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工作的人們,包括剛來幾天的代恒,似乎都已習慣了環境。
工作室的條件還是不錯的。
上午的陽光,從落地玻璃窗斜照進來,屋子里明淨整潔,除了實木的辦工作、書架,以及齊全的國產電器(明國制造業產品比較貴),還有舒適的真皮椅子。
高煦此刻便在小鄧的辦公室里,坐在其中一張真皮椅子上,拿著平板電腦在那里閱讀、剛從小鄧的電腦里拷貝的文本。
當然,免不了同時聽著她的鍵盤聲音。
他放下了平板,拿起旁邊的杯子,發現已經空了。
於是起身走到飲水機旁邊,接了大半杯熱水,然後取了一只茶包放到杯子里浸泡了十幾秒,取了出來放在旁邊。
小鄧的鍵盤聲停了,她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攔腰。
高煦端著茶杯,忽然想起了什麼,便隨口問了一句:“你還住在原來那間小屋麼?”
小鄧“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道:“那兩百萬圓,我幫我爸還債了。也許劉總說得對,他還會再賭。不管怎樣,算是報答他的恩情吧。”
高煦沒說什麼,既然說好了給她的報酬,那她就有支配權。
小鄧想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媽果然很不高興。不過我不能急著給她錢,否則她可能立刻就會離婚,現在沒離,很大的原因應該就是沒有錢。他倆將來要怎麼樣,我管不著,但不想成為促使他們離婚的人。”
“嗯……”高煦發出一個毫無意義的聲音,作用僅僅只是表達聽見了。
興許他剛才就不該問那句,這時小鄧的情緒也似乎受到了影響。
她忽然抬起頭:“其實我早已厭煩了那一切,很想逃走,卻又忍不下心那樣做。恩情能用錢回報嗎,我算不算是忘恩負義?”
高煦暫時沒吭聲,他不太想回答這麼難的問題。
不過小鄧好像挺信任他和妙錦,高煦只得嘗試著描述自己的見解,“這種事,或許沒有固定的道理。一般情況下,多年的親人,很難有更可靠的關系了,大概是一種從生存到情感上的共同體,完全不能用利益去衡量。”
他話鋒一轉,“可關系本身不等於感情,實際上有的情況、或許沒有理論上那麼美好。畢竟不管是好人、壞人,抑或有某些人格缺陷的人,都可以有親人,並不是說任何人只要養育了孩子、就能立刻轉變得高尚。”
高煦還有一些話沒說。
他想起了以前的父皇、以及大哥高熾,又想起了自己養育過的孩兒。
他覺得,小孩天生就會依賴並信任親生父母,因為沒得選。
如果開始質疑這種親情了,恐怕確實有一些實質的矛盾和怨恨,或多或少。
小鄧這時沒有多大的反應。現代的信息和觀念十分豐富,高煦的一些言論、已不再具有驚世駭俗的效果。
倆人沉默了下來,高煦從玻璃牆向大廳看出去。
代恒走到了大廳工作台前面,正與小余說著話。從里面能看清他們的舉止,但聽不見聲音。
不知道代恒說了些什麼,他看小余的眼神卻有額外的關注,也許他還在試探著什麼。
高煦並不驚訝,因為代恒第一天來面試的時候看見小余,眼神里便有類似的東西。
此刻小余臉上的神態好像帶著笑容,但是又有些尷尬。她對代恒說了一句什麼,然後拿起了電話。代恒也離開了工作台。
小余向玻璃牆這邊瞧了過來,看到了高煦,然後她便指了一下電話。
片刻後小鄧辦公桌上的座機就響了,高煦道:“我來接。”
小余的聲音道:“有個姓潘的人打電話來,想與劉總通話。”
高煦道:“接進來吧。”
“好的。”小余道。
沒一會兒,電話里說話的人、果然是高煦預想中的潘總。潘總道:“要打通劉總的手機,真的要靠緣分呀。”
高煦笑道:“你是知道的,我還算一個編劇。最近在親自做文案,所以手機經常不在手邊。潘總近來可好?”
潘總道:“還好啦。對了,後天是我生日,我邀請了一些朋友到家里一聚,大多是做投資的老板,劉總可願賞光?”
“你稍等,我叫人查查日程。”高煦道。
他把手放在話筒上,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小會兒,什麼也沒干,然後繼續對著電話道,“不巧啊,最近的事真的太多了,實在抽不開身。不過我這邊一定派個人來捧場。”
潘總似乎有點不悅,但無法看到他的神態。過了稍許,潘總的聲音才道:“沒事沒事。劉總又在做新項目了?”
高煦道:“對,同時有兩個項目,一個動畫,一個做古裝劇集。但還在准備階段,沒有正式開始。”
“動畫項目需要投資人嗎?”潘總道。
高煦道:“動畫項目是‘太倉幻影動畫廠’做主要出資方和制作方,這次我不是投資人代理了,到時候叫王思奇聯系潘總談談。不過,估計動畫項目的資金缺口很小。劇集倒是我的工作室做主要投資人,潘總有沒有興趣?”
“古裝劇集?”潘總問了一聲。
高煦道:“是的。”
潘總發出笑聲,“那個好項目,劉總不帶我玩了啊。”
高煦笑道:“不是那個意思,我能作主的項目,這不先聯系潘總了嗎?”
“那到時候再說吧。”潘總道。
高煦道:“生日快樂。”
潘總說了一聲謝。
高煦掛斷了電話,自言自語道:“好像有點得罪潘總了。”
小鄧的聲音道:“劉總說話挺客氣的呀,你們剛才不是還談笑風生麼?”
高煦看了她一眼,搖頭道:“如果這樣就可以,沒有人情的綁架,來往起來敢情就太輕松了。”
他頓了頓又道,“這種關系,不進則退。他覺得自己做到位了,挺熱情;如果你不以相應的態度回應,那便是處事不行、不給面子。
算了,懶得管他,愛咋咋地,那種應酬確實也沒勁,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無非就是用套話逢場作戲。滿口稱兄道弟,肚子里都是利益,費神又沒意思。”
不過高煦若是一心想奮斗努力,這種交際場合還是應該去,多認識一些人可以交換信息。
只是他本來就對現世的利益、不是特別執著了,所以才會如此態度。
上次《尋夢》缺資金的時候,高煦確實有求於人,但那是在他自己承擔了主要資本後,王思奇聯系到的投資人。
講道理,潘總即便有人情、也應該算到王思奇頭上。
高煦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小鄧的聲音道,“劉總與那些俗人不一樣。”
“得了吧,都是渾身銅臭。”高煦道,“你忙你的,我去一會兒。”
他走出了屋子,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從抽屜里取了一把車鑰匙,重新回到大廳。
他走到工作台旁邊,把鑰匙放在桌案上。
既然是捧場,大概就是讓主人炫耀往來無白丁(平民),高煦那輛公爵牌跑車,也許正好派得上一點用場。
小余看了一眼桌面,招呼道:“劉總。”
高煦道:“後天有一個姓潘的人過生日,他是原來的投資人之一,小余替我去捧個場。開我的車去,包個紅包,買點恰當的小禮物,都報賬。兩千圓吧,好事成雙。對了,地址忘了問……”
小余道:“王制作要去嗎?”
高煦恍然道:“對,你可以問他。”
他瞧了小余一眼,頓時覺得、這女人大本事或許沒有,但小事反應挺快的,並不是個死板的人。
小余微笑道:“我明白了。”
“會開車吧?”高煦又問了一聲。
小余點了點頭。
高煦道:“那行。對了,那輛車動力很大,油門踩輕點,注意安全。後天參加了生日宴之後,你就可以下班了。”
小余道:“好的,劉總。”
高煦回到了辦公室,見王誠正在電腦上找資料,旁邊堆放著許多法律書籍。
他便沒有打攪王誠的工作,徑直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面,並戴上了耳機,繼續看那個演員出演過的劇集。
代恒推薦的那個演員,名叫金峰,演技確實不錯,演什麼像什麼,情緒表達也真實有張力。
而且高煦發現金峰的導演,基本都是同一人,叫馬炫。
這倆人合作過的劇集,好像投資都不大,服化道有點粗糙,場景很小。
劇情故事本身也挺簡單的,不過導演的風格比較明顯,常常從一些生活細節入手展開劇情。
常言道內行看門道,高煦實在看不出來什麼,他以不太內行的眼光,主要憑感覺和感官。
高煦准備找人問問、導演或演員的聯系方式,想親自談談再說。
第二天高煦在通勤細節上也做了安排,下午四點他把跑車放在了辦公樓樓下,自己找出租車回家了。
次日一早他又另外開了一輛車來上班,便是妙錦的那輛豪華轎車。
妙錦也說了當天不去什麼地方,就算她要在附近買點東西,家里還有一輛挺高級的超輕材料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