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的黑影籠罩在布魯的心靈,猶如黑夜覆壓這片大地。
他承受這些沉重的同時,也找不到方向。
也許他的生活,根本沒有方向…
弗利萊牧場北之曠野,燃燒著猖獗的篝火。
布魯於門前眺望,四女陪在他的左右。
他沒有看北方的焰火,而是望向北空迷茫的星辰。
布魯找尋屬於他的那顆星,他要從星的亮度,猜測自己今晚的命運。
只是,他不知道代表自己的星座在哪,也不懂得如何預測命程。
或者,他應該找靈智…
“你不要我們陪你去嗎?雖然陛下明令除了你們宗族,今晚不准任何人踏入你們的警戒范圍,但我們是你的女人,也算宗族的成員。”靜思悲怨地道。
“我都不被他們承認,何況你們呢?”布魯苦笑,他看著靜思,道:“雖然他們與我相互不承認,但我們到底是一脈傳承。既然說好是家族的事,我單獨過去吧。生死不能勉強,生時由不得我,死也不是由我們操縱。我只能夠發誓,我會珍惜我的賤命,為我的生存而戰。因為,這是我活著的最愚蠢的目標。靜思,你照顧好瑩琪,她像我一樣,沒有地方可去。”
瑩琪抱著他的大腿,淚哭道:“雜種,我跟你去吧,雖然我生得矮小,可是我很厲害,絕對一騎當千,讓我過去奸嗎?”
布魯把她抱起,輕吻她的淚臉,把她塞給儷倩,道:“不至於因這事置我於死地的,雖然這是不可原諒的孽,卻不是致命的罪惡,你們放寬心吧。”
“嗯。”靜思一如既往的冷靜,“你記得回來,我們在等你。”
“你有些像水月,然而終非是她,你有你的獨特。”布魯輕言,轉身前行。
水月靈性格雖變得冰冷,卻不是靜思這樣的沉靜性格。
仿佛遇到什麼事,靜思都能承受並處理。
這種強韌的心理,被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擁有,誰對誰錯?
靜思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神秘地哀笑,輕聲怨道:“我不介意你拿我跟水月比較,我也常拿自己跟她相比。她是精靈族最年輕的、最美麗的翼精靈吧?我也不輸她多少!我是魔族與人類的混血美人兒,魔族最真實的遺證!…在我的成長中,你會看到我的魔魅邪艷,不會輪給水月的冰清玉潔。”
布魯沒有回言,也沒有回首。
他走得很緩慢。
卻走得很堅決。
男人前行時,不管快或慢,須堅定目標!直至他隱入黑夜,四女仍然佇望。
瑩琪和眠春的低泣,飄浮於夜空里,像是彌漫的霧雨,停不了、散不去。
“四柱漂亮的望夫石,怕是永遠望他不回來了。”四女茫思之際,雪蓉調侃的聲調響起,她們轉首看去。
依稀的光线中,伊梅、莉潔和雪蓉三女飄然而至。
儷倩和眠春急忙朝雪蓉施禮問好。
靜思和瑩琪卻對三女視若無睹。
“靜思,姐姐來了,不招呼一聲嗎?”
“沒心情…”
“需要姐姐幫忙嗎?”
“公主的心情很好啊?”靜思不耐煩地反問一句。
雖然她是雪蓉的妹妹,然而見到雪蓉卻不喊姐姐,倒是雪蓉常常以“姐姐”自居。
雪蓉話中帶刺地道:“眼看著討厭的家伙被他的家人殺死,我的心情能不好嗎?”
靜思微怒道:“有多好?”
“啊嗯…好得不得了。”靜思惱怒地瞪她一眼,轉身走入閣樓,“眠春,大門鎖緊,別讓我看到瘋婆子。”
“靜思姐姐,公主跟進來了,肥婆和伊梅姐姐也進來啦,我鎖門沒有用。”眠春嚷嚷著,她巴不得雪蓉進來得如此及時,這樣她誰都不用去得罪,多好!
靜思轉身,盯著雪蓉,冷言道:“公主,這里不歡迎你,特別是今晚。”
“真是太不巧了,偏偏今晚我喜歡在這,嘻呀!”雪蓉平時端莊貴雅、氣質如深山幽蘭,然而跟她比較親近的人,都清楚她若是耍賴,臉皮比“厚顏無恥的男人”還要厚,布魯曾經深刻地體會過雪蓉的這種“良好素質”。
伊梅失笑道:“公主,別逗靜思了,她很擔憂呢,你這樣刺激她,會把她弄哭,你又得哄她笑…”
雪蓉臉上的笑容冰凍,幽然嘆道:“我寧願她哭著要我哄她,可惜她的心智發育太快、懂事太早。父親死的那年,她沒再叫過我一聲:姐姐,那年,她才四歲…”
她走到靜思身前,右手撫摸靜思的黑發,“不管命運如何安排,也不管你如何抗拒,我們有著共同的父親,不是嗎,小靜靜?”
“別叫我小靜靜,我不是小女孩,我比你更女人…”
“你比我更女人?因為你是某個半精靈的姘婦?”
“你是不是要跟我打架?我說過不怕你…”
“留些力氣救你的姘夫吧!他今晚無法蒙混過關,母皇也清楚你不會乖乖守候,所以讓我和伊梅監管你。若你想要去救他,從現在開始,你得盡心盡力討奸我。嗯,先叫聲姐姐聽聽。喏,儷倩,把這小東西給我玩玩,粉妝玉雕的,很好玩的樣子。”雪蓉把瑩琪從儷倩懷中抱了過來。
瑩琪跟她不熟,掙扎叫道:“臭女人,玩你的布娃娃去,我是有血有肉的美麗精靈,不是你的玩具,別逼我跟你打架哦!”
“喔?你跟我打架?是不是真的啊?”雪蓉饒有興趣地盯著惱羞成怒的瑩琪,等待她的回復。
瑩琪狠狠地甩臉,怒哼:“等我長大後…”
看來她很清楚自己不敵雪蓉,也很清楚自己永遠都不會“長大”。
“等半精靈死了,你做我的寵物吧?”
“我要跟雜種同生共死…”
“這麼痴情?”
“我是純潔的精靈。”
“你說什麼?”雪蓉疑惑地問,她忽然發覺,懷中嬌巧精美的精靈,說話有點“與眾不同”,三言二語中,一半以上的對話顯得“前言不搭後語”,難道她的腦袋秀逗?
“沒跟雜種前,我很純潔的。”瑩琪以為雪蓉懷疑自己的“純潔”,想想自己也不純潔了,特意對“純潔”解釋一番。
雪蓉突然把瑩琪塞到莉潔胸前,道:“你抱她吧,她的腦袋結構跟你的相似。”
“公主姐姐,我沒有她這麼白痴,我比她聰明。”莉潔不服氣地說,她知道瑩琪的智商跟年齡不成比例,所以她堅決反對雪蓉“間接侮辱”。
雪蓉置若無聞,找了座椅坐下,嚴肅地道:“儷倩,今晚我們被限制。你是宗族戰士,可以過去看著。說真話,我不希望半精靈被殺,他是我妹妹愛著的男人,若他死了,有人會瘋掉…”
靜思冷冷地瞪她一會兒,也找了座位坐好。
各女相繼入座。
儷倩奔入夜中。
……
布魯到達篝火會場時,家族成員幾乎到齊;但他發現布詩沒在場,為何他會在意她呢?
她為何沒有出現呢?
他與布詩之間,有點像他與布菊,都是說不清楚的。
亂倫曝光後,首次正式與宗族長輩見面,他不覺得臉發燙(也許是臉皮太厚,燒鐵也烙不出個紅印),雖然明知亂倫不對,也明知宗族要懲治他,然而,既來之則安之,一切事情總有順序,那船到了橋頭也就直了,多想有用嗎?
不如!
坦坦、蕩蕩。
坦坦蕩蕩地,坐到布菊身旁;坦坦蕩蕩地,給她一個輕吻。
坦坦蕩蕩地說一聲:“別怕,沒事。”
宗族成員看著布魯言行舉止,他們表現得異常的沉靜。
若說有什麼需要反對的,怕也只能在之前反對才有效。
布菊與他,就這麼回事。
反對,或支持(絕無可能),都改變不了事實。
他們能夠做的,便是在今晚,尋個了結的方式。
熊熊的火焰,在原野上燒著;燒在人的眼中、也在人的心底燒著…
布卡對布魯像是比較有感情,他哀嘆道:“布魯啊,你似乎沒有懺悔的意思,你犯的過錯…”
“所以說,請你們別懷疑我的血統,我傳承的就是這個種族的肮髒無恥,比你們都要正統!”布魯冒昧地打斷布卡的話,他環顧四周,深吸一口氣,冷然地道:“我知道我做了什麼事,今晚我過來這里,不是為我的行為辯駁,我純粹是覺得自己屬於狂布,單純地來參加家族的會議,以及想知道你們對我的判決。”
布塵冷笑道:“別說得如此正義凜然,你不配…”
“塵兒,閉嘴!今晚的事情,由你父親和你七叔說話,我們旁邊觀望。”布同嚴聲厲色,這跟他平時的和藹可親沾不上邊,看來他也很為這件事而憤怒,另外一個使他對布魯不客氣的原因,則是眾所周知的。
布塵並非像他的父親那般暴躁,他的性格有點像布血,雖然沒有布血那樣的冷酷,卻是年輕一輩中最沉靜的,並非他是最陰險的;他像他的父親一樣的驕傲,絕不會耍陰謀。
狂布宗族,真正懂得使用腦子處理事情的,只有“狂布的軍師”布同。
至於他的兒子布明,是否如他一樣運籌帷幄,則不得而知,人們只知道一件事情:布明曾經伙同外人,試圖迷奸兄長的女人…
布羈怒道:“四叔,這事不能夠由你們老一輩說了算,我們也要參與進來。我們宗族並非善輩,卻也不曾搞出‘亂倫’丑事。我們可以‘亂別人’,但絕不能夠‘亂自家’。他的所作所為,超出我們的‘道德’,血咒怎麼能夠讓他繼續傳承?我主張把他殺了,讓血咒回歸正統,別叫半精靈丟狂布的臉。”
布明和布塵,異口同聲地表示支持。
一直憎恨布魯的布乖,表現得最為出格!她坐於另一面,遠遠地朝布魯吐口水。
布贏默然起身,他仰望夜空一會兒,垂首落聲道:“血咒的傳承,不是由誰說了算。能夠繼承血咒的,都擁有他的天賦。你們或許不了解,我的父親跟我的兄長,都憎恨血咒。傳承血咒的同時,也等於背負所有的責任和罪源。布羈,你們忽略歷史中重要的一點,就是血咒承載者,沒有多少個能夠得善終。我不喜歡他,但我很敬愛我的哥哥,我不打算參與任何傷害他兒子的事情,我也不干涉你們對他做什麼。他罪有應得…當初我哥不應該在精靈的肚子播種。肮髒與純潔衝撞,衍生出來的品種,其不穩定性、及亂性是必然。抱歉,先退。”
“三叔,謝謝。”布魯看著布贏撤開人群離去,他喊出心中的感激。
“不管你生死如何,幾十年後,我見了我哥,我跟他謝罪。我對不起他,但我沒辦法,我很無奈…像他當年一樣無奈。他選擇保護我們,但我不能夠保護你,希望你能保護自己。因為在這世界,沒人能夠保護你。”布贏的聲音越來越遠,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黑夜。
“三叔走了,你們想說什麼便說,要做什麼便做,無須顧忌。”布魯很清楚,布贏是父親的胞弟,宗族其他成員多少顧忌布贏,然而布贏一走,他們就無所顧慮了。
布同轉臉看著冷酷不語的布血,他道:“七弟,你說句話…”
布血舉起手掌向他,意思是很明顯,不願意聽他繼續說。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布血身上。
布菊慌張地看著父親,哀泣道:“爸爸,他沒有傷害我,你放過他奸嗎?”
布血緩緩地站起,冷聲道:“布魯,有何遺言?”
布魯內心劇震,猛地起身,與布血隔火對峙…
“無親無故,何來遺言?”
“你終於覺悟!雖然你使我女兒名節敗壞,也令家族蒙羞,但我喜歡你的氣度。為了我們在統都做人質的兒子,我們曾經一致決定殺你並取而代之。然而,自你回歸宗族,我看得出你是年輕一代中最優秀的,有資格做二哥的兒子、也有資格繼承血咒,因此我本打算,犧牲兒子的命,也保你到最後。你不應該強暴菊兒,她是你的妹妹…就這樣吧,要活命,贏我!”布血離奇的沒有以往的冷酷,反而多了些無法言傳的親切。
但布魯很清楚,布血是下了必殺他之決心。
他知道布血很強,連父親都忌憚布血三分。
狂布宗族,說白了,就是獸族的演繹,擁有許多獸族派系的武道傳承。
布血所承之武技,乃是除了血咒之外,最強的宗族血限。
他的血限武道,依承繼者本身的天賦決定,天賦越高、成就越大。
若是他的血限武道,被天賦高得難以想像的家伙繼承,即使不能夠凌駕龍獸血咒,亦不會輸之多少。
因為,他所承繼的,是萬獸之王的狂化殺技:獸魂狂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