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1:九方盡鋒火
前有寒光襲人,後有利刃逼命,三面受敵,晏飲霜心知不妙,身形飄轉,如舞旋騰,嬌美身段扭出玲瓏弧线,險險避過當頭兩招,卻難躲身後之招,左臂衣衫頓時被劃開一道裂口,露出瑩白的肌膚與一道淺淺血痕!
“功夫不差!”
“身姿更是動人!”
“哈哈!想不到此回焦土之行,竟能遇上這等極品,若是擒回獻與邪神,定能得上魂恩賜!”
三人一擊得手,肆無忌憚的品評起來,仿若在對待一件貨物一般。
晏飲霜動了動左臂,感覺雖有疼痛,卻無礙行動,心下稍定:“若不是爹爹的輕功,只怕傷的就不止這麼點了。”
當下回擊道:“你們的邪神早已被我誅殺,你們還是去地下獻給他吧!”
說罷,錦繡再綻華光,玉劍飛起,晏飲霜融錦繡一體,絕美劍姿,宛如九天玄仙落塵凡,灑落星辰無數!
三邪倚仗人多,不甘示弱,各祭強招,霎時間陰風涌動,愁雲慘慘,鬼哭聲厲!
下一刻,三道邪芒齊飛,對上灑落星光,一聲驚爆,竟是平分秋色!
“女娃子扎手!”
合三人之力,仿才與一人持平,三邪再不敢輕視眼前這絕色少女,其中二人強招急運,各贊邪掌,分道左右率先搶攻,其後一人力運極招,勢促必殺之局!
敵手全力施為,晏飲霜亦不敢托大,一出手,亦是兩式連環!但見錦繡華舞,劍風如幕,風中玉人如秋燈長明,映襯不世容顏!
兩名邪人雙掌攻上翠幕,頓覺氣勁一滯,旋即,一股巨力反噬而來,將兩人蕩退數步!而在此時,蓄勢已久的第三招,邪風滾滾,取命而來!
卻見晏飲霜劍勢再變,翠幕倏然拉開,只見劍光照耀下,一人一劍,繚嬈婀娜,青鋒送遞,正是儒門極招——秋燈明翠幕,夜案覽芸編!
人如玉,似詩成篇,劍如書,昊正千古,氣如虹,貫透邪軀!
只聽當先邪人慘叫一聲,一身黑氣頓時向上暴竄,須臾散發殆盡,氣盡之刻,亦是斃命瞬間!
晏飲霜抽出錦繡,卻見劍身依舊晶瑩如玉,不曾染血,心下雖奇,但眼前仍有敵手未除,不容她停下思考。
兩名邪人見同伙斃命,一人嘆道:“好厲害的女娃,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修為!”
另一人卻道:“不過,這等身手的我們也見多了,沒什麼好怕!”
二人語調除卻一如既往陰森詭異,絲毫未有對同伴身亡的負面情緒,仿佛死在錦繡劍下的不過是只豬狗,與他們毫不相干。
晏飲霜卻無二人那般閒話的心情,見二人並未逼攻,忙調整內息,隨時准備再做搏殺!
兩邪人見晏飲霜姿態,笑道:“不必如臨大敵,我們今日已無法擒你,但日後定會再見!”
“不過今日,總要讓你付出點代價才行!”突然,一名邪人縱身暴起,揮刀斜斬而來!另一人隨後動作,一刀橫斬,攻向她必救之所!
對邪人合攻之法,晏飲霜先前已有領教,當下再運“傲笑風間”之輕功,蓮足一動,颯沓而行,雙邪快狠之招竟全數砍空,寸功未建!
仗有機動優勢,晏飲霜甫脫邪人攻勢,立即揮劍反攻,錦繡直遞,劍光穿雲,正中一邪肩頭!
中劍邪人悶哼一聲,隨後竟做出驚人之舉!
只見他足下卯足勁力,迎著長劍刺來方向狠力一躍!
錦繡劍本就鋒快,他這一躍,竟是直接讓玉白劍鋒貫體而出!
晏飲霜不料那人竟使出這般不計生死的打法,頓時大驚失色,卻又不甘撒手棄劍,於是運足全力,想要將長劍拔回,不料這一下卻正中敵手下懷,只見那人得意一笑,電閃之間,已緊緊攥住晏飲霜持劍之手!
“你……!”
未料得敵人目的竟是鉗制自己,晏飲霜震驚之下,急欲抽手而退,但手腕宛遭鐵鏈捆鎖,難以掙脫!
同一時間,另一雙邪掌已掠風而至!
晏飲霜無奈,只得以只手勉力相格,然而單掌難敵雙手,來人只輕巧一撥,便將她最後的御守打破,隨機一記催命厲掌,狠狠按在她的胸前!
晏飲霜避無可避,只得結結實實的挨下一擊,頓覺內息一窒,眼前似有金星狂竄,轉眼朱紅噴濺,血染衣襟!
而因遭受鉗制之故,她之身子被牢牢拽在原地未曾移動,此刻便如同木樁箭靶一般,任由二人傾瀉邪功!
兩邪豁命得來勝勢,豈會就此止歇?
只見二人三掌,攻勢如狂風驟雨,絲毫不留喘息之機!
晏飲霜受制兼受傷,單掌難御此凌厲攻勢,不出片刻,胸前、小腹再中數掌,內府已然重創,身形更是在連環強擊之下如萍飄搖,原本如雪的嬌顏早已慘白一片,濺滿鮮艷之紅,宛如血色白花,極盡怵目!
二邪又轟多掌,制住晏飲霜那人力道漸松,另一人卻毫無所覺,飛起一腳,再中晏飲霜前胸!
這一回失了鉗制,晏飲霜的嬌軀難承此巨力,終是如斷翼雲雀一般倒飛而去,伴隨漫天飛濺的血珠,頹然跌落塵埃!
“你怎麼放手了?”
起腳那人責問道,卻見中劍那人早已軟倒在地,沒了氣息,顯然已是死了。
起腳那人卻是啐了一口,嫌惡道:“也是不經用的玩意。”
轉過頭去,只見受創佳人正匍匐在地,連支起上身的力氣也無,心下一喜:“沒想到還是能將她擒下!”
於是滿帶得色的踱至晏飲霜身旁,好整以暇的俯瞰著那絕美無雙的側顏,只見此刻的晏飲霜血濺仙顏,氣若游絲,卻依舊難掩她的傾城之姿,反而更添淒艷之景,別是一番動人心魄!
那邪人不禁俯下身來,撣去她鋪在嬌顏上的散亂青絲,撫了撫她那即便滿面塵灰亦仍細膩精致的嫩滑肌膚,又捏住她精巧的下巴將她的面龐轉過端詳起來,心底暗自贊嘆道:“即便重傷至斯,亦蓋不住天生之嬌美,此女之容貌當真可用‘絕世’來形容。”
當即盤算起來:“煞刀那里對上的是宇文正,勝算不到一成,方昭與曲懷天亦非庸手,合二人之力未必能勝,我倒不如先把她帶走,反倒是大功一件。”
打定算計,那邪人毫不遲疑,提起晏飲霜的腰帶,將幾乎已經暈厥的她抗在肩頭,大步流星的向村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經過中劍邪人身旁之刻,肩上美人那緊閉的雙眸倏然睜開,雙指一動,原本深插在邪人胸口的錦繡劍疾速飛出,向二人破空旋舞而來!
那邪人聽聞風聲,驚覺不對,正欲回頭望去,不料肩上佳人突然發難,翻身一滾掙脫束縛!
“不妙!”
就在邪人分神一瞬,玉劍已凌空掠至,穿頸而過,錦繡鋒開生路,一擊之下,作惡邪人已是身首兩分,脖頸斷面處,濤濤鬼氣噴涌而出,卻不見一絲血跡!
而掙脫束縛的晏飲霜此刻早已是氣空力盡,從斷首邪人的肩頭滾落,重重摔在地上!
方才一擊,是她蓄謀已久,佯裝不支,待邪人放松警惕後用盡最後氣力,以先前的御劍之法直衝邪人頭顱而去。
“好險……若不是先前兩人中劍無血,又恍無痛覺,提醒我需一擊斃命,今日斷然不得脫身!”
此刻她受傷沉重,渾身痛楚難當,更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也無,但思緒卻一刻也不曾停止。
想到方才自己以氣馭劍之功,竟是向墨天痕習來,晏飲霜心中不禁慨然:“天痕,多謝你……”旋即又想到那日二人並肩齊抗邪神的場景,心中更生欽佩:“那般情況下,即便受創負傷,你竟仍能堅持奮戰,究竟是怎樣的意志,才能撐持?如今的我,又如何才能追上你的腳步?”
又過一會,遠處的打斗聲仍未停歇,晏飲霜知曉同行伙伴仍在苦戰,短時間內無法抽身前來,但自己此刻氣空力盡,連自我調息都無法做到,心思不由想到面見醒世三聖那日,自己因三聖威壓而難以邁步,幸得有寒凝淵及時輸送真氣,才讓她緩過神來。
想到此處,她的眼前不禁又浮現出那瀟灑自信的面龐,與他一路以來的睿智多謀,不禁自嘲道:“我若如你一般冷靜多智,也不會落至這般田地。”
此刻,墨天痕與寒凝淵二人的身影又在她的心中交替浮現,漸漸交織一處,不知如何分辨!
此時的宇文正不見了三名晚輩的身影,亦是心急如焚。
邪人功體雖不及他,卻是以纏斗為主,不予正面對敵,而每當他拉開些許距離打算先抽身尋人之際,煞刀便會發動凌厲攻勢,他身長刀猛,勢大力沉,迫的宇文正不得不回身相抵。
宇文正本就心急,再被不斷纏斗,已失了沉穩心態,一時竟與邪人斗成僵持之局。
不出一會,耳聽另三處戰斗已有一處金鐵聲息,顯是戰斗止休,卻不見有任何一方來援,心底不禁一沉。
煞刀見狀卻是笑道:“打斗聲已停,顯然是我們勝了。”手上竟是毫不停歇,一陣搶攻,欲趁宇文正驚愕分神之際,除去儒門翹楚之一!
宇文正面沉如水,斥招相應,反擊道:“你何來自信?”
“打斗停止,卻無人來援,至少是兩敗俱傷之局,我鬼獄之人可不怕喪命,若能以命換命,便是勝利!”
煞刀口氣得意至極,篤定晏飲霜、方昭三人中定有一人已然身亡,揮刀更是興奮,竟一反先前纏斗之勢,狠命而攻!
“他在以話亂我心神!”
宇文正幡然醒悟,他與晏世緣久歷戰陣,深知陣前喊話,挫敗軍心的伎倆,只不過因晏飲霜是晏世緣愛女,使得他關心則亂,方才心浮氣躁。
(樂1)想通關節,武膽劍魄當即變式,穩如磐石的守勢之劍突然一傾,河山重器鋒芒畢現!
煞刀一刀正斬至半空,卻不意他竟轉變的如此迅速,招式瞬間已老,未及應變,卻見河山一橫,威勢掃蕩!
正氣驚虎膽,河山破千軍,宇文正橫劍一式,正是虎膽劍——破千軍!
此一式,無墨天痕使來般劍意橫流,亦不似晏飲霜使來般飄逸俊秀,而是飽含宇文正半生戰陣積累,朴實無華,破敵為先!
煞刀眼見宇文正倏變之式卻“平平無奇”,卻竟有強不可擋,威不可撼之感,當下心驚不已,半空之刀去路急變,回身相御,另一手忙抬刀相格!
一式交接,卻聽脆響數聲,煞刀手中邪氣所凝的雙刀,竟被這古拙無巧的一劍鏗然崩碎!
煞刀頓時大駭,急催邪氣,欲再凝雙刀,但戰陣之上,敵人已丟盔棄甲,豈有不乘勝追擊之理?
只見宇文正河山一擺,左拳直直而出,看似毫無變化,但卻與先前那劍一般,令煞刀生出守無可守之感!
“這是軍魄拳?但……是哪一招?!”
煞刀驚異之處,乃是他知曉此拳下來定有變化,卻完全難以勘察,只得先全力凝氣成刀,欲作反擊,不料電光石火間,拳,已至眼前!
“他娘……”髒字尚在腦海未曾蹦出,宇文正一拳已結結實實砸在他腦門之上,直將他高壯身軀轟的連退數步!
這一拳,饒是煞刀頭鐵身堅,亦是震的頭昏腦漲,心中不禁驚道:“掠陣勢?還能這麼打?”
殊不知宇文正潛心“軍魄拳”與“虎膽劍”多年,正氣壇中若論此兩門功夫的修為,即便晏世緣亦遜他不止一籌,方才一拳,雖看起來平平無奇,卻有他一生浸淫之功,後續變化,已將軍、魄八勢全數融匯,也就是說,已包含全部的八種變化,只消應對合適時機、用出合適之招,這般功夫,煞刀他又如何能擋?
一擊得手,宇文正毫無停頓,新招又至,河山重劍縱斬而下,勢如分濤開岳!
煞刀方才生挨一拳,終是將邪刀凝聚成形,交叉身前奮力一擋,但聞又是一陣金鐵鏗然,邪氛四散,氣凝雙刀,再度破碎!
煞刀亦被此此招震退數步,心道:“這分明就是‘斬立決’,但為何勁道如此之大!”
未及細想,只見宇文正一拳直塞,竟是軍魄拳又至!
“還來?!”
有了前車之鑒,煞刀不敢托大,奈何邪刀已碎,無器可用,於是不再凝氣聚刀,而是雙手一張,兩掌纏至宇文魄拳頭兩側,欲以纏式化解這“平平無奇”的一拳!
然而煞刀雙手未及貼上宇文正手臂,那平直的一拳已陡然加速,突破纏式,一往無前,直闖邪人胸膛,下一刻,雄渾拳勢引爆無邊浩氣,砰然一響!
但見煞刀周身鬼氣一震,溢散逃竄,其人已是飛出半丈之外!
“辟易式……哈哈……還他娘能這麼用……”煞刀受此一擊,已是再難站起,宇文魄卻絲毫不見猶豫,河山重器再動,昊正之芒透體而出,化作漫天肅殺血氣,正是虎膽劍至高殺招——血衝天!
“哈……這招倒是直白……但魂力已全被打散……看來只能下次再分高低了……”
無聲,無言,無動作的邪人躺倒在地,靜待最後時刻來臨,宇文正深知戰陣之上,絕不留敵活口之理,煞刀不動,他也不生憐憫,血霧劍招如洪波激蕩,轉眼漫過邪人身軀,將他殘余鬼氣,盡數破摧!
血潮過後,地上之人已無生息。
宇文正將一身所學發揮極致,拳劍穿插並用,一舉殲敵,隨後急向方才聲音消失地方奔去!
來到彼處,卻見晏飲霜渾身浴血,撲倒在地,心頭頓時一緊,忙上前將她扶起,急切喚道:“霜兒!霜兒!”
晏飲霜雖是力盡傷重,但神識清明,見來著正是宇文正,嘴角艱難的勾起淺淺笑意,聲如蚊蚋:“叔叔……”
宇文正見她氣息微弱,塵泥血漬遍布面龐,既是心疼又自責萬分,忙一掌抵住她後心,將真氣輸入其體內。
得同源真氣養復,晏飲霜力乏之感頓解,問道:“宇文叔叔,他們呢?”
“聽聲音,仍在打斗當中,你莫再說話,讓我為你療傷!”
晏飲霜卻道:“不可顧此失彼,我這兒已無敵人,你……快去……支援……”
宇文正無奈,先將晏飲霜帶到方才大戰煞刀之處。
此刻邪人滅去半數,受邪氣影響的村民們已陸續恢復,他們方才目睹群儒戰邪,又見宇文正打敗煞刀,已將他視為救命恩人,見他扶著重傷的晏飲霜歸來,忙都圍了上去,千恩萬謝,叩首相迎。
宇文正被圍的走不動道,只得先扶晏飲霜坐到路邊,對村民抱拳道:“諸位相親,我還有事要辦,小女方才為戰邪人而身受重傷,希望諸位能幫忙先照看一二。”
眾村民自是應允,孫察更是囑咐婆娘從家去端椅子和水,宇文正這才稍稍放心,循聲前往方昭與曲懷天所在之處。
曲懷天與方昭原本武藝便是不俗,又無更多邪人暗中設伏,雖是各自以一敵二,卻不曾落入下風。
宇文正趕到方昭處時,已有一名邪人伏誅,正是單打獨斗之局。
見此情景,宇文正毫不遲疑,仗劍加入戰團,那邪人本以為還能多戰片刻,或許能拖延至設伏處成功,有同伙前來支援,不料來的竟是宇文正,心驚之下,被方昭一槍貫透,鬼氣溢散,登時斃命。
二人簡單的問候了下彼此傷勢,便循聲趕往曲懷天之處,以三對二,自然毫無懸念,頃刻便將邪人誅殺,然後一道返回原處。
三人回到來處,見眾村民竟圍著晏飲霜不曾離去。
此時孫察婆娘已打來清水,將晏飲霜面上的塵煙血水洗淨,露出她瓷白如玉的絕美嬌顏,加之她此刻發髻散開,青絲凌亂,這景象竟讓在場那些一輩子都未曾走出過大山的村民們看直了眼,連孫家婆娘都忍不住贊道:直道是仙女下凡!
宇文正謝過眾村民的看護之助,請他們處理了邪人屍首,又向他們討了間空屋,打算在此先做修整,也好讓晏飲霜先行養傷。
晏飲霜姿容無雙,方昭與曲懷天若說對她沒有定點愛慕,那定是假話,尤其是方昭,曾在四年前西南儒門斬狼會中與晏飲霜有過數面之緣,當時已是驚為天人,對她念念不忘,是以二人皆爽快答應下來,沒有半句多話。
就在晏飲霜他們與邪人生死激戰同時,三教外出的其余隊伍也在與不期而遇的邪人大打出手,中原腹地,頓成正邪交兵之所。
西南要衝荊澄城外,“天佛五座”之一,輪回座·須彌陀率同組弟子連破敵人三次偷襲,佛法引渡邪者十數名;平狼江重鎮湘星城外,道門四梵天之一,無上玄覺·奕真一曲“大音希聲”,送葬暗伏邪者無數;鋤狼河西岸,煌天破伏羲神曲初現威能,天工之響成邪人斷魂之奏,所到之處,萬鬼辟易;三教劍峰更是銳不可當,早已跨越千里,連掃數城,直抵清雲城下,遇邪誅邪,無人可擋!
有無數高手當先開路,五路弟子氣勢如虹,接連掃清湘星、陵山、荊澄、落松、天梁附近的鬼獄邪孽,不出十日,中原大半染禍地區已得靖平!
墨天痕一行也如期來到天梁城中。
鬼獄邪人本不會選擇人多之地活動,多是在鄉野之間,襲擊那些手無寸鐵的農戶人家,所以自鋤狼河畔分兵南下時起,他們便未曾在城中住過。
但此回隊伍里多了個來添亂的小郡主,便由不得他們再風餐露宿了。
一行人到達天梁城外時已是下午,城門來往之人稀少,守衛兵丁亦懶洋洋的斜靠在城門牆邊,無精打采的打量著稀稀拉拉的行人。
突然,一名守門兵丁眼前一亮,拍了拍一旁拄著長槍昏昏欲睡的兵丁,道:“哎哎!快看!”
那兵丁迷迷糊糊的順著同僚所指的方向望去,頓時清醒了三分,流著口水道:“真是漂亮!這麼美的人兒,竟然一次出現倆?”
另一名兵丁嘆道:“可惜了,看裝束,好像是三教的人,不是我們能攀的上的。”
高枝雖然攀不上,但眼癮還是可以飽一飽的,兩名守門兵丁一路注視著柳芳依與千蘭影,從眾人由遠及近,再到走近城中,消失在道路盡頭,方才意猶未盡的道:“一個大仙女,一個小仙女,這輩子值了!”
柳芳依與千蘭影自然也是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柳芳依早在鴻鸞時便如眾星拱月,受人追捧,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千蘭影卻是身份尊貴,容不得別人不敬,但就在她想要發作之時,耳邊卻傳來籟天聲話語:“郡主,此地非是西都,貧道勸你,你莫要惹是生非。”
千蘭影雖是不悅,但倒對這“牛鼻子”的話不敢不聽,生怕他較起真來不容分說將自己送走,那她的“大計”便得落空,所以只得乖乖照辦,忍耐下兩名小卒的恣意觀賞。
一行人來到城中,籟天聲道:“我們隊中有女子,還是尋儒門的地方暫住吧。”眾人皆是同意,於是問明了最近一處書院的所在,前去投宿。
來到書院,墨天痕與院中先生講明事由,討了三間客房,眾人便暫時安頓下來,墨天痕與籟天聲一間,楚青雲與懷謙一間,千蘭影與柳芳依一間。
楚青雲一路風餐露宿,早已忍受不住,安頓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上床先好好睡上一覺。
懷謙出身釋門,歷過苦行法門,對此倒不在意,打坐了片刻,便外出去搜集消息去了。
墨天痕因為有傷在身,籟天聲便留他在房,囑咐柳芳依照看好他,自己則前往衙門,請城守調撥人手護送千蘭影打道回府。
千蘭影閒來無事,又對書院中那朗朗書聲甚是反感,一路踢著地上的石子來到墨天痕房間,卻見柳芳依正將煎好的藥端給墨天痕。
墨天痕接過湯藥,道了聲謝,舀起一勺吹了兩口,剛服如口中,卻聽門口傳來一聲:“等下!”
一驚之下,藥湯嗆喉,不住咳嗽起來。
柳芳依忙去為他拍背,一抬頭,才發現方才發聲之人正是千蘭影。
柳芳依性子溫順,但亦有剛烈一面,她雖知這小郡主無甚惡意,但這樣三番五次的纏上墨天痕,也令她心下暗生惱火,於是不卑不亢道:“郡主有何指教?”
墨天痕亦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郡主,你讓我等下是什麼意思?莫非這藥有毒不成?”
千蘭影見柳芳依與墨天痕動作親密,心底頓生一股莫名怨氣,噘著嘴道明了來意:“你的傷是拜本郡主所賜,這藥,也該由我來喂你!”
墨天痕與柳芳依同時一怔:“她這是來謝罪?但怎的好像是在施恩一般?”
墨天痕忙道:“郡主好意,天痕心領了,但我並非傷重至不得動彈,服藥一事,我自己來便好。”
柳芳依亦道:“是呀,郡主你還是收拾下行裝為好,等籟道長回來,應該就能啟程了。”
千蘭影討了個沒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蓮足一跺,氣鼓鼓的回房去了。
見她遠走,柳芳依取了手帕為墨天痕擦拭起潑濺在身的湯藥,小聲道:“這小郡主,定是從小被家里人慣壞了,一點禮數也不知道。”
墨天痕深有同感,附和一聲,道:“以她之地位,只有別人對她行禮的份。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芳兒……”
“芳兒”兩字一出口,兩人同時一怔,四目對望間,不知多少情意流轉。柳芳依驀地俏臉一紅,羞澀道:“你……剛才喚我什麼?”
從二人相識之刻起,墨天痕便對這幾遭命運玩弄的女子頗為憐惜,經她一路陪伴照料,自然好感倍增,那聲“芳兒”雖是唐突,卻也是他當時內心的真實寫照,脫口而出,毫無虛假。
只是墨天痕已承諾娶賀紫薰、薛夢穎二女過門,以儒門弟子身份,也只能得兩名平妻,故而才對晏飲霜和千蘭影二人之事煩悶不已,如今又如何敢再結他緣?
於是忙道:“對不起柳姑娘……我一時瓢了嘴,說了唐突之語,還望你恕我輕薄之罪。”
聽他如此一說,柳芳依方才的滿心歡喜頓時化作一地悲風,笑容也隨之僵住,只呆呆的望向墨天痕。
二人對望數息,氣氛卻尷尬非常。
墨天痕局促道:“柳姑娘……你沒事吧?”
柳芳依眼中一絲哀怨頓起,冷冷道:“沒事,墨公子,藥再不喝就涼了。”
說著便起身向屋外快步走去,只留下墨天痕一人端著藥碗,傻傻的坐在床邊。
千蘭影回到屋中不久,便見柳芳依黑著臉回來,徑直坐到床邊,不禁好奇問道:“你們兩個不正在卿卿我我,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柳芳依正在傷心處,自然沒有好臉給這小郡主,只是冷冷的回道:“與你何干?”
千蘭影本就對她和自己的“駙馬爺”走的過近而暗自呷醋,聽這冷冰冰的話語,頓時脾氣暴竄,拍案而起,怒道:“你好大的膽子!本郡主問你話,那是賞你臉,你竟敢這樣回話?”
柳芳依不卑不亢的道:“郡主,你若想使性子,回你的龍皇飛將府再使,這里沒人會遷就你!”
“本郡主要你遷就?!”
除卻墨天痕、賀紫薰和籟天聲,又有一名對她不敬之人,千蘭影性子本就驕傲至極,一點就炸,哪受得了這般反嗆?
頓時氣的七竅生煙,揮掌便攻往柳芳依面門,想要給她一記耳光。
柳芳依本就心情不佳,本不想睬她,卻不料她一言不合竟動起手來。
千蘭影家傳武藝不俗,在鴻鸞時便能壓賀紫薰一頭,力氣更是大到匪夷所思,竟能出乎寒凝淵預料,滿開龍耀飛弓,柳芳依猝不及防之下倉促應招,抬臂相格,只一交接,頓感巨力狂涌,手臂劇痛,身子隨之一輕,竟是整個人被掀飛出去!
柳芳依連忙施展輕功,在空中穩住身形,甫一落地,便見手臂已腫的老高,已然失了直覺,不禁怒道:“你做什麼!”
“做什麼?”千蘭影亦是怒氣未消:“教訓狗奴才!”說著又使開拳腳攻向柳芳依。
“誰是你奴才!休要狂言亂語!”
柳芳依無奈,只得單臂接招,此回雖全力應對,但她武藝本就不及千蘭影,又傷了一臂,開戰伊始便失了先機,被千蘭影的連環重拳逼的連連敗退!
千蘭影力大拳重,柳芳依不敢硬接,只得一味閃躲。
所謂久守必失,不出片刻,千蘭影已窺到機會,拉住柳芳依行動不便的傷臂,高聲道:“看你往哪溜!”
另一掌已高高抬起,猛然抽來!
柳芳依掙脫不得,無奈之下,只得閉目靜待那一巴掌降臨。就在此時,只聽一聲高喝:“住手!”正是墨天痕匆匆趕來!
他方才正在思忖自己到底有何處得罪了柳芳依,讓這一向溫順平和的女子有了怒意,但還未等他想明白,便聽不遠處,女孩們的房間里傳來爭吵之聲。
他只道是千蘭影又耍脾氣,暗嘆柳芳依倒霉,不料不多時便聽得打斗之聲。
這下他再也坐不住,忙奔出門外,正見著千蘭影那一掌即將落下,於是忙出聲叫停。
見千蘭影停下動作,墨天痕急忙上前分開二女,攔在柳芳依身前對千蘭影躬身道:“郡主,有什麼事好好說,何必動手?”
千蘭影見他竟是第一時間過來維護柳芳依,頓時鼻頭一酸,蹙起秀眉道:“你只知道維護她!你知不知道她是如何頂撞我?”
雖知柳芳依外柔內剛,但墨天痕哪里會想到一向溫婉柔和的她也會嗆人?
又哪里會不知道千蘭影的脾性?
對她之說法自然是一萬個不信,只辯解道:“郡主,大家一路走來,也算情誼一場,區區小事,何必大打出手?”
千蘭影本就在呷醋,現在看他又在維護那個頂撞自己的“情敵”,秀眸中頓涌委屈,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昂首倔強道:“不成!今日本郡主一定要賞她一耳光,不然出不了這口惡氣!”
見她如此震怒,墨天痕依稀感到事實恐怕真如她所說,頓覺頭大,忙道:“就算柳姑娘有什麼不對之處,天痕代她向你陪個不是,還望你別再追究。”
“不成!不成!你給我閃開!”
千蘭影也不知,自己為何滿心委屈,非要與那“情敵”過不去,但倔強的性格,令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即使眼含淚水,也想要完成那一耳光!
於是她猛力一推,將墨天痕推了一個趔趄,揮掌便打!
墨天痕又豈能讓她得手?但如此近的距離,又生怕劍意傷了千蘭影,只得再度挺身擋在柳芳依面前,硬受這一掌!
千蘭影身量不高,對准柳芳依面門的一正夠著墨天痕肩頭。墨天痕頓覺肩上力道奇大,足下一滑,竟是被這一掌摑倒在地!
“啊!”
兩聲驚叫,竟是二女同時發出,亦同時蹲下身來查看墨天痕傷勢。
柳芳依之前受了千蘭影一掌,自知其力道驚人,此刻更是心疼無比,忍不住哭道:“天痕,你何苦?”
方才墨天痕攔在她身前為她出頭之時,她便已經想通。
她當然明白墨天痕的難處與內心糾結,但那日離開鴻鸞、隨他前往西都之時,自己便已下了決心,哪怕做小,哪怕無名無分,亦會留在他的身邊,怎麼今日反會因這等小事而自怨自艾?
千蘭影一掌打出,氣也消了大半,見墨天痕又因自己而傷,心底也是愧疚無比,不知所措的的問道:“喂……喂!你沒事吧?沒有傷著吧?”
此刻的她淚眼婆娑,顯得委屈而無助,哪還有先前那倔犟要強的模樣?
“我沒事……”墨天痕此刻肩頭劇痛無比,仿佛筋斷骨碎一般,但為不讓二女擔心,仍是強撐著支起上身。
這時,楚青雲已被三人攪的再睡不著,出來查看情況,見三人在那兩蹲一坐,氣氛尷尬無比,忙又退了回去,心悸道:“這可是修羅地獄啊!我可不去觸這霉頭!”
“先去敷藥!”柳芳依率先反應過來,伸手去扶墨天痕,但她僅有單臂,哪有力氣,只得對千蘭影道:“郡主,幫幫忙。”
千蘭影一怔,旋即一抹眼淚,幫忙扶起墨天痕向屋中走去。
三人來到屋中,柳芳依又道:“郡主,我手上有傷,不便行事,勞煩你去向這里的夫子討兩貼治療跌打的膏藥來。”
千蘭影此刻只想著怎麼“贖罪”,再不管二人之前有何糾紛,忙按她所說討來膏藥,幫二人貼上,這才退回原地,傻傻的站在那里。
柳芳依見她此刻怯生生的乖巧模樣,不禁又氣又笑,若她一直是這般姿態,又哪會惹出這麼多無端之禍?
但看得出,她對墨天痕乃是真心所向,縱然不似自己一般情根深種,也斷不會對他不利,於是道:“我現今已不大方便,照看他的職責,便由你來承擔吧。”
“我?”千蘭影疑道:“可我什麼都不會啊!”
“不會,多來幾次便會了,誰天生就會呢?”柳芳依溫婉笑道:“左右我也有傷,該歇上一歇了,他我可就交給你了,可千萬看好了。”
千蘭影自是不知柳芳依的態度為何會突然轉變,訕訕的道:“你手上的傷也是我……”
柳芳依大度的道:“罷了,不妨事,你只管照看好他便是。”
千蘭影訥訥的應了下來,一轉頭,卻見墨天痕瞠目結舌,仿佛活見鬼一般,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展顏道:“來,躺好吧!你面子可真大,本郡主這輩子還沒照顧過別人,一會若是不小心下手重了,你可別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