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升的總部在市中心,大老遠從那兒跑來南郊的別墅區,這麼一趟來回都不嫌麻煩,可不就是上趕著。
徐楸臉色說不上好看與否,總之剛才和謝雍說話時眼里似有若無的笑意斂去了。
她轉身,謝雍跟在後面,出了臥室,站在二樓的走廊欄杆處,就能看到樓下陳默的身影。
男人生的高大,但站在徐筱面前也是毫無攻擊力,一派恭敬謙和的姿態。
徐楸攔住一個端托盤經過的傭人,微抬下頜,眼神示意樓下的陳默:“他來干什麼來了?”
被攔住的小姑娘低垂著頭,語氣溫順:“小姐,您問小陳總嗎?他是來給徐總送補品的。他和陳總每周都會來家里幾次,有時候得了貴重精巧的首飾、擺件兒,就算徐總不在家,他也會送過來,聊表孝心。”
看得出陳默已經和家里這些人混熟了,別人提起他都那麼親切熟稔。
傭人離開後,徐楸雙手搭在欄杆上,不知道對著謝雍說,還是自言自語——
“……好一個聊表孝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陳默才是這家的兒子。”
謝雍抬手握住徐楸的,“走吧,我們先下去看看。”
徐楸兩人還在下樓梯時,陳默的視线就已經被腳步聲吸引過去,看見恢復正常的徐楸,他臉上掛著歉意的微笑:“小楸?聽說你回來了,我正要上去找你呢。”
徐楸皮笑肉不笑:“找我干什麼?”
陳默看了徐楸身邊的謝雍一眼,馬上接上話茬:“當然是來看看你了。怎麼說我也算你半個哥哥,前兩天卻好心辦了錯事害你發病,實在不該。小楸,我今天來,一是給徐阿姨送補品,二來呢,也是跟你好好道個歉。是我沒有向徐阿姨問清楚就和你說了當年的事,言辭不當,下次一定不會了。”
說是道歉,話里話外卻以退為進地一直提“好心辦了錯事”,這樣避重就輕的說辭,擺明了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徐楸不原諒他,倒還顯得她小肚雞腸了。
別人不知道,她這個當事人還不知道嗎?
陳默到底是真好心還是假好心,他自己心里明鏡似的——當時那種情況,是個正常人提起來都不會是那麼直白的語氣,堪稱疾言厲色。
看她情緒不對,還是一步一步把她逼到了死地里。
徐楸心里止不住地翻白眼兒,但當著所有人的面,她嘴角還是扯出笑來,“我知道你是好心,沒有怪你的意思。更何況我已經好了,又回到我媽身邊,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不用說兩家話。”
“一家人”三個字,徐楸咬得格外重。陳默也笑,附和著徐楸的話。這大廳的氣氛看似和諧美滿,實則是暗潮涌動。
只是徐筱又突然發話了,也不知她看不看得出徐楸和陳默之間的暗斗,只是對於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她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出了事當然只能是別人的錯。
她臉色嚴肅,不輕不重地嗔怪陳默:
“你這孩子也真是,以前最是穩重了,這次卻什麼都不問清楚就貿貿然去找小楸。不過你畢竟是好心,阿姨不好苛責你什麼,以後謹慎著些,可不要再像前兩天那樣,再惹出什麼亂子。”
畢竟徐楸才是親生,縱然陳默平時一直盡心盡力為兩家走動辦事,又孝心滿滿,可真到了關鍵的時候,誰親誰疏一眼就看得出來。
陳默低眉順眼:“是,您教訓的是,我記著了。”
徐筱日理萬機,只說了這麼幾句話就被秘書叫走了,一時間周圍只剩下徐楸、謝雍和陳默三人。
陳默看向謝雍,“這位是?”
徐楸語氣冷然:“行了陳默,人都走了,你還裝什麼裝,你不早就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了嗎,你會不知道他是誰?”
陳默臉上的笑一點點收斂了,他直勾勾地盯著徐楸,卻微側了身子向謝雍伸手:“你好,我是陳默,小楸未來的……大哥。”
謝雍面無表情,但還是伸手:“謝雍。”
“早有耳聞。”
徐楸拉著謝雍,把人往自己身後推。
陳默看她對他敬而遠之,面不改色地:“晚上你們留下來吃晚飯吧,你願意回來是值得慶祝的事兒,我們一家人也正好團聚一下。”
“一家人?”徐楸嗤笑一聲,“我記得以前,你不是天天在我面前說,想和我成為一家人嘛。現在終於如願了,你高不高興?”
徐楸以前就很會拿話噎人,她不悅的時候很明顯,說話帶刺,如今刻意為難陳默的語氣更是昭然若揭。
陳默也不惱,和咄咄逼人的徐楸形成兩個極端:“小楸,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你,我跟你道歉,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徐楸打斷——
“你站在我面前,就是得罪我。”她頓一頓,稍微湊過去,壓低了聲音,“我有多記仇你是知道的,你最好以後安分守己一點。”
“還有,這兒也不是你陳家的房子,再有事沒事來我面前尋不痛快,我就讓你們整個陳家都不痛快。”
………
謝雍半夜從夢里醒來,手機上的時間才凌晨三點剛過五分。
懷里空落落的,房間里也空蕩蕩的。
白天在徐家說自己一個人睡會不適應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到了晚上,他這樣大部分時間都作息規律、連噩夢都不怎麼做的人竟然睡到一半突然醒了。
以前也有過徐楸回學校住的情況,他也從來沒有這樣過。
大概那個時候他心里有底,知道她在學校住個兩天還會回來——但這次不一樣,她回了徐家,只怕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十天半月地都在他這里過夜了。
沒遇到徐楸以前,他一直獨來獨往,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現在——謝雍翻了個身,竟然體會到輾轉反側的苦澀孤獨感了。
是這一刻,謝雍腦子里忽然突兀地蹦出來兩個字——
結婚。
他嚇了一跳,前二十年總覺得結婚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很遙遠的,至少三十歲左右才會考慮的——現在才二十歲,他就開始想了。
可是這個念頭在他腦子里轉了一圈兒,竟然奇異地、自然而然地在心里落地扎根了。他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才二十歲就開始想結婚這件事。
因為結婚的話,徐楸就要合理合法地跟他住在一起,他半夜醒來懷里會有一個人,是他愛的人,是他的妻子。
他這樣想著,心里某一處柔軟雀躍起來。這念頭一發不可收拾,以至於越想越遠,再睡過去,竟然做了個徐楸穿婚紗走向他的美夢。
再次醒來是早上七點整的生物鍾,徐楸有兩場考試。謝雍簡單吃了早飯,開車去徐家接人。
被傭人引進去,看見徐楸的一瞬,謝雍微怔——
她沒穿以前那些平庸朴素的衣服。質感精致的長裙短靴,長至膝彎的羊絨大衣,都憑空給她增添了一些慵懶清冷感。
徐楸很白,雙眸微微狹長,漫不經心地朝他瞥過去一眼時,縱然有些不合時宜,謝雍還是想起了,他剛認識徐楸不久那會兒,她某次褻弄他,腳踩著他勃起的性器。
居高臨下的臉上也是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