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
待到翌日晨起時,冉絕一摸枕邊,已經沒有夙瑤的蹤跡,正納悶見,便聽到門外傳來輕微的開門聲,接著隔著紗簾便見一個身影端著一個盆子,靜悄悄的走進屋。
“瑤兒?”
“郎君。”外面的夙瑤答應了一聲,接著轉過身來掀開紗簾,對著冉絕甜甜一笑,說道“郎君醒了?”
冉絕答道“沒睡多長時間。”
到了他這個修為,其實睡眠就並不是很需要了,每天兩三個時辰足矣,若是進入的金丹境界,入睡的時間甚至還更少。
“那郎君是還在床上待一會,還是現在就梳洗起床?”
“現在就起來吧。”
然後,冉絕就享受到了一把徹頭尾的貴族氏服務,夙瑤連著幫他穿衣服,又幫他洗臉,隨後拿著柳枝刷牙,最後又把冉絕按在鏡子面前梳頭,待發髻打理好了之後,這才放開冉絕,說道“收拾完了,郎君稍待,妾去整理一下床鋪便把飯菜給您端過來。”
“……”陡然開始這樣的生活,冉絕有些難以適應,雖然夙瑤的服侍很貼心,但冉絕總覺著這些事情明明自己都可以做,為什麼還要她幫自己呢?
於是趁著夙瑤收拾床鋪的功夫,冉絕便說道“瑤兒,以後這些事情你就不用做了,我自己來就好。”
“不做這些做什麼?”夙瑤回頭反問,然後說道“妾既然做了郎君的丫鬟,這些事情肯定是要做的,不然日後郎君再娶妻時,會叫人笑話沒有規矩的。”
“可是你一個大家閨秀,這些事情……”
夙瑤搖頭反問道“方才那些事情妾做得不好麼?至於大家閨秀……哪還有什麼大家閨秀,奴早已成了罪身賤籍,郎君就不要當妾還是什麼小姐了,只當是尋常奴婢就好。”
“這如何可以……”
夙瑤知他是憐惜自己,放下手中的被褥,轉身走到冉絕身邊,說道“郎君,昨夜郎君既然已經答應了妾,就應該讓妾做好一個為婢的本分,若是妾連個奴婢都做不好,豈不是讓人笑話。”
冉絕怒道“誰敢笑你?看我不……”
“便是郎君養的那兩個外室了。”
“外室?”冉絕眉頭一皺“什麼外室?”
“不就是郎君養在後院的那兩個?”夙瑤一笑,說道“昨日我還問呢,郎君卻說這府里除了我之外再無妻妾,沒想到郎君卻養著兩個外室,妾又不是這家中大婦,更何況就算大婦也管不著郎君養幾個外室的小事,這事何必瞞著?”
“啊這……”冉絕一時語塞,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和趙琅暇母女的事情實在有些不同尋常,而且她跟夙瑤說的也並非是假話,這母女兩個,肉體關系是有,但要說到妻妾關系,別說冉絕自己不認,就是這母女兩個自己也不會認的。
冉絕急的有些冒汗,解釋道“瑤兒你聽我解釋,她們兩個的事情,實在有些復雜,我現在跟你說行不行?”
夙瑤沒想到她一句玩笑居然給冉絕弄的如此緊張,趕忙說道“郎君無須解釋,方才不過笑言爾,郎君養著幾個外室與妾又有什麼干系。”
夙瑤本意只是想說下事實而已,畢竟本來就是如此,這家里的男主人養幾個外室,告不告訴她又有什麼關系,這是她一個奴婢該問的事情麼?
之所以提到這事,不過是夙瑤早上去廚房要飯食時,正好碰上王氏,順便幾句話就把家里的情況摸清楚了而已。
只是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冉絕更急。
冉絕一來不知道這豪門大家身份關系之間的高低之別,彎彎繞繞。
二來雖然夙瑤自降身份變成奴婢,但冉絕心里卻沒有把她當成奴婢對待,聽她話里的意思,便以為她生氣了。
說到底,還是兩人的認知問題,冉絕窮苦出身,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奴婢伺候著,亦不知道這身份等級、大家規矩的事情,神宵島時,虞嬌幽憐雖巧意迎逢,但那對他來說,二女妖類的身份還是主要問題,再加上她們又都出身神宵島,這便讓冉絕有一種自己家中養的寵物這般意思,因而才待之相比師姐有些差別,只是根本也沒到正常主仆的程度。
所以這個時候,冉絕就急了,兩手抱住夙瑤的身子,把她按在自己的腿上,說道“瑤兒,你聽我說,我和她們是……如此這般,如此這般……”
一張嘴,直接把在冉家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詳細地說了大半個時辰,這才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說道“就是這樣,她們兩個只是我當成爐鼎修煉用的,再說和她們之間的愁怨,哪里還解的開。”
“原來如此。”夙瑤點點頭,說道“郎君原來是這樣到了這里,只是這事也不能光這樣的放任下去,郎君既然拿了他們的身子,還是要給一個安排才好。”
“給什麼安排?”冉絕搖頭說道“我才不想娶她們呢。”
夙瑤柔美一笑,靠在冉絕懷里說道“她們何德何能,配得上郎君一個娶字?妾的意思是說,郎君既然奪了這冉家的門楣,就應當把該拿到手的東西都拿著,莫要給她們有一丁點的機會翻身,至於那兩個爐鼎,郎君若是樂意,便養在府里好了,只要揪住了她們的痛處,不怕她們不就范。”
“……”冉絕張開嘴巴,看著一臉正經謀劃著事情的夙瑤,忽然有些陌生感,這怎麼不像自己那種夢中的如仙女般的佳人了。
夙瑤卻沒看他,繼續說道“還有,郎君這府里實在太空,還是要找些下人來才好,就算是平日里清掃打理,也該有十幾個看家護院、雜活灑掃的仆役下人,郎君既然不樂意管,便把財貨產業的賬本拿給妾來,日後便由妾管著搭理,待郎君日後娶了妻子,再由妾交給的大婦。”
“這……”冉絕對夙瑤提到的這些東西完全的一抹黑,打他住進這冉家以來,根本也不知道什麼叫賬本,也不清楚這府里有多少財貨產業,就算是慕容威前日送來的丟失的東西,他也看都沒看一眼,便全給了趙琅暇了。
於是冉絕支支吾吾地說道“這個……這個事情你去找琅暇吧,我實在不清楚,你既然想管著,日後就由你來管著,賬本之類的東西全在她的手里,找她要來就行。”
“是。”夙瑤答應了一聲,從冉絕的身上起來,又端來飯食,細心的服侍冉絕吃了早飯。
吃完了早飯,冉絕心中悶悶,便讓夙瑤去找趙琅暇要東西,自己則跑去了冉閔住的院子。
冉閔修的是煉體的外練功夫,自與冉絕這種修持丹嬰神元的路數不同,需要日日早起,時常鍛煉打磨身體才行,因此冉絕過來的時候,冉閔已經吃過了早飯,正在院里熬打力氣,見冉絕進來,急忙放下手中的石鎖,跑到冉絕身邊,恭敬道“兄長。”
“嗯。”兩個悶葫蘆湊在一塊,實在的憋不出幾個屁來,冉絕答應了一聲,看著冉閔渾身練得汗津津的模樣,便問道“最近煉的如何了?”
冉閔恭敬地站在身邊,聽到冉絕開口,立即回答道“得蒙兄長所贈丹藥之恩,愚弟的功法已經入門了,只是要到一層,還需要一些時日。”
“嗯。”冉絕說道“既然已經入門,就無須再院里苦熬力氣了,也需要去外面鍛煉鍛煉,府里近來就會買幾個仆役近來,日後就不需嬸娘來看門了,便讓她住在這個院子里就好,以後你身上的一應花費,皆由府里供給,最近我事情太多,忽略了你這邊的事情,日後你若是需要點什麼,便直接讓嬸娘跟我的丫鬟說,她會給你們置辦的。”
“是。”冉閔只是感動,卻沒有道謝,卻是忽然加重了語氣說道“日後還要勞煩大兄。”
“小事爾。”冉絕拍拍冉閔的肩膀,發現他的體格居然比自己還壯碩許多,身高也已經快要趕上自己了,便忽然有些尷尬,一笑遮掩過去之後問道“你我兄弟,我定然會照顧你的,怎樣,最近用來修煉的丹藥可還足夠?”
“足夠。”冉閔點頭答應,他雖年少,卻也知道這丹藥的珍貴,故而不敢索要。
冉絕心中算算,冉閔就算省著用,自己上回給他的丹藥怕是也快要用完了,於是便從法囊里面掏出幾瓶適合他用的丹藥遞到冉閔手里說道“這些給你,拿著吧,你這外功的修煉,本來就少了名師指導,若是淬體補元的丹藥再少了,為兄怕你練出亂子來,這些你先用著,我一會上街在買些藥草回來,為你煉制一些專用的藥丸。”
冉閔點點頭,感動地說道“大兄……多謝。”
“哎。”冉絕按住冉閔的肩膀,擺手道“糾糾男兒,眼圈紅個什麼勁,你先練著吧,我去別處轉轉。”
“諾。”冉閔拱手答應,看到冉絕離去,拱手而拜,說道“大兄慢走。”一直到冉絕出了院子,也久久弓腰不起。
自此,在冉閔這少年心里,冉絕便成了他心中第一號要感謝的人。
其實在冉閔心中,他是知道冉絕絕不是自己冉家的人,知道他篡奪了冉濤的家產,也知道他搶奪了原本家主的妻女霸占。
他和冉絕別說堂兄弟,就算是八竿子打不到的遠親也是沒有的。
本來冉絕就沒有刻意的隱瞞這件事,就算縣里的人不知道,他們這些生活在冉府里面的人時間長了就連小紅那個迷糊丫頭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冉閔只是少言,又不是缺智,怎會不知道這件事?
然而這又有什麼關系呢?
冉濤是他們冉家正的再也不能正的家主了,可是對他冉閔,有什麼恩情?
冉閔之父死時冉濤連個撫恤都沒送來,冉閔貧苦交加,難以果腹之時,也不見冉濤送來一口飯食。
最後王氏難以撫養兒子,逼得不得不再嫁之時,出面的卻是冉絕而不是冉濤,那正牌的家主,對他冉閔有何恩情?
反觀冉絕呢,不僅收留了他們母子二人,還傳授他功法、贈與他靈丹,這對冉閔的來說,冉濤所謂那些正牌家主的位置在他眼中早已一錢不值,連個冉絕的腳面都比不上。
莫管他成人之後有所少曲折心思,但少年人的心思其實很簡單,善惡分涇、好壞分明,所以找冉絕報仇什麼心思的一概皆無,反倒剩下感恩。
出了冉閔居住的小院,正好來到一進的大門邊上,剛才跟冉閔說的事,正在現在走到這,左右也沒什麼事干,便跟王氏再說一遍,隨後再去丹房煉丹。
誰想還沒走到門口,便見的王氏主動從門房里面出來了,看到冉絕,忽然一愣,說道“少爺怎麼來這里了?”
冉絕隨口答道“我隨意走走……”
“哦。”王氏點點頭,接著從身上拿出一張帖子遞給冉絕說道“少爺,剛才有群人上門來,自稱臨縣狐奴李家的人,來給少爺送了一張帖子,隨後還有一大堆的禮物,說是一會他們家主人要上門拜訪。”
“哦?”冉絕接過帖子,打開一看,便見上面寫著“大周北固亭候假泉州縣令狐奴李愷源樂敬拜”然後寫著提出拜訪的意思,後面是長長的一串禮單。
對於拜帖這種玩意,冉絕是看不懂的,只是大致了解了李愷要上門拜訪的意思,至於後面那一長串的禮物,這些對他而言都不是什麼珍奇的物件,收下便是。
不過這會正要出門,李愷卻要來拜訪,卻是不好出去了,冉絕只能拿著拜帖回去,問問夙瑤這是怎麼回事,然後自己該如何接待等等。
“哦,對了,過幾日我便讓夙瑤去買仆役下人,就不需嬸娘來當門子了,日後的就在府中住下,安心教育冉閔就好。”
提到教育,王氏也是上心了,這會為了兒子的前途,也顧不得什麼了,見冉絕還沒有走遠,直接說道“少爺,可否讓棘奴去學堂讀書識字……”
“什麼?”
王氏見他回頭,說道“少爺傳授我家蕀奴功法,老身自然感激不盡,只是蕀奴只幼時隨他阿父認了幾個字,禮儀道德全然不通,還請少爺同意他去學些知識,至少也要知道一些忠孝仁義,日後驅使才能順手。”
“額……”冉絕自己就是個少不識字的,至於後面如何識得的現在也想不起來了,所以對於這些東西還是比較注意的,聞言便點頭道“可,不過學堂就免了,嬸娘出去打聽一番,這縣里可有願意來家中教書的文人,若是願意,便請到家中來給蕀奴授課,束修資費這類東西都好說,只要找到了人,便來找我就行。”
請先生來家中單獨授課,可比去學堂要好多了,王氏臉上一喜,急忙道謝道“如此就多謝少爺了。”
冉絕擺擺手,走遠了。
回到臥房,卻並不見夙瑤的身影,左右喊了兩聲,也不見回應,冉絕這才想起自己方才說讓她去後院那趙琅暇手里的田契賬本之類,心中頓感不秒,急忙直奔後院而去。
果然,剛到趙琅暇的房門外面,就已經聽到趙琅暇在里面淒厲的叫聲了。
“不給,今日你就是說破了天來,我也不能給你。”
屋中,只見趙琅暇抱著裝著財貨契押的小箱,背後靠著的櫃面,一臉慘然的搖頭,身邊站著一臉怒色的冉眉。
夙瑤站在對面,倒是沒露出半分厲色,只是淡淡說道“郎君教我當家,這家中的產業自應由我掌管,爾等兩個外室姬妾,哪有給你們掌管家財的道理,夫人好歹也是正經出身,這點規矩難道不懂嗎?”
“哪個是誰家的外室姬妾?”冉眉柳眉倒豎,尖聲反駁道“這本就是我家東西,分明是哪個不知羞恥的淫賊強多了的我家產業,又霸占了我母女,怎麼就成了他的東西?你這不知恥的狐媚子,潛首縮身,苟圖衣食而已,還敢到主人家面前撒野?”
夙瑤沒想到冉眉一個丫頭罵的居然如此難聽,一時怒極而笑,說道“說我是狐媚子,汝兩個又算得什麼,我好歹也是一頂小轎,妾室的名號進門,你兩個連外室都沒個的賤婦,謀奪我郎君在先,郎君仁慈,繞得你一家三口的性命,命在已是邀天之幸,還敢說此處是誰家?若無郎君,你家早給人偷了個底掉,這些財產,皆是賣郎君的面子才能奪回,還敢說什麼是你家之物?若不是昔日想殺人越貨,今日福禍何來?”
一句話把母女兩個堵了個滿嘴,趙琅暇冉眉兩個再有千萬道理,碰到這句,便也半句話也辯不出來,昔日謀奪冉絕之事,趙琅暇早已後悔萬分,然而就如方才夙瑤嘴里所說,福禍無門,唯人自取,凡事種種,皆是因果,又能怪的誰來?
於是趙琅暇顫巍巍的把箱子捧著,涕淚橫流的交到夙瑤手上,接著轉身就撲向了里屋冉濤癱躺的床上。
“夫君……”
冉絕聽得心煩不已,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