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都市 山形依舊枕寒流·番外篇

第71章 叵測

  烈日炎炎,大地流火,七月底的洛杉磯,一如既往的熾熱難當。

  一輛出租車在比弗利山莊日落大道邊上一座莊園外停下,一個穿著體恤短褲的亞裔女子推開車門下了車,她四處看了看路標,確定位置沒錯,這才把錢遞給司機,徑自朝著莊園走去。

  莊園綠樹掩映,一條暗色石子路通向兩扇黑鐵大門,圓形庭院中間一座雕塑噴泉正不停的噴灑著水花,兩輛跑車停在右側並排四間車庫門外,不遠處的露台上,有個白人男子看她到了門口,趕忙起身進了房子。

  女子摁響門鈴,不一會兒傳來問詢的聲音,她用並不算熟練的英語作答,很快大門打開,她才信步而入。

  一個傭人模樣的拉美裔女子迎了出來,她的英語同樣生澀,幾句寒暄之後,引著亞裔女子進屋上了二樓。

  二樓主臥室里,一張寬大的床榻上,一個中年女子靜靜躺著,旁邊放著監測血壓心跳的醫學設備,她的臉上戴著呼吸面罩,面色蠟黃,看上去很是憔悴。

  “玉寧……”床上女子微微抬手,有氣無力衝來人招了招手。

  看到母親病態如此,李玉寧原本硬著的心腸再也堅持不住,眼眶一紅,快走兩步坐在母親床邊,握住那雙干枯的手,哽咽問道:“怎麼……怎麼就病的這麼嚴重了?”

  邱玉蘭不過五十歲出頭的年紀,正是大好的年華,即便生病,也不會一下子就病的如此嚴重,李玉寧心中悲戚,翻看床頭的藥物,半晌後才皺眉說道:“這是……這是治療艾滋病的藥物?”

  雖然猶在病中,聽到女兒如此說話,邱玉蘭還是忍不住臉紅了一下,只是臉色蠟黃,看著並不明顯。

  她有氣無力的解釋道:“一次酒醉,酒後亂性,就……就這樣了……”

  “醫生怎麼說的?”李玉寧忍著淚水,坐在母親床頭,握住她干枯的手。

  邱玉蘭慘然一笑,“能說什麼,只是說保守治療,各安天命罷了……”

  “媽就是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醒不過來了,所以想讓你過來看看你,找你那麼多次,你也不理我……”

  邱玉蘭越說越是傷心,一顆淚珠滾落下來,她閉上眼睛,仿佛透支了全部力氣,氧氣面罩下傳來厚重的喘息。

  “那個……洛里斯呢?”說起同母異父弟弟的名字,李玉寧仍是有些不自然。

  “去參加夏令營了,都沒敢告訴他,只是說我病了,過段時間就會好……”邱玉蘭繼續無聲流淚,許是想到即將撒手人寰,面容悲慘淒切。

  母女倆芥蒂多年,此刻面臨生死大考,終於能夠坐下來平和相處,不再怒目相向。

  “玉寧啊,你和那個宋子平,現在處的怎麼樣了?”

  “裝什麼糊塗呢!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是我弟弟了?”李玉寧習慣性的反諷了一句,隨即想到母親如今的境況,便改口說道:“他早就跟我坦白了……”

  “那你們……”邱玉蘭一愣,“他明明答應……”

  李玉寧深深看了母親一眼,忍住了吐槽母親的衝動,“你們的事情我略知一二,他把你的股份都收回去了,不過錢應該沒少給吧?”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繼續說道:“當時我也懷疑過他,本來我試過DNA,確定了沒有血緣關系我和他在一起的,這事兒我一直沒想明白,直到他發現真相……”

  李玉寧簡單說了李思平和她沒有血緣關系的原因,邱玉蘭聽在耳里,神情變幻,末了才輕輕說道:“李萬成風流一輩子,沒想到竟然也會給別人養孩子,真是不知道該夸他好還是罵他好……”

  對母親的話,李玉寧不置可否,作為女人她很是能明白母親的感受,當年父親寧可被母親分走一半家產也要離婚,就為了娶一個肚里懷著別人孩子的女人,這種挫敗感,是個女人都無法接受吧?

  按照弟弟所說,父親李萬成為了他母親放棄了自己的母親,而他的母親當年卻是因為秦婉蓉才離家出走的,雖然說不能簡單的關聯對比,但也能大致推斷,當年的宋萍何其優秀,而秦婉蓉又如何手段高明了。

  跟了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做了他的女人以後,李玉寧因為和陳姝走得近,和秦家母女有過幾次短暫的接觸,不過都是找人托她走後門看病,交道打的並不多,有限的幾次接觸下來,李玉寧一個最強烈的感受就是秦婉蓉不光是好看,她對人心、對人性的把握,都是她所見過的女人中最厲害的。

  母親邱玉蘭不過是心胸狹窄,論心機深沉,十個她都趕不上秦婉蓉。

  李玉寧曾經不止一次側面提醒過弟弟,但李思平也承認,他也知道秦婉蓉不是易與之輩,但如今木已成舟,只能將錯就錯,林婉已經生了他的孩子,再說什麼都晚了。

  “那你倆現在這算什麼情況,他能娶你麼?”邱玉蘭很是惦記女兒的婚事。

  “娶什麼!他想娶,我還不想嫁呢!”李玉寧滿臉不屑,心中卻有些酸澀,光是秦家母女他都擺不平,身邊那麼多鶯鶯燕燕都顧不過來,怎麼可能會娶她這個名義上的姐姐?

  “可不能這麼說!”邱玉蘭很是替女兒著想,“他那麼有錢,真要能嫁給他,家財萬貫都是輕的,你說單單就漢升就得值多少錢?”

  “是,您這一億多的大房子,都是他買股份給的錢,”李玉寧掃了一眼房子,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她心中泛著嘀咕,卻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有這樣的金龜婿,可不能錯過了!你跟媽不一樣!媽當年和你爸一起白手起家,怎麼著他也不能短了我的那一份!現在這樣的年輕人不好找,你倆也沒血緣關系,那不是正好麼!”

  “您就別提您當年白手起家的那檔子事兒了!”李玉寧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始吐槽起母親來,“當年我爸收廢品起家,倒騰衣服家電開游戲廳,哪樣你跟著忙活了?我記事兒起你就天天打麻將逛街!別跟我說您也白手起家啊,我不信!”

  “你這孩子!”邱玉蘭明顯被女兒噎得不行,抬手指了指女兒,卻沒有做到,手舉了一半就落了下來,“我都這樣了你還這麼氣我!”

  李玉寧一想也是,但她從父母離婚開始就對母親不假辭色,多年來母女離心,冷不丁就要母慈子孝,根本不現實。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不說話,說話那就肯定是夾槍帶棒、沒個好聽的。

  娘倆默然半晌,邱玉蘭才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寧啊,媽已經這樣了,都不知道能活幾年了,有一天媽要是走了,你這個弟弟,你可得幫著照看啊!”

  聽她這麼一說,李玉寧眼眶又紅了,從內心深處說,她壓根不接受這麼個弟弟,但母親現在這個狀態,她實在是狠不下心說出心里話來,便無奈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媽沒跟洛里斯的父親結婚,所以這個家產你不用擔心,他分不走!”邱玉蘭費力抬起手指,指了指床頭的抽屜,“媽名下就這套房子,幾輛車,還有些股票,銀行卡里有些現金,具體的都在這里了。”

  李玉寧點點頭,並沒有打開抽屜看看的意思,“媽我不缺錢,這些你就都給洛里斯留著吧!”

  “當媽的怎麼能那麼偏向呢!”邱玉蘭白了眼女兒,有氣無力的說道:“遺囑媽都准備好了,你們倆一人一半,洛里斯的那份由你負責監護,直到他成年……”

  “行,你放心,等他成年了,我就都給他!”

  邱玉蘭明顯一愣,過了半晌才說道:“你爸當年走時留下的股份,你那份兒,還在自己手里麼?”

  李玉寧聞言一愣,“我哪有股份!不都是些固定產麼!問這個干嘛?”

  李萬成當年過世,家產分配上,唐曼青帶著一兒一女繼承了大部分,李玉寧作為李萬成的合法婚生子女,也繼承了一份遺產。

  因為母親和舅舅的陰謀詭計,唐曼青那三口人的遺產全部被母親巧取豪奪走了,李玉寧那份便顯得微不足道,給她的也都是商鋪地皮等當時看著不起眼的一些東西,少數一點現金,她一個學醫的也用不到,一直在銀行里存著吃利息。

  但隨著時間推移,時過境遷,當年的商鋪被拆遷重新開發,地皮是手續齊全的建設用地,更是增值數十倍,如今李玉寧名下光是商服收租都年入幾百萬,地皮倒是一直留著,如今價值已經三四個億了。

  “媽沒別的意思,就是問問。”邱玉蘭點點頭,“那里有分遺囑協議書,你看看簽了,媽就放心了……”

  李玉寧有些莫名其妙,“遺囑還需要簽字的嗎?”

  “美國這邊是要的吧?我也不懂,你看看簽了吧,也不麻煩……”

  李玉寧打開抽屜,一個厚厚的文件夾,里面有銀行卡,有產權證,有股權證書,還有一沓厚厚的遺囑。

  遺囑是中英雙語的,看著不難理解,李玉寧英語口語一般,閱讀能力可不一般,她沒當回事兒,一頁一頁翻著,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文件實在是有點多,每一頁都簽字,也是個工作量不小的活兒。

  看她動筆開始簽字仿佛垂危的邱玉蘭眼中露出關切神色,身體竟然微微抬起了一些。

  早就察覺哪里不對勁的李玉寧一下子發現了母親的異常,她瞬間福至心靈明白過來,一把扯下已經簽了字的十幾張紙,幾下撕得粉碎,最後還是覺得不放心,干脆把帶著自己簽字的碎片收攏起來塞進嘴里嚼碎咽下。

  她咕咚咚喝了一大口水,這才指著母親說道:“邱玉蘭!我沒想到!你連自己女兒你都算計!你還是人嗎!”

  “玉寧,你聽媽說……”邱玉蘭想要下床,卻怎麼也下不來床。

  李玉寧冷笑一聲,“都這會兒了,還跟我演戲呢!”

  邱玉蘭面現尷尬神色,“不是演戲……真的好幾天沒吃飯了……餓得沒力氣……”

  李玉寧一愣,她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母親這個狀態,不太像是裝病……

  但那喝了半杯的紅酒,塞在椅子後面的情趣內褲,還有那個在露台上一閃即逝的白人年輕男子,以及穿插在遺囑協議書里面明顯前後邏輯和內容都不連貫的打印紙,一切的一切,都告訴她,這是母親設的局!

  “媽真的得了病,但不是艾滋……”邱玉蘭以為女兒看穿了自己,干脆不再遮掩,“這病需要節食配合治療,所以……”

  “這話你騙別人還行,你忘了我是干什麼的了!什麼病需要你節食,還能讓你穿情趣內褲!”母親的話變相確認了她的猜測,李玉寧怒火中燒,“利用我的孝心來謀奪我名下的財產,你就那麼愛你的兒子嗎?虧我還覺得你好心,要把財產留給我一半!我那一半也壓根是假的吧!”

  李玉寧一把撕碎剩下的打印紙,連那些產權證書銀行卡什麼的都沒放過,撕了個粉碎全部都扔到了依舊有氣無力的母親臉上,“以後就跟著這些錢和你兒子過吧!咱倆從此斷絕母女關系!死在這里,永遠不要再來找我!”

  聽到吵鬧聲,那個不知道藏在何處的白人男子衝了進來,將怒氣衝衝要離開的李玉寧堵在門口。

  “干嘛?今天不給你我名下的財產,你就不讓我走了?”李玉寧回頭看著母親怒目而視。

  “玉寧,媽手上沒錢了,房子要交稅,還有不少外債要還,你就當幫媽了!不要多,兩千萬美金就夠了!”邱玉蘭撐著身子起了床,她為了假戲真做,幾天來餓得頭暈眼花,卻沒想還是功虧一簣,被女兒一眼看穿。

  “讓他給我滾開,否則後果自負!”李玉寧剛掏出手機,卻被那白人男子一把奪走,她看著無比陌生的母親無動於衷的站在那里,失望徹底淹沒了她干枯的內心。

  她極其隱蔽的按動了身體上的某個地方,隨即自嘲一笑,原本用來防備突發情況的備選項,竟然最後用在了自己的母親身上,何其諷刺,何其荒唐!

  她也不走了,好整以暇在椅子上坐下,看著虛弱無力的母親和站在門邊堵門的白人男子笑著說道:“邱玉蘭我勸你還是吃點東西補充一下能量,長期這麼下去會對身體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傷,到時候真要把自己玩死了,你可就虧大了!”

  邱玉蘭蠟黃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衝白人男子點了點頭,這才拿起床頭櫃上的食物水果吃了起來。

  李玉寧靜靜看著母親,仿佛在看一個路人,她從小就知道母親天性涼薄,除了有個好看的皮囊,可以說一無是處——除了把自己生下來這件事之外,而這件事是對是錯,也是個未知數。

  “咦?”不知道是吃了東西有力氣思考了,還是吃的東西能補腦子,邱玉蘭一下子反應過來,“你為什麼突然這麼淡定了!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沒有手機,用什麼報的警?”

  李玉寧好整以暇,微笑著說道:“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有上億的資產,我還有一個身家萬億的名義上的弟弟、實際上的男朋友,哪怕我自己想不到,也會有一堆人為我的安危考慮,你就用這麼一個你養的小白臉就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然後強買強賣逼我簽字,怎麼說呢,我覺得你還不如當年欺負青姨娘倆的時候有本事呢!”

  “你……”邱玉蘭明顯恢復了一些力氣,臉上表情也更加豐富起來,想到女兒可能報了警,也可能有些別的什麼手段,她不由有些害怕起來。

  她如今債台高築,全靠著以前的底蘊支撐,這會兒要是在被警察盯上,那就真的沒有好日子過了。

  邱玉蘭大聲叫喊,吆喝白人男子進來,提醒他注意安全,趕緊准備車輛把李玉寧帶走雲雲。

  李玉寧一點都沒有即將深入虎口的自覺,對方到現在都沒想到搜她的身,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白人男子聽邱玉蘭一說,倒是一下子反應過來,直接過來就要搜李玉寧的身。

  李玉寧早有准備,順從起身,待他低頭搜她短褲的時候,抄起手邊的金屬擺件,直接敲在男子的的後腦上。

  她多年學醫,對人體無比熟悉,這一下瞄的就是既能讓對方失去行為能力,又不會造成致命傷的。

  但金屬擺件畢竟不是手術刀,她面對的也不是安靜躺著被麻醉過的病人,白人男子好死不死感覺到了不對,一抬頭,正好被李玉寧砸在了腦門上。

  一縷鮮血從白人男子的額頭上流了下了,他明顯沒有如李玉寧預期那般暈倒在地,而是惱羞成怒,一把掐住李玉寧的脖子,惡狠狠的將她推到牆角,抬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

  “親愛的,不要!”邱玉蘭看到情人的樣子也嚇壞了,真要在這里弄死了女兒,別說那些錢得不到,單單是警察把他們堵在房間里就夠她死得不能再死了,她嘰里哇啦說了半天,才算是緩解了情人的怒火。

  男子惡狠狠吐了口唾沫,三兩下扯掉李玉寧的衣服,將陷入半昏迷狀態、赤裸著身子的女孩卷進毯子,抱著下樓塞進了車里,拉著邱玉蘭,駛離了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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