他們知道了麼?”李守禮問道。
潘好禮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個人是不是真的衛國公,尚未確認,這事我就先告訴使君了,免得太多人知道反而容易泄露。”
李守禮聽罷心下了然,潘好禮這個人骨子里是急功近利的,而且貪功。
李守禮也不表明,又問了相貌,回憶了一下,當下便確定了個八九不離十,多半正是薛崇訓。
“得叫上袁司馬等人一起來,慎重商議商議。”李守禮道。
於是他便差人去衙門把其他心腹一起叫進府來,四個人一起合計,他的那個女婿劉奎反而不在傳喚之列,正事找劉奎簡直就是扯淡……
不過其他三個官員都還有水准,要才華有才華,要智謀有智謀。
太平公主差人找上門來了,形勢已十分明顯,預兆顯現,權力中心的新的一輪角逐已經漸漸拉開了……
對於宮廷政變,李守禮倒是見怪不怪,這些年來大明宮的政變少說也有十多次。
李守禮的處境也很明顯:要麼加入太平公主的行列,成功則大富大貴更上一層樓,至於真正權力是不是在手里,倒也無所謂,今上李旦不是前後當過兩次皇帝麼;要是太平失敗了,沒得說,跟著玩完……
要麼不鳥太平公主的人,也是有風險,如果太平公主成功了,他自然沒好果子吃;甚至爭斗見分曉之前,李守禮就會被太平算計,以防他反戈一擊。
這時就連一向中庸不爭的袁嘉祚都說道:“事到如今,迫於無奈,使君必須得選擇位置了。”
李守禮眉頭緊皺,點點頭道:“本來在幽州過得好好的,哪料找上門來了……諸位以為,我該怎麼辦才好?”
袁嘉祚分析道:“要想裝作不知,置身事外顯然不行了;也不能揭發太平公主的用心,費力不討好的事;但是選擇太平公主的話,我覺得勝算很低,太子不可能束手待斃,何況他名正言順,就算到了那一步(政變),師出有名能讓太子更容易下定決心掌握先機……或許把寶押在太子身上,會穩一點……”
潘大胡子聽罷立刻瞪眼道:“這是什麼餿主意?押在太子身上,就算別人成了,咱們能得到什麼好處,人家根本不需要使君,使君能幫他們干嘛?如果沒成,太平公主會放過咱們嗎?”
一直沒說話的錄事參軍源乾曜冷冷道:“魚立本!究竟是哪邊的人?大伙不能把他擱一邊不管!使君有上位的名分,太平清楚,太子能不清楚?如果魚立本是太子的人,那說明了什麼,說明太子已經提防著使君了,這才弄個魚立本來監視幽州……只要太子成功,使君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眾人面面相覷,皆盡無語,這個魚立本身份實在詭異,他一個宦官跑到幽州來作甚?
袁嘉祚輕輕提醒道:“有沒有可能魚立本是太平的人,故意演這麼一出,給咱們施壓?”
潘大胡子冷笑道:“這樣的主意只有袁兄弟想得出來,七彎八繞的,別人還真會琢磨,也不嫌麻煩。”
袁嘉祚想了想,如果太平公主真的用魚立本演這麼一出,確實有點扯,這手法也太詭異偏門了,可能性不大,他只得說道:“使君平日無事,多請魚立本喝幾頓酒,試探試探才好。”
官僚們七嘴八舌地議論,李守禮一直陷入沉思之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好像走神了一樣。
末了他才問道:“那你們說,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袁嘉祚比較慎重地說道:“還是過幾天再見衛國公比較好,切不能操之過急。”
如果上面的人看到李守禮這副鳥樣,估計多半會鄙視不已,那如果弄出了什麼事來,不是這幫官僚慫恿的,還是什麼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