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
此地處大周十三州之中心,總覽南陽、南郡、江夏、桂陽、武陵、零陵、長沙七郡,東接司、豫,南通淮、揚,西連巴蜀,北靠關中,風景秀美,地脈靈秀,也是天下修士最多同時也是州內門派最多的一處州郡。
南陽郡。
山野之間,一男子御劍升空,衝著下方的密林左右察看,嘴里大聲喊著“宓憐仙子,宓憐仙子。”
聲音傳遍四方,引得林中的鳥兒驚飛出林,盤旋不落。
連喊幾聲,忽見一個女子的身影駕雲升起,頗有些不耐地說道:“莫喊了,我在此。”
男子如聞仙音,立即遇見湊過去,一臉訕笑地說道:“原來仙子在此處,我還以為仙子要離開南陽了呢。”
他一雙眼睛衝著宓憐望去,只見眼前的仙子肌膚勝雪,皓齒蛾眉,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自慚形穢、不敢褻瀆,然而靈動中又有一股勾魂攝魄之態,又讓人不能不位置魂牽蒙繞。
一身霞裙月帔,身後似有煙霞輕攏,翩若驚鴻,似非塵世中人。
真真是謫仙臨凡一般。
更為令人驚嘆的是這謫仙美人修為高絕,一身的仙家妙法,男子自負曾得兩家真傳,玄道雙修,可是自從見到了宓憐那一身法門秘術之後便再不敢自負。
如此美色加上一身絕學,甚至還有堪比元丹期的實力,驚才絕艷之下,自蜀中一現身之際便有無數的狂蜂浪蝶蜂擁而來,皆指望這能抱得這位學得一身本領又美艷絕倫的美人。
然而一路從蜀中追到了荊州,她身邊雖然滿是來自各州郡的修士俊才,但卻從未對一人加以顏色,更未對誰展露出半分好感來。
只是越是這般,往往就越叫人著迷。
而眼前這個男子,便是一人擊敗了數十尾隨在宓憐身邊的狂蜂浪蝶,蜀中有名的青年俊才,身修玄道兩門的川中第一公子李劍塵。
宓憐對這位面如冠玉、修為俱佳的公子若說沒有好感那是假的,自她從蜀中現身以來,李劍塵一只追隨身邊,可謂鞍前馬後,事事殷勤,不僅照顧她的飲食居所,更是利用他蜀中李氏的人脈,給宓憐不少幫助,使宓憐在外行走做事順暢許多,是以對於眼前的男人,即便心中有些不耐,這幾年下來,宓憐也不禁心生幾分好感。
恰如人言,好女怕纏。
這三年幾乎日日不離的追求下來,就算是鐵人也要動心,宓憐要不是念著師門的禁令,身子怕是都被這個李劍塵生生給磨下來。
只是當日入門,她便以道心立誓,除非師門三位師長答應,不得私定終身之時,此時好像就已經有了結果。
她也曾千里傳訊問過師父宵婉,俱是答曰不可,宓憐這才去了心思,連對李劍塵說了三次師門不准,你我之間已無可能。
誰知這李劍塵根本不以為意,言稱“就算你師門長輩不准,我也要日日跟隨宓憐仙子左右,每日能看一眼,劍塵便足以心安。”
這話一出,宓憐心中滿是虧欠,覺得李劍塵對她的好處無已報答,這幾日便想著對他冷言冷語,期望李劍塵能夠失望而去。
李劍塵自蜀中起,追逐宓憐三載,豈能因此而去?
見宓憐面色冷淡,李劍塵卻並不以為意,只立於劍上,對著宓憐非常有禮的拱手道:“仙子可找到東西了?”
宓憐搖搖頭,答道:“沒。”
李劍塵又適時勸道:“仙子不必氣餒,來時劍塵已經上門是求教過荊州劉氏,劉氏主道荊州已有將近兩千年,對於荊州地理俱有記錄,此地定然是層落過一團天火無疑。”
說到荊州劉氏,這便是當今人界或者是修士之間的局勢了。
自從上次天劫之後,日月昏昧,八荒崩碎,昔日漫天神佛或是身死或是消失,三界之內,天庭三十六天盡皆崩碎,不知所蹤。
而地府和人間之門也就此斷絕,人死生魂能入地府,卻再難歸來,修士原本元神出竅便可至酆都,而今酆都不知所蹤,萬年來再不見黑白無常。
而人界受到的災難雖小,可八荒之地,崩碎足足有五,昔日留在人界的地仙、散仙、山川神祇、廟神之流幾乎一朝喪盡,苟活下來的也不過剩幾縷殘魂喘息而已。
至於人間的宗門、仙派之類更是十不存一,這才導致各宗各派都有法門失傳,宗門開散廣袤的道、釋、玄之類還好,總算有香火延下,可一些小宗小門幾乎滅絕。
而這便誕生了另外一種修行勢力,既宗族。
這些宗族的開山之祖,往往是天劫之後淪落苟活下來的殘余修士,身懷某些宗門的傳承,或者干脆是走了狗屎運撞到了某些被誅修士的洞府、屍身,從此時來運轉,漸漸聚攏家族,龐恒州郡,占據靈脈,綿延千年屹立不倒。
如今大周王朝雖在,但已經對這些州郡中的修真家族無可奈何。
而此時荊州的第一修士之族,本來不過是南陽郡的農夫而已,僥幸得了的仙府秘法,此後便於此地異軍突起,至今已有兩千年。
說到此事,宓憐也正色起來,沉吟道:“只是此地一點蹤跡也無。”
李劍塵爽朗一笑,說道:“不妨事,天火墜落已有千年,還能留下多少蹤跡?仙子莫愁。”
說罷,手中拿出一個造型精密的銅球,上面刻滿古朴玄奧的符文,外面還有五道銅環,皆有符咒篆刻,一道一道纏著銅球漂浮。
李劍塵指著銅球說道:“仙子你看,這是我李家的法寶三才五輪儀,能查五行之變化,定能讓仙子找到天火的蛛絲馬跡。”
看著宓憐露出幾分希冀之色,李劍塵滿心歡喜,也不賣關子,直接注入真元,只見那小球迎風而起,在空中翻轉幾圈,變成三尺左右的大球,繞在的球外的一圈銅環陡然變大,上面的符篆生出陣陣紅光,飄散開來。
李劍塵手掐法決,一道真元激出,對著法球清喝道:“顯化!”
忽見法球上一顆符篆飄出,落到密林深處。
李劍塵面色一喜,對著宓憐說道:“仙子,可隨符印落處尋找。”
看著李劍塵臉上的討好之色,宓憐心里蔚然一嘆,最後只能矮身行禮道:“如此,就多謝道友了。”
聽到宓憐還是叫他道友,李劍塵心里微微失落,只是隨即便振奮起來,對著宓憐回道:“仙子跟我就不必客氣了,我們趕緊下去尋找吧。”
宓憐按下雲駕,來到那處符印落下的地方,果然在土里幾丈深處,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一塊黑漆漆的鐵塊。
像是什麼的碎片一般,邊緣有一截鋒利的刃,宓憐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左右觀察了一番之後,放入自己的法囊之內。
李劍塵出身累世修行的青蓮劍仙之族,見識自然不少,認得出此物是個上古法寶的碎片。
不過這種法寶的碎片已經失去的靈能,且以現在的手段根本無法熔煉,也無法重鑄為其他法器,因為已經散碎,是以更無法使用修補。
是以對於各個宗門家族來說,並非是什麼緊要的東西。
宓憐從出山開始,就一直在尋找這種法器碎片,李劍塵為了討好,還把家中儲藏的一堆法寶碎片送給了她。
他根本不問宓憐要這些的東西用處,看著宓憐臉上露出的滿足之色,便比什麼都開心。
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宓憐從法囊中掏出一方古圖,果然上面的記號又消失了一片,隨後對著李劍塵說道:“道兄,眼下南陽的東西已經找完,吾要去豫州境內,道兄就不要……”
“不行。”李劍塵不等她說完,就斷然拒絕道:“豫州門閥林立,大妖、異獸占據山林,凶險異常,仙子是受了半點傷害,劍塵豈能心安?”
“這……”宓憐再次拒絕道:“小妹自己能應付……”
話未說完,就見李劍塵虎著一張臉,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
這就是肯定要去了,一路上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不知道多少次,宓憐受他恩情甚多,根本狠不下心驅逐,只能無奈的讓他跟在身後。
二人重新駕雲御劍,剛剛浮到空中,宓憐頸上的寶石忽的一閃。
……
片刻之後,宓憐聽完的法寶中傳來的信息,一臉愁緒地說道:“李道兄,這趟豫州恐怕是去不成了。”
看著一臉愁容的宓憐,李劍塵不由得跟著心痛,急忙問道:“這是怎麼了?”
兩人相交甚久,宓憐也不瞞他,說道:“我師門傳信,言說我剛入門幾月的師弟失蹤,讓我去尋找,另外我師妹也要出山尋找……我要去與師門會和。”
李劍塵跟在宓憐身邊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聽宓憐說關於她師門的事,不由得有些好奇道:“敢問仙子的師門是哪……”
見宓憐微微搖頭,急忙改口問道:“要去哪處會和?令師弟什麼模樣,什麼修為,仙子可畫圖像一張,我蜀中李氏人脈遍及益、涼、雍、荊、豫,五州,可幫忙尋找。”
此中隱秘宓憐已經知道,又怎麼會對李劍塵說,便要要頭道:“此時就不勞李道兄幫忙了,道兄隨我三年,小妹感激不盡,只是婚姻之事,師長已經不許,今日你我就在此處別過吧……”
李劍塵心中劇痛,面色瞬間變得慘淡,艱難說道:“如此……劍塵斗膽,就陪仙子走完豫州這最後一程吧。”
宓憐有心拒絕,但看著李劍塵雙目之中的乞求之色,心中一軟,想著師妹出來還有旬日時間,便點頭道:“好吧。”
李劍塵面色蕭蕭,從腰間解下一顆小葫蘆,擰開葫蘆蓋子,左手葫蘆右手寶劍,在前面飄搖開路。
飲下一口酒,朗聲吟道:“舉頭忽見衡陽雁,千聲萬字情何限。”
宓憐跟在身後一愣,又聽李劍塵再飲一口,又道:“香閣叵耐薄情夫,三載一行書也無。”
聲音浩蕩淒離,傳遍四方。
宓憐自小在神宵島培養,詩詞歌賦無所不通,哪能不知道,這是李劍塵借著這詩,述說自己這三年的心境呢。
“壯哉!”
李劍塵一口飲下葫蘆中所剩美酒,腦中一陣暈眩,隨後扔下葫蘆,嘴里再唱道:“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麻姑垂兩鬢,一半已成霜。天公見玉女,大笑億千場。”
一壺酒下肚,李劍塵已然有醉色,御劍在前方左右飄蕩,行色放蕩地說道:“哈哈哈哈,仙子,無怪家祖位列飲中八仙第一人,痛快,痛快啊。”
宓憐心中一苦,不知如何作答。
話分兩頭。
這邊冉絕在家中過了幾天的平靜日子,便有幾人來上門拜訪。
冉絕屋里聽著王氏的稟告,問道:“何人?”
王氏答道:“不認得,不過他們俱說是幽州盟的人。”
“哦?”
既然是幽州盟的人,剛和人家達成了交易,就要見一見了,於是冉絕說道:“如此,便請他們進來,我在客堂……算了,我親自去迎吧。”
剛走到大門,便見一個衣衫華麗的修士公子站在門口,見到冉絕出來,為首一人急忙拱手道:“可是冉丹師當面?”
不是說替我保密麼,這怎麼幾日就有幽州盟的人知道了。
其中一人見冉絕面露不渝,便急忙解釋道:“丹師勿怪,這位是慕容舵使家中的公子,慕容威。”
冉絕這才發現,這位慕容威容貌上頗似乃父,不過一身華麗的服飾,生的劍眉星目,比其父俊朗許多,便拱手道:“慕容公子。”
“哎……”慕容威一擺手,依舊恭敬地說道:“丹師客氣了,威今日奉家父之命,特來拜訪,還望丹師不怪威叨擾丹師修行才是。”
唔喲,說話如此好聽,冉絕也不好在露出一張冷臉,笑道:“不怪,貴客臨門,絕蓬蓽生輝,請。”
“請。”
幾人一同進了客堂,小紅有上了香茶,慕容威便對左右兩人介紹道:“這位是右北平舵使家公子,曹鱗。”
曹鱗也是同樣也是一個年輕俊朗的公子,不過面容頗為陽剛,動作也孔武,身上留著不少的外練氣質,聞言起身對冉絕拱手道:“丹師,曹鱗有禮。”
“這位盟中長史家公子,說起來也是泉州人,只是家門早已搬到薊縣而已。”
那人站起身子,對著冉絕自我介紹道:“薊縣趙杞。”
看樣子跟冉絕像是一路的性格,惜字如金。
介紹完了三人,慕容威便從手中拿出一物,是一個小小丹爐,遞給冉絕道:“家父回家之後,想起丹師丹爐丟失,特命我找尋一方丹爐來給丹師,這幾日多方尋找,耽誤了一些時日,還望丹師不要推辭。”
“這……”冉絕已經買好了材料,正准備煉制自己的丹爐,聞言有些遲疑。
“哎。”慕容威見他推辭,急忙說道:“有道是,長者賜,不敢辭。家父虛長丹師幾歲,還望丹師不要推辭才好。”
“好吧。”冉絕點頭收下接著問道:“不知慕容公子,此來還有何事?是著急要拿幾爐丹藥?”
‘有這個意思……’
心中是這麼想的,只是慕容威面上卻露出不在意的表情,擺擺手道:“幾爐丹藥而已,何必如此著急,威此來,一是奉了家父命令,來送丹爐。二是想要結交丹師。三呢,就要請丹師出去游玩一番。”
這丹爐也送來了,冉絕收下了。
接下來?
果然,便見慕容威站起身子,對著冉絕頗為正式地說道:“丹師可願結威為友乎?”
冉絕頗為無語,眼下他搭上了慕容釗的线,雙方可謂“奸情火熱”,如今慕容威來結交,自然不可能推出去。
於是冉絕便跟著起身,對著慕容威說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善。”慕容威面露喜色,走上前拉住冉絕手臂,說道:“今日風和日麗,便請冉兄出去一起游玩一番,如何?”
“游玩?”
慕容威點點頭,忽的壓低聲音,對對冉絕正色道:“不知丹師可喜美人否?”
冉絕看著慕容威滿臉正經,卻問出如此不著邊際的話,倒給他問得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這……”
誰知慕容威倒是滿臉的為所謂,說道:“大丈夫行於世間,一者得長生,二者得長樂,若無美人相伴,長生長樂又有什麼意思?”
這倒是對了冉絕的心思,是啊,就算得了長生,身邊若是孤單一人,如那天上的姮娥(嫦娥)一般,孤守在廣寒宮里面,對著冷宮桂樹,又有什麼意思呢?
於是不由得點頭道:“慕容兄此言有理。”
“是極,是極。”那一邊的曹鱗跟著附和道:“我早說冉丹師跟我等俱是同道中人,如此還等什麼,花魁娘子那頭我已經說好了。”
冉絕聽得一愣“花魁?”
曹鱗點頭道:“對啊,丹師,你還不知麼,你這泉州的花樓最近出了一位花魁娘子,據說是天姿國色,又身負修為,我等身為花海中人,豈能不去一見?”
這……剛才還說的長生逍遙,這會話題直轉到嫖妓上,冉絕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心中雖有些好奇,可還是拒絕道:“這……我還要在家中煉丹,就不去了吧……”
誰料慕容威居然沒有再強求,而是說道:“如此,我等也就不強求了,不過還有一樁事要叨擾丹師。”
“何事?”
慕容威露出幾分苦色,對著冉絕說道:“稍後便有一美人來訪,冉丹師還請接待……”
“嗯?”
慕容威幾人俱露出頭痛之色,最後還是趙杞說道:“這事還要冉丹師應付一陣,我等三人也是無法……”
冉絕只覺得有些不好,便追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容威無奈,只能說道:“這……不滿冉兄,日前遼東公孫家來人,向盟中求要丹藥,恰逢家父稟告盟主丹師之事……”
這話一出,冉絕立刻心中了然,心知這公孫家怕不是找自己來求丹藥的吧?
果然,慕容威話音剛落,便聽外面的王氏稟告道:“少爺,外面有一公孫姑娘求見。”
聽到這話,一臉剛毅的曹鱗居然滿臉驚慌“何來如此之速?”
慕容威也面露懼色,對著冉絕拱手道:“冉兄,保重,某改日再來拜會。”
而趙杞則更加直接,一邊手掐法決,一邊對冉絕說道:“告辭。”
說罷,手中遁術已成,裹著三人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