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第595章 畫堂春(15)
蘇准說完之後便即離開,不出三日,淮京城里地痞流氓就被蕩平得一干二淨——他將此事上報朝廷,帶領親兵親自剿了那五爺的老窩。
只是薛半山因失察被罰了半年的俸,瑤姬回薛府看何夫人時,她老人家正在抱怨:“這小蘇將軍莫不是太閒了,京兆的職權,他來插什麼手。”瑤姬有些好笑,心道這還是您女兒我惹出來的呢,口中寬慰道:“此事早些揭出來也好,左右又不是爹爹故意寬縱他們,趁他們還沒惹出大亂子早些殺了,爹爹豈不是又少一樁煩心事。”
何夫人也就是抱怨兩句,自從曹墨離京後,她怕女兒寂真,便時不時下帖子讓瑤姬回娘家小坐,母女倆不過說些閒話,或是府中家務,或是京城傳聞。
說到蘇准,何夫人便有些感慨:“蘇將軍也是年輕有為,前兒我聽壽陽侯夫人說,他們家里正在給他相看,也不知哪家姑娘有福能嫁到蘇家去。”有句話她卻沒說,當初給瑤姬說親,蘇家其實也有意,只不過那會兒蘇准還在邊關,何夫人不忍女兒和夫君分居兩地便回絕了,最終說了瑤姬前頭那個未婚夫。
現在想來,若是當初就應了蘇家,豈不比嫁給那姓曹的泥腿子強?當然,這話何夫人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是萬不能出口的。
她卻不知女兒和蘇准還有了交集,雖然蘇准說不必多禮,瑤姬自也不能當真。
回府之後便收拾了一份謝禮出來,因不想漏了自己的身份惹來麻煩,也沒有署名,派入把禮物送到蘇府去以表謝意。
蘇准收到禮物後原還奇怪,還是小廝提醒他:“爺,前幾天爺不是在街上救了個小娘子?想是那府上送來的。”蘇准一想確是如此,遂打開禮單。
這送禮之人想是花了一番心思,禮物雖都不算貴重,難得是有心意。
因他是武將,內中有一把鑲寶匕首,想是知道他又喜好書畫,文房四寶一應俱全,還有一個滴翠的扇墜兒。
他將那扇墜兒拿起來惦了兩下:“這個不錯,明日就戴這個罷。”
此時曹墨離京將將十日,瑤姬接到了他的家書。
漕河從淮京發端,至雍州為終,曹墨乘船南下,正在沿途的蘇合巡產。
因南下是順風,六日可到蘇合,遞信北上,則需要九日。
這信卻是加急送回來的,瑤姬本以為他有什麼急事,匆匆拆開,里頭不過說些沿途見聞風物,道自己一切安好,又囑咐瑤姬在家中守好門戶、注意安全雲雲。
末了底下寫著一句話,想是最後添上去的——“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盼卿回書之語,閱之如卿在側,方可安枕。”瑤姬忍不住輕一口:“這人……怎麼越來越油嘴滑舌。”初識時他還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便是洞房夜也沒多體貼,人前更是一本正經,哪知現在……越發不正經。
她提筆便寫:“已閱,均安,無話可說。”曹墨接到信後,原想過無數次她會如何回復,沒想到竟是短短八個字。
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小女人回信的模樣,想必正是滿臉得意,仿佛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眼角眉梢都是狡黠。
他啼笑皆非,也回了八個字:“不聽話,大棒子問候。”這信又是加急送回京的,負責送信的心腹還在心里嘀咕,爺這是有什麼要緊事跟家里說,不惜動用最重要的渠道送信回去,連處理公事時也少見如此。
他卻不知曹老爺只是與太太“不正經”而已,“不正經”的回信送到瑤姬手里,她一眼掃過,下意識就把信倒扣過去放在桌上,只覺臉上熱辣辣的,也不知是氣是羞。
這下她不敢再繼續撩撥了,誰知那人會不會再寫出更過分的話來,左右他是沒有臉皮的,只能提起筆來規規矩矩寫回信。
一時寫了府中之事,瑤姬想了想,吩咐香卉:“教大姑娘過來。”
幼菡自與她熟識後,已比過去活潑了許多。
她今年十歲,正是孩童最調皮的時候,難得性子溫馴,更惹得瑤姬多疼愛幾分。
瑤姬喚了她來桌邊坐下,又教香雪拿果子給大姑娘吃,幼菡嘴里塞著剝好的核桃,聽瑤姬道:“我正給你爹回信,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爹爹說?”
她如此之言,也是有因。
自嫁進曹府後,瑤姬一早就發現曹墨與女兒不親近,他似乎並非如薛半山那般只是不太關心內宅之事,顯得不如何夫人慈愛,而是真真正正的,不喜親近這個女兒。
這讓瑤姬既奇怪,又不滿,無論如何,孩子總是最需要關愛的,既有這個機會,她便想著讓父女倆多些交流。
曹墨也並非冷血之人,總不至於女兒的一番孺慕之情他也能視而不見吧。
幼菡一聽,雙眼便忍不住亮了起來,“真的?”她囁嚅著,小心翼翼地摳著桌子角,“……我還從來沒給爹爹寫過信呢。”
瑤姬心下發酸,揉了揉她的發頂:“那這封信給你寫,好不好?”
曹墨再接到信時,封套里落出來的便是兩封。
一封用稚嫩的筆跡寫著家中事務,想是瑤姬口述,幼菡執筆。
另一封則是瑤姬之後又補上的,說了幼菡最近學了些什麼,在家里乖不乖,信的末尾道:“稚子孺慕,其情可憫。”
他看著那行字,剛接到信時面上的笑容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黑瞳中閃過幾分復雜,提起筆來,想寫什麼,卻又落不下去。
最終他將兩封信都收了起來,打開手下從京里一道送來的密報。
京中風平浪靜,只有一個意外,就是瑤姬出門遇到地痞找麻煩的事。
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陳五已枷號離京,流徙嶺南,他的手下也受了大大小小的懲罰,其中最嚴重的,都是當初幾個去鬧事的人。
幾人如此下場,當然是曹墨暗中運作下的結果,除此之外,有一個人在此事中也表現得很積極。
“蘇准……”男人的視线在那個名字上緩緩劃過,他唇邊忽的揚起一抹冷笑來,卻不是冰冷,而是帶著譏嘲與悵惘,“呵……‘白馬銀槍’……小蘇將軍。”
“曹福,”他揚聲道,守在門外的心腹曹福立刻推門進來,恭敬垂首,男人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吩咐下去,陳五沒有機會去嶺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