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渾軍慕容宣部向東北方向行軍,距離黑沙城八十里忽報突厥騎兵來襲。
鮮卑軍遂調整方向面向擺開對敵,突厥騎兵占據一高處發動進攻,雙方戰了半日不分勝負,慕容宣靡下五部人馬連一部都沒被衝破,突厥騎兵遂遠遁。
追兵追了一會兒就被下令停下來了。
慕容宣召集部將說道:“默啜可汗遠在西北,此時黑沙城兵力空虛,據近幾日的探報附近的突厥人總兵力也就一萬多人。我們無須與之糾纏,目的攻取黑沙城再作打算!”
眾將以為善,遂率兵繼續推進。
短短八十里地被突厥騎兵襲擾了好幾次,但每次突厥人稍有不利便急忙撤退,鮮卑軍抓不住機會,雙方各有傷亡卻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兩天後慕容宣的部隊才到達黑沙城附近,經過幾場來回衝突人馬已有些困乏。
但見突厥騎兵也全部布置在了城池近左,作好防守都城的准備,慕容宣觀其陣營後說道:“前兩日的襲擾突厥人只是為了延緩我軍奪城,而不想決戰故未能取得進展,今日兵臨城下,他們已無路可退,勝負在此一戰願諸軍共勉。”
有大臣建議道:“我大軍千里而來,並不急於一時,又因連番衝殺之後馬力疲憊,汗王可先退十里扎營布防,養精蓄銳之後一鼓作氣拿下城池。”
但馬上就有人說:“突厥騎兵只有那一部,與我纏戰幾次,同樣人困馬乏。並不差別又何須貽誤戰機?”
剛才那人皺眉道:“突厥馬比河隴馬矮小,但耐力卻非常好,我們怎麼能用己之短處和彼之長處相較?”
這時慕容宣開口道:“你們說得都有一番道理,但我軍有人數優勢,不必與之計較。今日兵臨城下如逡巡不前恐夜長夢多。此突厥汗國之地,所住之民皆默啜臣民,拖延下去唯憂意外之援救,到時我們懊悔莫及。”
眾臣聽罷便紛紛喊道:“汗王英明。”
於是鮮卑三萬騎兵便布陣向黑沙城緩緩靠近,他們將軍隊分作五部,前後各兩大股人馬、王旗中軍位於中間,以中規中矩的排列抱團行進。
相比之下,鮮卑人的目標只有一個部隊便能更加集中;而突厥那邊的人馬顯得更分散一些,探得城外騎兵分成了三份,面對西南方以品字形布置,且相距很遠,左右兩翼的陣營幾乎挨到城牆了。
兩軍對陣,淺色調的鮮卑軍和深色調的突厥人就仿佛是一種黑白對比。
大約吐谷渾那邊日照更多的原因,吐谷渾騎兵的衣著以白色和淺灰為主,頭上也包得嚴實,頭巾將腦袋和頭盔一起蒙住,還有的帶著帷帽,紗巾遮著便於阻擋風沙,大多數人都看不見臉。
而突厥人則打扮得黑乎乎的,有的帶著鐵盔兜帽有的披頭撒發,從形象打扮上看起來突厥人甚至比吐蕃和吐谷渾鮮卑人都要落後。
視线中能看見的一股突厥騎兵擋在城池前面,目視估摸著有三四千人。
吐谷渾王帳遂發令旗命令前軍左翼進攻正面的敵軍,一部人馬約六千,大概是突厥人的二倍。
突厥人馬原地不動,鮮卑軍一部前進數百步之遙時,中間的一個一身甲胄的將領便用吐谷渾語大聲喊道:“讓殘暴的北方野蠻人見識咱們鮮卑人的勇猛!”
眾軍搖旗呐喊,氣氛越來越熱烈了,戰馬的馬蹄也跑得越來越快,各營協同向對面衝鋒。遠遠看去他們就像是一片白晃晃的潮水湮沒過去。
手持長兵器的騎兵打頭陣,兩邊都有類似長矛的兵器只是構造稍微不同,名字也不相同。
短兵相接之後,騎兵多以刀劍拼殺,鐵器在人海中亂晃,猶如干涸的池塘魚兒急劇地跳動。
吐谷渾人的刀劍樣式大多是直的,而突厥人則多以彎刀砍殺。
雙方各有死傷,看不出明顯優劣,但突厥人少為了防止被左右圍攻,只有邊戰邊退。
吐谷渾軍以更寬的橫面陣營積極采取進攻姿態。
過得一會兒,斥候報到慕容宣中軍,城池左右的突厥騎兵有移動跡象。
有戰爭經驗的大臣立刻進言:“前軍得利,應立刻增派二軍策應左右,不給突厥人以可趁之機。”
慕容宣以為善,立刻下令調整布置,增派二軍左右推進;中軍及剩下的一部橫向擺開居於後方緩緩前進。
隨著時間的推移,突厥前軍不支已現敗績,不斷後退被殺者甚眾。
果然這時突厥人左右翼的大部分人馬都向中間衝過來了,他們兵力有限開戰不到半天時間就幾乎投入了全部的騎兵。
突厥左右兩軍欲救正在廝殺的前軍,但吐谷渾又有新的人馬推進上來,突厥二軍迫於壓力被迫調整方向面對著拒敵。
戰火已燒到黑沙城眼前,從戰場上抬頭一看,就能看見那座古舊的有些簡陋低矮的城池。
黑沙城城牆上,只見李適之又穿上了他以前那身白色的儒袍,腰佩一把長劍,迎風而立。
附近站著“小可汗”托西及暾欲谷等大臣,他們都站在城頭上關注著這場干系身家的戰爭。
戰場上的形勢一目了然,托西見情況不妙,有些著急道:“退伍可退,下令前軍死戰,擋住那幫鮮卑人!”
這時有的大臣建議城上的守軍准備守城,還有一個建議托西趁都城被圍之前先撤出去,免得變成甕中之鱉。
而李適之卻淡然道:“只是一時不利,這種情況因兵力懸殊本就在意料之中,諸位應沉住氣。”
火燒眉毛的突厥人對李適之的表情很不爽,其中一人沒好氣地說:“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過你萬一被鮮卑人俘虜,就算是個漢人,那鮮卑人恐怕就會將你交給唐朝,有好果子吃?”
揶揄之意李適之是個逃犯,本身就有侮辱鄙視的意思,只是說得比較隱晦而已。
不料李適之並不與他一番見識,仍然保持著那副很裝的模樣說:“騎兵對陣既然沒能取利,突然廝殺下去已無必要,您趕緊下令他們後退避開罷。”
一個大臣忍無可忍道:“前兩日就是這般磨嘰,跑來跑去沒盯著縫一點戰果都沒有,現在又退鮮卑人直接攻城了!”
李適之不理會說話的大臣,抱拳對托西道:“尋機阻礙敵軍鋒芒,內外相互策應攻守兼備打退敵兵,此法是戰前議定的思路。而今兵臨城下切勿輕改策略,否則倉猝混亂無計可施。請托西大臣三思。”
托西回顧左右道:“這漢人獻策,暾欲谷等大臣都贊同,咱們既然采用,便不能半途而廢,不然一開始就該另尋良策。”
李適之聽罷抱拳道:“托西大臣真明智之人。”
托西遂派人出城傳令城外騎兵無須戀戰,先行撤退減少傷亡。
突厥騎兵一退,鮮卑三部便跟著壓了上來,城池附近的河水又淺又緩根本擋不住騎兵,鮮卑人很快就尾隨其後渡過而來。
突厥騎兵到得城門前並不倉猝進城,而是分作兩邊依憑城牆工事而奔。
這個時候鮮卑軍與黑沙城之間已無其他障礙,實實在在是兵臨城下了。
慕容宣按照行軍作戰的計劃目的,並不以吃掉突厥騎兵為主,劍鋒直指黑沙城。
當即就下令前軍一部趁勝攻打南門。
鮮卑騎兵先衝鋒過去准備對城牆上掠射,壓住守軍,後面的人下馬再以長梯等工具攻打奪取工事。
黑沙城看起來確實又破又矮,從城下往上射箭都在射程之內。
這種城池名叫黑沙城,但人們也習慣叫它“南廷”,因為原來建城的人是匈奴,被當作匈奴南部的中心;匈奴如今早已從逐鹿舞台上消失,這片土地上的新演員變成了突厥人,突厥重修了黑沙城作為首都。
無論是匈奴還是突厥都是游牧族,建築工事根本不是他們的長處,所以黑沙的防御能力可見一斑。
在千軍萬馬的奔騰中,城池仿佛在馬蹄聲中顫抖,顯得風雨飄搖。
慕容宣騎在馬上掀起臉前的幕罩,一張瘦弱的臉此時也撒發出了豪氣,他拔出長劍直指黑沙城:“拿下突厥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