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西邊的這座院子,原來是馬夫楊勝住的地方。此時這里站了許多人,因侯爺沐晟親自來了。
沐晟一邊點頭、一邊抬手做著手勢,他無法逐一回應官吏和奴仆們的禮節話。
他走到了屋檐下,目光注視著繩子上晾曬的衣裳,還伸手輕輕摸了一下。
那些衣裳看來掛很久了,已蒙上一點灰土;但弄得非常平整,不像是粗手粗腳的人所為。
“楊勇家里有婦人?”沐晟問道。
其中一個奴仆道:“回侯爺話,楊跛子是光棍漢,不過有人看見他家里時不時有婦人進出。”
沐晟又問:“甚麼樣的婦人?”
一時間也沒人說得清楚,大抵是個頭上包著布巾的中年婦人。
這時一個管事兒的走上來,在沐晟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沐晟的神色微微一變,回顧左右,接著向屋子里走了進去。
走到門口他轉頭道,“帶她進來說話。”
不一會兒,管事兒的就帶著一個胖婦走進這間房里,那胖婦自稱是沐府奴仆的妻子。
胖婦神秘兮兮地小聲道:“大伙兒說的婦人,我見過不止一回,長得像個狐狸精,骨頭里一股騷氣。就楊跛子那模樣,我早知道要出事……”
沐晟眉頭一皺,旁邊的管事馬上開口道:“說要緊的!你方才不是說見過誰?”
胖婦恍然道:“估摸著有一個月了,那天楊跛子家門外來了輛馬車,走下來了幾個人……好像是三個,從我家窗縫里看不太清楚什麼模樣,不過有一個穿藍色衣裳的,穿得可好。他們進去後說話,我也沒聽明白。倒是躲在這邊榕樹後的公子,我倒是看清楚了,那不是侯爺的表侄子麼……”
“表侄子?”沐晟盯著胖婦。
胖婦瞪眼道:“老夫人生辰,就是那公子叫侯爺表叔呀,那他不就是侯爺的表侄子?”
沐晟馬上想起了是誰,不過仍然問道:“長得眉清目秀,個兒高、身材單薄,十幾歲年紀?”
“對!長得可不錯哩!”胖婦如雞啄米一樣地點著頭。
沐晟不動聲色道:“你倒是知道得不少。”
這句話反而鼓勵了胖婦,她便繼續囉嗦起來。
不過都是些侯府上雞毛蒜皮的事,完全與沐晟關心的事毫無關系。
於是沐晟就讓她走了,並告誡她管住嘴……然而這句話可能沒什麼用。
沐晟在楊勇家里又呆了一會,未發現更多线索,便離開了此地。
回到府中,沐晟在房里走來走去。
旁邊的夫人陳氏正在做著針线活,她終於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活,抬頭嬌嗔道:“侯爺一直走,晃得我頭都暈了。您是不是有甚麼心焦的事?”
沐晟道:“平夷族作亂之事,我什麼都准備好了;朝廷卻忽然下旨把大權給漢王,甚至趁機讓漢王節制都司、衛所兵馬,兵權隱隱已凌駕在我之上。此事十分蹊蹺……”
陳氏嘆道:“漢王是皇帝的親兒子,侯爺怎麼與他比,這有何蹊蹺之處?”
沐晟搖搖頭:“那之前的幾個月為甚沒動靜?”他說罷忽然停下腳步,沉聲道:“我懷疑耿琦的那豎子,投靠漢王了!”
“啊?”陳氏的神色也嚴肅起來,“那不是恩將仇報?”
沐晟道:“我仔細替他們想了想,如今耿家有三兄弟已完了,耿琦父子可能想找出路。”
陳氏皺眉道:“只有沐家才能庇護他們罷?”
“還有一個,漢王!”沐晟臉色鐵青道,“只有漢王!這是耿琦父子剩下的唯一選擇。”
陳氏輕輕搖頭道:“我還是不敢贊同侯爺。漢王不是斬了長興侯,那是與耿家有仇的人……就算戰陣上的事能放下,但耿琦表兄、他不像是會出賣沐府的那種人呀。”
沐晟道:“我忽然想起了老娘的話,老娘曾說耿琦是知好歹的人,可他那兒子不太懂事兒。”
夫婦倆面面相覷,沐晟道:“我得在耿家莊園上安幾個軍戶進去,把事弄明白了……”
片刻後,他忽然又冷笑道:“漢王用兵穩當?他從來沒和夷族打過交道,連一個夷族人也不認識,根本不懂雲南各地是怎麼回事。我看他如何收場!”
……自從朱高煦對沈徐氏非禮之後,沈徐氏就再也沒有主動邀請過朱高煦。
但昨日的聖旨一到雲南,沈徐氏的消息很靈通、很快就送來了請帖,希望朱高煦有空時能經常去梨園喝喝茶、看看戲。
那娘們還是很識時務的嘛,現在應該知道、在雲南究竟誰才是最靠得住的人了!
朱高煦收住笑容,決定先去把私事辦了,看看沈徐氏這回又是甚麼態度。
親王也是可以去戲院的,不過最好還是別弄太大的排場。朱高煦換了衣服,叫王貴備好車,利索地就出門往梨園去了。
梨園大掌櫃徐財六出面接待,今天沒安排朱高煦去戲院,卻帶著他到了戲院後面。
沿著迂回的廊蕪走進去,里面竟別有洞天。
酒樓和戲院後面有一片園子,里面亭台樓閣、花草樹木應有盡有。
朱高煦等人一到了這地方,外面的喧鬧頓時就聽不見了,只有些許絲竹之聲隱隱約約地傳進來,當真是別致的所在。
徐財六引朱高煦等到了一棟白牆青瓦的清雅建築內,請他進了一間廳房,又叫陳大錘、趙平等漢子分別到兩邊的廂房里入座。
朱高煦看了一下格局,這廳堂門口是走廊,有人守著;兩邊的房間是自己的護衛。
他走過去,掀開後門,外面是一處木頭搭建的觀景陽台;入眼處便是一片清澈見底的池塘,池塘周圍正是這座園子最開闊的地方。
“有趣,這廳房建得當真有趣。”朱高煦站在陽台上贊了一聲。
這時,一群年輕貌美的小娘魚貫入內,排成兩排向後門外的朱高煦見禮。
朱高煦轉頭看了一眼徐財六,擺了擺手道:“我等你們家主人來談事。”
“你們都下去。”徐財六馬上揮手,他又抱拳道,“請公子稍候,夫人快到了。”
朱高煦點點頭。
等了一陣,沈徐氏終於來了。朱高煦收住觀賞風景的目光,轉過身來打量著沈徐氏,頓時臉上就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沈徐氏不再是此前那樣捂得嚴嚴實實的素淨打扮,今天她外面穿了一件桃紅色的對襟薄絲披風,里面是淺紅的坦領束衣羅裙,五彩的帛帶隨著步伐輕輕飄蕩。
飄逸靈動的外衣很薄有點透,里襯卻很緊致合身,把她那凹凸有致弱骨豐肌的婀娜身段顯露得恰到好處。
她的面部线條柔和圓潤,施了精細的粉底胭脂,更是玉白朱紅分明、艷麗非常,內雙眼眼皮的清亮眼睛也顯得愈發媚氣多情了。
而她端莊講究的儀態,卻掩去了艷美中的俗氣,叫朱高煦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
“妾身讓殿下久等了呀。”沈徐氏將雙手捧於腹前,穩穩地屈身在那里,臉微微向一側傾斜,眼睛看著地面。
不管女子的性格如何,這動作就讓她在男子面前顯得順從而謙恭。
朱高煦抱拳道:“無妨無妨。”
他馬上又笑道:“剛才徐財六帶了一群美女進來要我挑,我都趕走了,我要的是沈夫人。沈夫人一來,果然是珠玉與瓦碩之別,等得值!”
沈徐氏嬌聲道:“您貴為親王,這樣調戲一個寡婦好麼?”
“哈哈哈……”朱高煦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的目光一直都在沈徐氏身上來回,好像總看不夠一樣。他終於說道:“你我已有肌膚之親,何必再遮遮掩掩,今日沈夫人再陪陪我何如?”
沈徐氏卻故作生氣道:“殿下倚強凌弱,還好意思說呢!”
朱高煦背過手踱了兩步,忽然徑直道:“沈夫人消息很靈通嘛,現在你明白了,我在雲南布政使司可不只是個擺設。”
沈徐氏道:“妾身在雲南做生意,自然與各衙署的官吏有來往,知道點消息不是很尋常麼?殿下身份尊貴,整個西南也無人敢對您不敬,妾身也無不敬之意。不過殿下若是覺得與妾身還有幾分情誼,妾身可得勸您兩句。”
“哦?”朱高煦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道,“有甚麼話但說無妨。”
沈徐氏小心地說道:“殿下調動那麼多人馬,欲大軍進軍越州。可越州作亂的夷族,真會與您一較高下麼?”
朱高煦聽罷笑了笑,在木地板上走了幾步,忽然轉身興致勃勃地說道:“沈夫人陪我賭一局如何?”
沈徐氏微笑道:“殿下要怎麼賭?”
朱高煦道:“就賭平定越州之亂的時間,以兩個月為期限,從今天算起!兩個月內,我不能完全平定越州之亂,沈夫人想要甚麼彩頭,只管開口,我馬上輸給你;若是我辦到了,沈夫人得心甘情願侍寢一晚,讓我滿意為止。”
“殿下……”沈徐氏臉一紅,“您把妾身當是梨園的姑娘麼?”
朱高煦笑道:“願不願意罷?”
沈徐氏道:“只兩個月,無論我要甚麼,都可以?”
朱高煦點頭道:“相信一個賭徒的修養,願賭服輸。”
過了一會兒,沈徐氏別過頭去,臉頰紅紅的,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