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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881章 有朋自遠方來

大明春色 西風緊 3084 2024-03-04 21:32

  隨軍的工匠、與廣東布政使司調集的匠人們,日夜趕工修繕的戰船。

  停泊在珠江的船只,損壞不大,多是桅杆、甲板與船樓等處破壞;而那些船體與骨架受損的船,已不能繼續出征。

  船只大致修繕之後,海軍各隊陸續離開珠江口,在海面上重新編隊出發。

  原先海軍的部署,是離開大明國境之後,於安南國松台衛、峴港停留修整補給。

  而今他們在廣州府耽擱許久,中軍便決定只在峴港作短暫停留、補充淡水等物資,然後立刻直趨真臘西貢港。

  仿若遮蔽海面的龐大艦隊,沿著離陸地不遠的海路航行;直到安南國境,幸運地再也沒有遇到大風浪。

  只不過,在這個季節里南方的雨水仍頻,暴雨經常出現,小風浪亦是幾無一日消停。

  尋常的風暴,倒並不能阻擋海軍的海船。

  艦隊終於航行到了安南國南邊的峴港,一路還算順利。

  這時劉鳴與唐敬,接到了軍令。

  中軍下令:為節省時間,各船上的將士不得上岸,戰船只在海港中作短暫停留;各船將領帶隨從上岸,采運所需之物。

  不過中軍為了安撫將士,又下令,諸將派人從港口搬運酒水上船,允許將士們飲酒。

  劉鳴乘坐小舟上了碼頭,他發現港口那座城寨的土牆十分低矮;里面那些破舊的街巷之間,也沒看到多少大明官軍的蹤影。

  劉鳴頓時有些困惑,因為在中央朝廷的卷宗里,峴港已經設置了大明朝的“使城”。

  劉鳴暫且與指揮使唐敬分別,前去拜見王景弘與陳瑄。很快迎接海軍官員的當地文武,從另一處碼頭過來了。

  大伙兒一番簡單的禮儀之後,由駐守當地的文武官員敘述、方才解開了劉鳴心中的困惑。

  原來“使城”不在碼頭上,而在港口碼頭與會安城之間,官軍重新修築了一座多邊形的棱堡。

  劉鳴因為不在兵部,事先沒有仔細了解峴港的情況。

  當地來的一行人里,有個文官說道:“會安城離港口尚有一段路程;因朝廷最看重的是峴港港口,官軍便未進駐會安城。而在碼頭上、已經有許多當地人的房屋了,官軍若在此地修建堡壘、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動亂;於是咱們的堡壘,就建造在碼頭南邊;一會兒諸位登上土牆,便能立刻看到。”

  劉鳴回應道:“本官明白了。”

  那文官循聲轉頭,看向劉鳴,便又拱手道:“大明在安南國駐扎了近兩萬官軍,並與安南國陳氏交好。占城國與安南國的情狀卻全然不同,官軍在此地的兵力又很少、不足以控制大城,於是使城更不能設在會安。”

  這時,位於中間的大將陳瑄開口道:“附近瀚江江面上,停靠著一只大船,掛的是軟帆。咱們已派人去盤查,眼下還未回稟消息。你們知道那是甚麼人?”

  剛才說話的文官立刻答道:“回陳將軍話,下官等已問過了,那是印度來的船,做生意的人。”

  正說到這里,便有人轉頭向東邊觀望。劉鳴也循著方向望去,只見一隊官軍將士、帶著幾個外藩人,從遠處向這邊過來了。

  太監王景弘的聲音道:“馬通事何在?”

  隨軍的馬歡在人群後面道:“下官在。”

  王景弘笑道:“馬通事懂波斯語等諸國語言,咱們可以與外藩人談談。”

  那當地文官卻道:“下官不知、這些人會不會說波斯話或阿拉伯話。”

  王景弘詫異地問道:“印度汗國的君臣,不是從波斯那邊來的人嗎?”

  文官道:“下官等數日前便詢問過,他們並非來自印度北部的汗國,而屬於南方一個大商人建立的領主勢力。”

  他想了想,又解釋道:“印度汗國的勢力一直在北方,主要控制‘德里’附近的地區;南方是信奉印度教的領主和總督,以前很多年,南方各大領主和總督、只是定期向汗國交稅和糧食。

  直到前些年,帖木兒率軍,進犯了印度汗國;造成他們分崩離析,現在情況更亂了。下官一時也沒弄清楚,如今印度究竟怎麼回事,但聽說印度南方領主、已經不再向汗國交稅了。所以現在這幫南方人,便已不再屬於印度汗國統治。”

  等了一陣,那些外藩人漸漸走近前來。

  王景弘忽然露出驚訝的神情,揮手招呼道:“施宣慰使,你為何與外藩人在一起?”

  那些外藩人的面相奇異,多是黑色和深棕色卷發、面部輪廓分明的色目人,皮膚有點黑;而其中揮手的那個“施宣慰使”則明顯是個漢人。

  除此之外,那一行人中,還有一個皮膚更黑的、有點像占城人的隨從。

  劉鳴尋思了一陣,猛然醒悟,“施宣慰使”應該就是舊港的漢人首領施進卿。

  當年鄭和下西洋的時候,曾與大海盜陳祖義的船隊遭遇,在馬六甲周圍的海域、發生了大規模的水戰。

  當地的漢人施進卿獲知陳祖義的動靜,密告鄭和,提醒官軍注意陳祖義偷襲。

  戰役結果是官軍大獲全勝,活捉陳祖義等一眾賊人。

  施進卿因此立了大功,受大明朝廷冊封為舊港宣慰使。

  (原先在舊港的“三佛齊王”梁道明,也因此接受了朝廷冊封的官職;對周圍的國家,梁道明繼續自稱國王,只有對朝廷稱臣。)

  彼時王景弘是鄭和的副使,所以認識施進卿。但那時候劉鳴還沒考中進士,並未入仕為官,因此沒見過施進卿、只聽過他的名字。

  施進卿先行上前拜見,大伙兒相互抱拳作揖見禮,寒暄了一陣。

  施進卿便道:“終於見到諸位同僚了。不過此番經歷說來話長,稍後下官再稟報王公公、將軍們此行內情。”

  色目人里一個中年人上前,黑皮膚隨從則緊跟其後。色目人以手按胸,鞠躬行禮,然後直起腰“嘰里咕嚕”地說了起來。

  不等那黑皮膚的隨從翻譯,馬歡便道:“我叫……闊耳。”他在說出對方名字時,停頓了一會兒,可能是需要音譯,並臨時生造一個容易記住、又發音相近的名字。

  馬歡接著說道:“我是雞兒大耳領主的忠實仆人,閣下的威武艦隊,一定是威震四海的太陽與月亮的光明帝國……那個大明帝國的軍隊。”

  王景弘聽罷,說道:“咱家乃大明海軍正使、王景弘,這位是海軍主帥陳瑄將軍;與你們說話的通事官,乃朝廷官員馬歡。峴港現今已歸屬安南國,並由大明朝在此地的‘使城’管轄;乃因安南國朝貢大明,兩國屬於臣與君、子與父的關系。咱家瞧你們面善、說話也講究,那便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大明官府當盡地主之誼。”

  馬歡一番嘰里咕嚕,將王景弘的話翻譯出來。

  那個黑皮膚隨從一直沒吭聲,劉鳴有點懷疑色目人的翻譯、是不是能聽懂官話;畢竟同樣是漢語,官話與廣東福建地區的口音卻差距很大。

  過了一陣,由馬歡翻譯的色目人稱謝。

  王景弘又道:“咱們也別在這里站著談話了,先去碼頭的官鋪安頓。”

  於是兩邊的人,在官軍衛隊前呼後擁之下、沿著破舊的街巷步行。那色目人一邊走,一邊又說起話來。

  馬歡翻譯道:“雞兒大耳領主的商船,原先一直與爪哇國人做買賣。後來他們聽說,爪哇國人手里的絲綢和瓷器,也是從別處買來的。所以這次領主就派了一艘船、帶上一些勇敢不怕死的勇士,到占城和安南去買貨物,希望能賺到更多的錢。”

  王景弘聽罷,立刻轉頭對那色目人闊耳道:“既然是瓷器和絲綢,占城人、安南人手里的貨物,多半也是從大明買來的哩。安南國雖也能制作絲綢和瓷器,但論精美,那是完全無法與大明出產的東西相媲美。你們應該找大明朝人做生意。”

  這番話要傳達到闊耳那里,當然要先經過翻譯。

  過了一會兒,闊耳通過翻譯說道:“大明國太遠了。”

  王景弘馬上指著施進卿道:“這位是舊港宣慰使,屬於大明朝冊封的官員,舊港就在馬六甲海峽。以後你們大可以找他談買賣,比到爪哇國、占城國、安南國還要近。”

  等到闊耳明白了王景弘的意思,他的情緒似乎十分激動,還擁抱了一下施進卿。

  闊耳高興地比手畫腳,與施進卿各說各的,倆人在那里嚷嚷了一陣;不過彼此間的態度和情緒,還是表現到位了。

  使城堡壘中的大明官府,在峴港碼頭城寨里有個官鋪。大伙兒到了官鋪所在的院子里,走進大堂,終於可以歇腳喝兩口茶了。

  王景弘又吩咐官鋪里的官吏,簡單准備幾桌酒席,以備中午款待遠方來的色目商人。

  大明人與印度南方領主的“忠實仆人”,在禮節、習俗等各方面都很迥異;但大明朝的海軍大員,親自設宴款待客人,恐怕在任何地方、都算是一種善意熱情的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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