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211章 小賊哪里跑(3)
“首先聲明一下,我不是小毛賊,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盜。”
白牧之坐在石亭里的長青翅編軟椅上——這是瑤姬慣常坐的地方,從銅爐上提起銀質的煮茶壺,手臂輕揚,碧綠的茶水在空中劃過一道清亮亮的线,茶香裊散之中,夏風拂動荷塘里片片荷葉,襯得他身上那身青色衣衫淺淡得仿佛要在風中化去。
“哇……”躲在廊柱後面圍觀的一群大小道姑齊刷刷發出響亮的抽氣聲,那亭中雋雅如同青竹一般的男人轉過頭,微微一笑,“天哪……”抽氣聲頓時變得更大了。
瑤姬踏出房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讓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唯一不為所動的只有青檀,氣勢洶洶地衝上前去想把白牧之扯下來:“這是三娘的椅子,小賊,你下來!”
也不見白牧之有何動作,將眼一掃,青檀便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他執起白玉杯,將杯中清茶輕輕蕩起,眼見波光粼粼:“有酒嗎,楚姑娘?”
“喝酒傷身。”瑤姬走過去,翻起另一只空著的杯子,給自己也斟了一盞茶。
“酒可壯膽。”
“你要壯什麼膽?”
“壯被宮中來使嚇破的膽。”
瑤姬不由笑了起來:“你既然知道,又為何要留在凌波觀?”
“你是想聽第一個理由,還是想聽第二個?”
“第一個。”
“這第一個嘛,”白牧之把白玉杯一放,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折扇來,故作風流倜儻地搧著,“自然是小生心慕吟心仙師,想一窺這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容。不過……這個理由是假的。”
男人笑得吊兒郎當,青檀一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就要挽起袖子上前,卻被瑤姬按住了手:“第二個呢?”
“第二個?”白牧之把扇一收,瞬間跟沒骨頭一樣的窩在椅子里,“因為我無聊啊無聊……你看人生苦短,我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不是?”
“你!”
青檀氣得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笑著挑挑眉:“可惜……這個理由也是假的。”
青檀聽了,哪里還按捺得住:“小賊,你存心耍我們?!廢話少說,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想知道?”
“廢話!”
“先給我弄壇酒。”
青檀一愣,下意識看向瑤姬,他們兩人一來一回的時候,瑤姬坐在一旁,面上含笑,始終一言不發,聞言微微頷首,青檀方才招呼周圍看熱鬧的道姑:“去,拿壇酒來。”
凌波觀乃出家人修行的方外之地,原是沒有酒的,還是瑤姬住進來後從楚家帶來了幾壇酒,都是極清淡的梨花白,入口綿長悠遠,尤帶梨香。
白牧之執了酒甕,打開塞子深深嗅聞:“好酒,必是春分夜露所釀,埋在梨樹下三年,方有此中雅味。”
“白公子過獎了,”瑤姬笑得溫柔,她一身素色水田衣,烏壓壓的長發梳做道髻,只簪著一只精巧的烏木簪,面上粉黛不施,卻顯得愈發仙姿浩然、靈骨超逸,纖細如同春蔥的手指執起茶盞,“白公子,請。”
白牧之笑了笑,笑容中毫不遮掩地透著興味:“楚姑娘,請。”
兩人一仰脖,飲盡杯中之物,“好了,”青檀瞪了男人一眼,“現在你該說了吧。”
“有空房嗎?”白牧之不答反問。
青檀不明所以:“當然有。”
“房里有床嗎?”
“你說呢?小賊,你別東拉西扯,你……”
“床上能躺下一個人嗎?”白牧之不理會她,自顧自繼續問道。
這一問一答間,瑤姬唇角的笑容愈發柔和,她知道白牧之不是在問青檀,問的是她,她原本應該拒絕的,可不知為什麼,沒有出言打斷。
“有空房,還有床,床上能躺下一個人,”白牧之站起來,一手提酒甕,一手執酒杯,“現在天氣還這麼好,如果我不去睡一覺,老天也會怪我的,”他抻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不得不說,這男人抻懶腰也好看得不得了,朝瑤姬擺擺手,“多謝你的酒,楚姑娘,吃飯的時候記得叫我,不用送了。”
“這,這……”直到他提著酒壇子走遠了,青檀還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三娘,”小姑娘滿臉通紅,不是羞,是氣,“這是什麼人哪,欺人太甚!”
“他們江湖中人,可不都是如此?”瑤姬笑著安撫她,“二叔也常把阿爹氣得跳腳呢。”
“他如何能與二郎相提並論。”青檀忿忿。
少女垂下眼簾,端詳著自己的指尖:“我倒覺得……他跟二叔有些像。”
“三娘,”青檀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你,還想著……要闖蕩江湖嗎?”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瑤姬抬起頭,一望無際的碧空被四面檐角分割成一個小小的院落,“我哪里也去不了。”
“三娘……”眼看青檀又要抹淚了,瑤姬正欲說幾句話寬慰她,小道姑無塵匆匆跑過來——
“仙師,宮里來人了!”
其實這並非宮中第一次來人,只不過無塵拜入凌波觀不久,所以才覺得新奇。
凌波觀眾人都見怪不怪,即便來的是宮中如今的大紅人,東宮內侍總管王拾,也都無甚惶恐激動之情。
青檀代瑤姬迎上去:“怎麼今次是大伴過來了?大伴安好。”
“青檀姑娘安好,”王拾客客氣氣地回答,若不是在場之人,怕是沒有人相信,趾高氣昂的王大伴會對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鬟和氣若斯,“仙師可好?殿下命我帶了新上的貢珠來,說仙師生的白,拿貢珠串了項煉兒戴,定然好看。”
瑤姬原是坐在一旁,聞言笑了笑:“大伴說笑了,我一個寡婦人家,這般珠光寶氣之物,與我並不相宜。”
“仙師,”王拾賠笑,“到底是殿下的一片心意……”
“那麻煩大伴替我多謝殿下,”瑤姬不為所動,“貢珠,還請大伴拿回去。”
“這……”王拾無法,他知道自己不能逼迫眼前這個少女,否則太子殿下還不得扒了他的皮,只得命人把滿滿一匣子貢珠都收了回去,繼而話鋒一轉,“仙師,來之前……我聽說仙師這里來了位客人?”
一聽這話,青檀頓時緊張起來,瑤姬依舊氣定神閒,抬起眼簾:“正是。”
“這里畢竟是方外之地,”王拾壓低聲音,“無關人等,還是不要教他們打擾仙師修行,仙師意下如何?”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太子的意思?”
“仙師說笑了,”王拾連忙解釋,“自然是殿下的意思。”
“那就讓他自己來和我說,”瑤姬站起來,聲音淡淡,“青檀,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