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輕笑道:“明年花開之時,我再來這里。”
她一邊說一邊提起羅裙,輕快地跑到了桃樹中間。
薛崇訓這處後花園忽然出現了一個仙女,這里仿佛驟然之間美麗了一百倍。
劉禹錫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非虛言也。
“桃花謝了,不過我書房後面有幾株海棠正開得漂亮,我們去看看如何。”薛崇訓喊道。
金城回頭使勁點點頭:“嗯!”她的臉上出現了個小酒窩,十分可愛。說罷跑了回來,突然一下子抓住了薛崇訓的大手:“我們去看海棠吧。”
薛崇訓頓時一怔,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了到了手上,或許太突然了,他幾乎感覺不出她的小手究竟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軟軟的。
二人走到薛崇訓那書房小院門口時,他忽然才想起自己的岳母孫氏還住這兒,現在他手里牽著個年輕女人的手,要是被看見了豈不尷尬?
但他又舍不得放開,只得硬著頭皮往里走,穿過屋檐下的檐坎石路,總算沒見著人便進了書房。薛崇訓急忙拉上了格子門,心里舒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聲“咯”的輕響,他忙回頭看時,書房里並沒有人,不過房間北面有道屏風,擋著里面的暖閣。
薛崇訓正想過去瞧瞧,但手里還拉著金城的手走不開……
拉著她進暖閣好像有點失禮。
他又轉念一想:這里是我的內宅,哪里還有外人?
這是唐朝,貴族男子就算結了婚也可以隨便搞,何必弄得跟偷情似的?
這麼一想,他才平靜下來,毫無壓力。
“海棠在哪里?”金城轉頭問他。
薛崇訓指著後面的另一道拉門:“那邊有個後廊,種了些花花草草。”
於是金城放開了他的手,自己跑過去拉門。
門一開,頓時就聽到了“叮咚”的水聲,那是竹筒里引來的清水流到小水潭里的聲音。
金城的心情仿佛好極了,頓時“呀”地一聲走了出去,口氣里滿是驚喜之情。
“我這小地方,和宮里沒法比。”薛崇訓也向那邊走了過去。
金城道:“宮里悶得很,人很多卻總覺得孤單,還不如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高興……花在那里,果然很漂亮。”
薛崇訓走到門口,一屁股就坐到了地板上,這書房的木地板用的是上好的木材,打磨得光滑,平時擦得一層不染,直接當板凳坐都沒事。
金城看了一會海棠,又蹲在水潭邊上,撩起了衣袖,把手伸到那竹筒下面玩水。
那削蔥似的的白嫩胳膊沾上了晶瑩的水珠,愈發美麗。
金城在看那竹筒里引來的清水,而薛崇訓則在看她,她蹲下身去之後,本來寬松的羅裙就被繃緊了,本來絲質的裙子就又輕又軟,這麼一來那緊翹的臀部輪廓便完全印了出來……
絕對不能讓這個仙女一樣的人損失掉!爭權奪利,到頭來究竟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占有天下最好的東西?
薛崇訓又想起先前她那句“沒有什麼遺憾”的話,總覺得心頭不安生,可又不好直說……
對什麼性格的人說什麼樣的話,有些話本來對一個人可以直說的,但換了一個人就說不出來。
而面前這個金城,本就是心思細微的人,你說一句話,她就能品出好幾句話的味兒來。
難道要問她“你莫不是想自裁明志”?如果她不是那個意思,薛崇訓這樣問出來了,不是會讓她產生誤會,不死也要尋死了?
薛崇訓苦思了一會,只得從側面安慰道:“那件事我已經想到了萬全之策……”
金城立刻回過頭來:“好不容易到表哥家來玩,你盡說些不高興的話!”
“哦。”薛崇訓郁悶地住了嘴,枯坐在那里。
“算了。”
金城站起身,走到薛崇訓的旁邊,也坐到了地板上,她收起笑容說道,“薛郎聽我一句,如果你觸怒了殿下,不僅於事無補,而且連你自身都難保,你還有妍兒……她現在只能依靠你,你就完全不管她了?”
薛崇訓默然,金城對他的處境實在看得十分清楚,有時候他甚至想,這個女子恐怕比許多當朝大臣都要有智慧。
這要是在後世,就算不收她做二奶,聘為智囊也是不錯的選擇……
不過現在是不合規矩的,沒有女人做幕僚的先例。
金城又道:“還有崔家,那日冒犯我的崔莫不過是個大孩子,你干嗎要和他一般計較?崔侍郎才是他們家說話能算數的人,很顯然崔侍郎不願意與你結怨,你又有何必要四處樹敵?這些世家之間的關系盤根錯節,你和他衝突,重要的不是勝負,而是人心!”
薛崇訓沉吟道:“人心?所指的不是民心,是士族之心吧。我的母親當國,早就不得士人之心,我還指望他們呢?”
金城道:“不管怎樣,多結盟少數敵才是明智之舉……有如國家,要是四面樹敵四方征戰,再強也支撐不住,所以太宗皇帝接受天可汗的尊號,結盟外番約法三章,後再征伐敵國,如此才能長治久安啊。”
薛崇訓嘆了一口氣道:“說句心里話,待我母親大人百年之後,結盟不結盟我不是一樣的結果?”
能等到太平老死才玩完都算不錯了,就怕什麼時候倒台,只是薛崇訓不便從口里說出這種話而已。
他又道:“太遠的事懶得去管,眼下你要相信我,定可妥善處置此事,少安毋躁。”
“你仍打算對崔家動手?”金城皺眉問道。
薛崇訓頓時面有怒色,他一想到崔莫那小子就聯想到尹志平,心頭的一股怒火怎麼也無法平息,讓他戾氣橫生。
何況這次角逐如果失敗,太平公主肯定要下旨將金城下嫁到崔家,太平才不管崔家願不願意、更不管金城願不願意。
至於聖旨,讓汾哥寫一張不就得了。
薛崇訓心道:老子把人殺了,看你把金城嫁給誰?
金城那顧盼生輝的目光注視著薛崇訓的臉,將他的表情收在眼底,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情,急忙抓住他的手道:“薛郎,你真的要三思而後行。你不要生氣,我不會讓你受到羞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薛崇訓壓抑住心頭的鬼火亂竄,因為他聽得這話又有點不對勁,他緊張地問道:“你想做什麼?千萬別干傻事!”
金城微笑起來,左臉上又出現了一個可愛的小酒窩,她輕輕拍著薛崇訓的手道:“你不要做傻事才是真的,聽我的話行麼?”
薛崇訓總算忍耐不住,抓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道:“你要以死明志?”
金城臉色驟然蒼白了許多,沉默不語。
薛崇訓道:“人總是要死,何苦急於一時?你應該明白薛某人很難有好下場,到時候沒法了大家再死一塊豈不痛快?”
金城眼睛里忽然就浸滿了淚水:“可是殿下到時候如果逼我下嫁該怎麼辦?我不想你和殿下翻臉,這樣於事無補!”
薛崇訓道:“怎麼辦,大家一塊玩完。我直接調飛虎團出來,先滅崔門再攻丹鳳門,干脆和禁軍萬騎玩一局,游戲結束。”
金城抹了一把眼淚道:“你真這麼想?”
薛崇訓笑道:“你說呢?”
金城輕咬了一下朱唇,臉上紅撲撲的,慢慢將頭靠在薛崇訓的肩膀上,柔聲道:“那我不就成害人精、紅顏禍水了?”
“有什麼關系?”
金城的態度驟變,也許她平常明白事理的形象本來就是裝的,她抱住薛崇訓的胳膊,甜甜地笑道:“那到時候你先把我殺了再去,死在你的劍下感覺一定不錯哦,我在半道上等你相會……”
薛崇訓愕然。
剛才被她誘導了,薛崇訓才說出那樣的話來,因為她在假設一些情況,薛崇訓便順著她的思路來考慮應對方法了……
實際上現在根本沒到那一步,解決問題還有更好的辦法。
可是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這時候他已經沒法改口了。
這時他才看清金城原來是這麼一個人,她的心理根本就十分極端,與平和溫柔的外表簡直完全相反。
就在這時,又見她直起腰來,將朱唇夠到薛崇訓的耳邊悄悄說道:“上次你殺吐蕃郎氏的時候我好高興……”
薛崇訓:“……”
她接著說道:“你這麼對我,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你想不想要我?”
薛崇訓感到十分意外,還沒來得及同意,她又道:“今天好不容易見上面了,不要留下遺憾,我什麼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