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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346章 利用

大明春色 西風緊 3252 2024-03-04 21:32

  幽暗而狹窄憋屈的暗渠內,充斥著三個人的喘息聲。

  妙錦和王寅的喘氣長短不一,他們爬上暗道里的一道斜坡時,十分艱難。

  只有朱高煦感覺還好,身體活動的節奏和呼吸的頻率如果協調一些,體力能支撐更久。

  走在前面的妙錦手腳並用。朱高煦手里的燈籠泛著橙黃的燈光,看見妙錦的身體在前面扭動著艱難爬行。

  終於爬上了坡頂,前面依然黑漆漆一片沒有一絲亮光。不過除了喘氣兒的聲音,暗道內響起了流水的“咕咕”微響。

  下了斜坡,朱高煦低頭一看,透過腳下鋪著的幾塊稀疏石板,發現下面還有一條橫穿的水渠,里面有水在流動。

  有流水的地方,就有空氣流動。

  古人很講究風水,用這種方法,保持了暗道內的人不至於窒息。

  朱高煦在密道里,一邊觀察著道路的情形,一邊還在拼命地想著事兒。

  可是,他的憤怒、震驚、害怕仍舊縈繞在心頭,有點靜不下心來。

  三人走到了另一段平坦的密道里,前面的妙錦長長地呼吸了幾口氣,終於說話了:“宮中那些甲兵,要做甚?”

  朱高煦聽罷更是憤怒異常,冷冷道:“太子要殺我!”

  妙錦吃驚地轉頭看了朱高煦一眼。

  朱高煦又道:“我父皇可能已經駕崩了。”

  “啊?”妙錦似乎還沒仔細想過,聽到這樣一句話,發出了震驚的聲音。

  朱高煦道:“若是父皇要對付我,何須如此圍困!他只要一句話,怎麼處置我,我有任何法子反抗嗎?

  所以對付我的人必是太子,彼時我在宮中見到的、也全是太子的人,不是太子是誰?甲兵居然進了皇宮,若是父皇還在,太子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調兵進宮對付我!”

  妙錦聽到高煦一番話,猶猶豫豫地“嗯”了一聲,但並沒有反駁朱高煦。她可能也沒力氣說太多話了。

  朱高煦已忍不住,把心中的憤慨徑直罵出口,他一邊走,一邊說:“父皇常常猜忌我、提防我,但我也沒法太責怪他,也無力反抗。畢竟正因為我有個好爹,才過上了榮華富貴的日子,他給我的,同樣很多!我從來都是打心眼里,對父皇母後感恩戴德!

  就算父皇真的要了我的命,我當然不願意,卻還是不能太仇恨他。至少我的出身,讓我過了那麼多年好日子罷?

  但是,太子憑什麼要我的命?!

  他也就是比我早出生了兩三年,同樣是受父皇母後的好處,沒有給我任何幫助,憑甚麼,啊?

  建文要咱們家命的時候,我跟著父皇南征北戰,大小戰役上百次,刀山火海箭矢火銃中穿梭,拿命在拼!

  沒有我朱高煦,‘靖難之役’能贏嗎?

  若到了地下、人有靈魂,我倒要問問父皇,如果沒有我,父皇覺得能不能贏建文朝廷!

  好,咱們打下了江山,我這條爛命也沒用了,太子想來摘桃子了,就要馬上把我弄死!”

  朱高煦越說越氣,聲音也在發顫,“我就是活該被人利用,沒價值的時候,就該被人當垃圾處理掉!?”

  妙錦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用手按著柔軟的胸脯,那對絕美的杏眼里閃著燈籠的亮光,淚汪汪的滿是心痛的淚光。

  朱高煦見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清淚,也站在原地怔了一下。

  妙錦抬頭望著他,片刻後才喘著氣道,“我們先離開此地,我再與你說話。”

  “嗯。”朱高煦點頭道。他一時間又覺得剛才的抱怨,確實有點情緒失控,便改口說了一句,“我只要逃出去,誰想弄死我,先脫三層皮!”

  ……這時朱高煦更加意識到,要干甚麼事,不是僅靠一腔悲憤就行的。他漸漸地竟然能冷靜下來了。

  或許是剛才對妙錦說出了心中的話,讓他好受了一點。哪怕是條漢子,人有時候還真的需要傾述,有一定好處的。

  朱高煦首先想到的事,就是朱棣已經駕崩了!

  之前他沒細想,只是一種直覺,因為他的腦海里,很容易地就浮現出了一個膽小的大胖子。

  太子高熾在父皇跟前那麼畏縮的人,竟敢干調兵進宮這種事,除非父皇駕崩了!

  現在朱高煦稍稍靜下心來,覺得他一開始的直覺很有道理,所以變成了一種判斷。

  判斷並不是確定一件事,也是在冒險。

  朱高煦知道的太少了,他進宮之前、簡直做夢都沒想到朱棣有駕崩的可能。

  他缺乏的想象力,還是因為受了知識的誤導……朱高煦學歷不高,但也知道鄭和幾次下西洋等事,永樂帝太有名了,現在鄭和第一次下西洋還沒回來,怎麼永樂就沒了?

  所以知識多了,有時候反而會誤導判斷。

  就算是現在,朱高煦也拿不准永樂是不是駕崩了。

  僅靠宮里進來了甲兵一件事,只能推斷出可能性,但根本無法確認……萬一出於甚麼原因,那些兵是朱棣之前就調進宮的呢?

  又或是朱棣臥床,但還沒落下那口氣,太子黨鋌而走險呢?

  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也許還有朱高煦沒想象到的原因。

  但是朱高煦想了一會兒,太子在父皇跟前那膽小的大胖子模樣,在他腦中始終揮之不去。

  朱高煦還是排除了各種干擾他判斷的事兒,一門心思認定朱棣駕崩了!

  朱高煦以前是個賭徒,他有膽量下注的。

  或許他在大明朝變成了朱棣次子後,打仗還挺有天分,就是因為他有那種賭性……戰場上也是這樣的,帶兵的人根本不可能了解所有情況,很多決策都是在賭!

  而且朱棣駕崩的時間並不長,應該是最近兩三天以內的事……

  昨天旁晚,朱高煦率眾在距離京師很近的仙人磯扎營。先去了京師一趟的陳大錘回來,帶來了一些消息。

  錦衣衛的杜二郎沒發現京師有任何異樣。翰林院官員高賢寧、勛貴王貞亮最近上朝,親眼見過皇帝上朝。

  有至少兩個人的消息同時佐證,最近幾天皇帝肯定沒事。朱高煦認為這個消息算是非常可靠了。

  ……接著朱高煦開始尋思,他目前在京師有甚麼、在甚麼場合可以用得上。

  押解俘虜的軍隊一共不到一萬人,其中絕大部分是江西、浙江的衛所兵,之前屬於張輔部下。

  選擇這些兵馬,有兵部的調令。

  但朱高煦不認為,這是兵部處心積慮的事,因為正如他判斷的事、皇帝幾天前還好好的;兵部可能只考慮到江西、浙江兵返回衛所時,路比較近。

  當時在安南國,朱高煦也這麼認為,所以他沒有絲毫不滿。

  父皇還在位,他調甚麼兵押解俘虜並不重要。

  因為朱棣不會用這種方法對付朱高煦,朱高煦也沒法反抗朱棣。

  近萬衛所軍,現在在京師城外的營房,大明朝行政的效率並不高,一天之內應該還沒解散。

  不過按照制度,朱高煦已經不能調動這些兵馬了;軍隊里的武將、文官、宦官按道理,應該聽從兵部的調動,陸續返回衛所。

  除了衛所軍,剩下有一百余騎兵,是朱高煦的漢王府護衛;護衛軍跟著他進京,主要為了負責沿途的近身宿守。

  這種事已經是莫大的恩寵了,朱高煦一直在為朱棣打仗,所以才能有甲兵護衛進京。

  若是在別的藩王在京師,莫說不能有大量私兵,就是府上藏了一定數量的兵器盔甲,也會被彈劾謀逆大罪。

  朱高煦又想到了邱福、何福。淇國公、寧遠侯目前都在京師,在五軍都督府任職。

  他們這種大將,在京師不可能有一丁點兵權。

  ……朱高煦在大明朝有差不多九年了,對朝廷的各種制度大致還是了解。

  所見所聞,證實了他在教科書上學到的內容:明清是封建中央集權發展的頂峰。

  這個時期,中央集權、文官政治已經發展得比較完善了。

  在京師想調動兵馬,沒有皇帝和中樞權力圈子的同意,簡直是痴心妄想。其中復雜的制衡規矩,早已把權力分化得干干淨淨。

  只有分封的藩王權力有點大,因為太祖信任自己的兒子、甚於大臣;這也是為什麼建文、永樂都想削藩,因為他們不信任藩王,卻想睡個安穩覺。

  單是五軍都督府,太祖就折騰了好幾次。

  從大元帥府、樞密院、大都督府一路過來,又分成了五個衙門,統稱五軍都督府。

  從洪武時期起,五軍都督府的權力也是一削再削,先是有統兵權、無調兵權,而今幾乎成了五個讓人屍位素餐的衙門。

  太祖連宰相也清理了,把大權緊緊攥在自己手里,完全不允許任何大臣擁有太多權力,更別說兵權。

  若少數人就能調動京師的軍隊,太祖肯定不會那麼長壽,因為他每晚上是睡不著覺的。

  而住在京師的公侯武臣、勛貴、皇親國戚,大多在五軍都督府任職。

  現在的五軍都督府,只有少許對全國衛所的統兵權,沒有半點調兵權。

  武臣們的官階很高,憑借跟著皇帝打仗的情分地位超然,不過尋常當然沒甚麼實權。

  如今大明立國方數十年,一些勛貴武臣與皇室的情誼還在,在廟堂上說話倒還很敞亮的。

  這已經相當不錯了,很多文官都很羨慕勛貴們的話語權,並對此不滿。

  朱高煦尋思了好一陣,他現在必須盡快想好:一旦出了地道,要干甚麼?不然出去了不知道做什麼才好,處境還是非常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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