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謝雍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打量著,徐楸想不注意到都難。
她似乎隱約明白了她之前困惑的那些東西。
不論是厭惡還是不舍,總之謝雍應該是還在念著她。
徐楸這個人很可怕的。
她不在乎任何人,或者任何事,而且喜怒無常,任何感情都淡薄得很。
她幾乎不會被什麼人或者東西牽絆住心神,偏偏自己洞察人心的本事又很高明。
常年和梁子庚那個心理醫生打交道,以至於她從他那里也學到了一些東西——更別說謝雍的眼神和微表情還那麼明顯。
和謝雍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徐楸是平靜如水的,但謝雍眼里極快地劃過一絲惶然,然後是下意識的閃躲。
他一顆心不高不低地慢慢懸起來,吊在半空中,為他這莫名其妙的、說不出是憎惡還是懷念的情愫。
那種奇怪的、仿佛什麼東西在失控的感覺,時隔幾天,在重新見到徐楸的這刻,又開始了。
“……環督部和青志部那幾個都已經分好了,還有文藝部和體育部的沒分,人比較多,你看怎麼安排?”身旁季玥的詢問聲再次響起,謝雍的思緒被強行拉回。
她還在翻名單,因為參加活動的人數不少,除了學生會的,還有為了學分來的普通學生。
“……對了,你要在商場這邊還是中心公園?”季玥最後問道。
謝雍計劃的是在商場這邊,因為大部分人是在商場這兒幫加盟店組織新品抽獎活動,只有少部分人是去中心公園等地派發傳單。
他是主席,一般哪里人多就在哪里統籌管理。
謝雍拿過季玥手里的名單,問:“剩下的都是去中心公園的?”
徐楸在季玥手下,也在未分配的名單里。
“對,我和周丞我們兩個部帶人去中心公園。”季玥說。
周丞就是體育部的部長。
謝雍點了點頭,自始至終沒有回答季玥他到底要去哪邊。
季玥已經回頭跟徐楸他們吩咐,讓她們先帶著人過去,注意安全,她隨後就到。
徐楸就轉身走了,沒有像其他女生干事那樣,懷著憧憬或仰慕的眼神,和平時沒機會近距離接觸的主席打個招呼再走。
但謝雍的眼神卻時不時地膠著在徐楸的背影上,他看起來很認真地在聽季玥講話,實則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這幾天他晚上臨睡前的胡思亂想。
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謝雍眼神微微失去焦距,思維發散著,周圍嘈雜的一切他好像都聽不到了。
從那天洗了冷水澡以後,他一直都在禁欲——或者說恢復成以前那副無欲無求的狀態,他本來性欲就不強。
但如今他見了徐楸,忽然隱隱有種被某些焦渴感煎熬的不舒服。心尖發癢,然後身體再度回憶起以前經歷過的爽快。
他有一點點意動。
一點點。
意識到這個事實以後,謝雍立刻把手里的名單冊子還給了季玥,素日里清冷沉穩的面容閃過一絲慌亂:“……我有點私事要處理,有事電話聯系我。”
不管去哪里都好,讓他稍微冷靜一下。
謝雍這樣想著,漫無目的地往活動場地的反方向走,沒走幾步,他注意到什麼,腳步頓在了原地。
他看到那個從藍灰色跑車上下來的富二代,站在徐楸面前,兩個人說了什麼。
徐楸接了個電話,然後又轉頭和文藝部另外幾個干事指了指商場一樓的咖啡廳。
其他人往中心公園的方向去了,徐楸一個人跟著那個男人去了咖啡廳。
謝雍提溜在半空中的心髒好像在一瞬間被一只手攥住了,他有種血液不通的錯覺,這些感覺使得他呼吸滯住,看著眼前一幕像被釘在了原地。
——那是她新的獵物嗎?
謝雍想。
他以為他看到這種事情應該會松一口氣的,畢竟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被一個女孩兒當成玩具褻弄,她要是喜歡他才做這一切也就罷了,但她分明只是覺得好玩兒。
她現在要去玩弄別人了,按照謝雍以往的作風,他應該會慶幸自己能抽身出來,然後轉身忙自己的事情去,把和她相關的一切都當成過往雲煙,從他完美無缺的人生中抹去。
她也不是什麼單純善良的人,他完全不用擔心她會被那個不明來歷的男人騙到。
但他一動不動地站著,眼睜睜看著男人很紳士地推開咖啡廳的門,然後徐楸進去了。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看的到那個男人臉上明媚的笑。
他猜那人或許也和以前的他一樣,以為徐楸像她表面那樣是個乖順純良的女孩兒。
——真蠢,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脾氣多古怪吧。
平生頭一次,謝雍心里突兀冒出這樣帶著極端惡意的想法。
他驚了一跳,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心里說了什麼。
但他並沒能克制住,第一個惡念剛壓下去,他又忍不住看了看那個坐在徐楸對面的男人。
沒有他高,也沒有他長得好。看起來好像很浪蕩,或許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徐楸不像是願意退而求其次的性格,怎麼會對那種人產生興趣呢?
類似於這樣的念頭,在謝雍的心里翻涌著。
——他好虛偽,拿一個毫無交集的人和自己作比較還產生妒忌。謝雍後知後覺,突然有點惡心這樣的自己。
他微微咬牙,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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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叫祁方。
就是徐楸她媽徐筱女士電話里說的,那位朋友的兒子,也是今天學生會拉贊助的品牌入駐的這家,市中心規模最大的商場大樓老板的二公子。
季玥歪打正著,還真猜對了。
祁方見過徐楸的照片,從徐筱那兒得了消息緊趕慢趕跑到自家的場子,第一眼看見徐楸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難以想象從外表和穿著來看那麼平庸的女孩兒會是長清藥企董事長的女兒。
祁方身邊鶯鶯燕燕不少,但也早早就明白家族聯姻的道理,他家生意做的再大,也被長清壓一頭兒,能跟徐楸約會,說到底算他高攀。
所以這趟來的心不甘情不願,現在進了咖啡廳以後,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孩輕輕攪拌著杯子里的咖啡,方糖和杯壁碰撞的輕微脆響中,他的眼神也一寸一寸輕慢下來。
但徐楸的打扮顯然很沒有高門千金的樣子,不怪祁方會看輕她。
事實上比起他,徐楸更不願意。
但應付徐筱給她做的許多安排是家常便飯,她忍而不發,只是不想她媽大驚小怪拿她的病作文章。
祁方剛才在外面已經自我介紹過了,徐楸也適時接到徐筱的電話選擇先把眼前這個麻煩打發了再去中心公園。
不過此刻雙方都寂靜無言的坐著,直到祁方的手機叮咚叮咚地響起來,消息提示音連成一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