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1:怒海蒼濤
人皇三山,南水極西之所,中原的東西分界,相傳山中住有仙人,常有仙音飄傳。
然而近日,過往的樵夫皆有異感,從谷中傳出的琴聲雖與平日一般曲調清雅,卻憑空多出了一股罡烈正氣,一反平日舒緩清心之效,聽的人熱血沸騰,精神抖擻!
“神仙大概也返老還童了吧!”樵夫們如此推測道。
而在山谷之中,鳥語花香之間,那座古朴木屋外,柵欄倒斜,花草傾軋,狼藉一片!
屋中,無形罡音隨弦響透壁而出,如紛然刀光,亦如森然劍氣,更似磅礴洪流,每一響,皆帶天地至律,震撼大道!
谷中,山石崩碎,難承仙音罡氣,虎豹匍匐,宛似臣服天帝!
良久,指按弦寂,萬物平和,霸烈余音卻似神龍揚翼旋長空,又似潛龍綿延伏千里,激蕩天帷,深烙大地!
“你師傅想讓你以此伏羲遺音洗磨心性,不想你卻將其彈撥的霸烈非常,幾有君臨天下之感。”白衣老者慨然嘆道。
煌天破按弦沉思良久,艱難道:“前輩是指,晚輩並無修習伏羲遺音之資格嗎?”
“哎……”又是一聲長嘆,卻聽白衣老者緩緩道:“非也。吾只是不想真正的伏羲遺音,竟能重現世間。”
煌天破不解道:“前輩此話何意?”
白衣老者轉頭,凝眉鎖目,深深盯住這一襲白衣,身形沉穩巍然的青年儒者,卻未有任何言語。突然,他咧嘴笑道:“非是不適,而是可怕!”
“可怕?”
白衣老者並未理會煌天破的疑惑神情,自顧自的道:“伏羲者,上古三皇,人間帝王也。其創八卦、作遺音、開智萬民,立不世偉業,遺萬載惠利,此等雄主所作之樂,又豈會是助人清心養性之曲?”
煌天破將信將疑道:“前輩是指,霸烈剛強,俾睨天下,才是伏羲遺音的真正面貌?”
“哈!”
一聲輕笑,白衣老者卻未正面作答,而是道:“古往今來,伏羲遺音潛此深山萬載歲月,來訪者不下千人,卻無一人可得此律真義,你……是第一個!”
煌天破趕忙拜下:“全賴前輩悉心教導!”
“哈哈哈哈!”
連聲爽利之笑,是等待萬年的暢快與欣慰,白衣老者上前扶起煌天破道:“老夫在此等候萬載春秋,終得見神音真正傳承,應是老夫感謝你才對。”
煌天破忙道:“前輩謬贊,晚輩愧不敢當。”
白衣老者笑道:“莫要自謙,神音傳世萬年,今日方得真正重現世間,此乃你畢生造化,亦是你今世天命,非老夫之功。”
正說話間,白衣老者身形一虛,宛如蜃樓氣景,竟漸漸霧化透明!
煌天破大驚道:“前輩!你這是!?”
白衣老者開懷笑道:“不必擔憂,神音得真主,萬年天命終,老夫自然也當隨風而去,往後之路,該由你自行踏出了。”
說罷,白衣老者負手轉身,宛如天外雲煙,縹緲散去,轉眼不留痕跡!
煌天破愕然半晌,方才喃喃道:“原來如此,前輩竟是人皇一點靈識所化,為覓神音傳承之人而彌留至今,靜待天命之終……無外乎我竟看不透……”正說間,但見塵煙裊裊,輕落琴案,凝成八個古篆。
煌天破文通古今,自然認得那是上古之字,其意正是——天工伏羲,伴君同行!
“天工伏羲?”
正疑惑間,方才他所彈之琴華光翛綻,金芒映目,木琴外殼如枯葉般層層剝落,露出其中真容,竟是一架深沉古朴的七弦琴,琴身龍紋鳳理交織,四神各據四角,兩端各刻伏羲八卦一枚,內斂大道,難以名狀!
“原來如此!”
煌天破一驚之下,那琴前連拜三下,道:“前輩不但授我神音,更將人皇至寶相送,晚輩此生定不辜負前輩教誨,踏出自我風采!”
原來,那架古朴木琴,正是上古人皇所留至寶,名喚——天工伏羲琴!
拜謝完畢,煌天破起身,引動九陽正氣,凌空操使一旁布封,將天工伏羲琴包裹其中,負於背上,推門而出,卻見門外的鮮花異草、珍奇瑞獸盡皆消失不見,舉目盡是蒼涼破敗,雜草橫生,心知琴靈已逝,此間再不復往日模樣,不禁輕輕一嘆,足下一點,已駕九陽浩勁凌越山巔!
“先往邑鍠,向師尊稟明此行狀況!”但見昊日長空之下,一道金芒跨天疾越,狀似流星,向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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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天痕三人在街上吃了一頓,又逛了許久,直至吃過晚飯才返回賀紫薰屋中。
見賀紫薰尚未回來,夢穎不禁奇道:“賀姐姐今日回來的有些晚了。”
柳芳依道:“興許是閣中有些事物需要處理,夢穎,你逛了一天,先去洗個澡吧。”
夢穎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嗯,那我先去燒水。”
墨天痕應晏世緣之邀,打算明日便動身前往邑鍠,於是便去修了封書信往玉龍山莊,告知陸玄音自己去向,著她修養歸來可以在此處等候。
書信寫完,柳芳依已幫他將行藏收好,對他道:“墨公子,你的換洗衣物、隨身用具、銀兩盤纏皆已備好,裹劍用的白布也配了四五卷,應是夠用了。”
墨天痕這才知道,方才回來時,柳芳依執意去一趟布莊,卻只扯了塊素淨的白布是何原因。
得佳人細心照料,墨天痕心中一暖,起身正要稱謝,耳邊卻回想起到當日賀紫薰與他所說話語:“現在人家孤苦伶仃的跟你到這,你又以什麼身份與她相處?”
“雖說她在飛燕盟過得不如意,但人家肯拋卻身份地位家產跟你來此,你竟好意思替人另尋婆家?”
他固然知道柳芳依是因姐姐身死,在鴻鸞徒留傷心,別無他戀,這才願拋下一切隨他前來,但若無情愫,她又怎肯這般全無保留的信任於他?
想到這里,墨天痕不禁糾結萬分。
若說如此天仙般的美人對他情義相加,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但自己已有夢穎與紫薰,連一直牽掛的師姐都已成妄想,何苦再連累他人終身?
柳芳依見他面色有異,半晌不語,試探問道:“墨公子?墨公子?你還好吧”
墨天痕的思緒這才回轉過來,忙道:“無妨。柳姑娘費心了。”
柳芳依溫柔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說起來,墨公子此回又要獨身前往嗎?”
墨天痕道:“這倒不是,此回乃是參加武演,並非龍潭虎穴,如果夢穎與紫薰想去,我自然會帶她們一並前往。”
聽他回答,柳芳依神情一黯,不再作聲。
這時,門庭忽響,墨天痕轉頭望去,見是賀紫薰回來,忙迎了上去,卻見女捕頭眉川緊鎖,俏臉陰沉,不禁問道:“薰兒,發生何事?”
賀紫薰也不看他,只將配劍皮鞭往一旁胡亂一丟,找了條方凳坐下,神色頹然道:“義父還未轉醒。”
墨天痕驚道:“賀老閣主已受傷半月有余,我臨行前一見,傷勢已有好轉,為何至今仍是昏迷?”
賀紫薰垂頭喪氣道:“我也不知,義父明明傷勢漸復,卻無絲毫轉醒跡象,閣中大夫也都束手無策。”
墨天痕思索片刻,道:“當日賀老閣主所言,藥王那記‘橙輝焰火’並未帶毒,也就是說,賀老閣主如今狀況,並非是毒性所致。是否有可能,是因為那日爆炸太強,傷及髒腑,才使得他老人家難以痊愈?”
賀紫薰搖頭道:“經閣中大夫調理,義父無論髒腑還是外傷,都恢復的七七八八,早已無礙,按理說……早該……早該……”說到這里,她想到賀巽霆現狀,傷心之下,不禁落下悲淚。
墨天痕忙坐到一旁摟住她的削肩,將她攬入懷中,溫聲安慰道:“既然傷勢已好的七七八八,就說明賀老閣主性命無礙,轉醒就在近日,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了。”
賀紫薰一抹眼淚,剛想抬頭與墨天痕說些什麼,卻一眼瞥見柳芳依為墨天痕准備的行囊,頓時杏眼一瞪,質問道:“你又要走嗎?”
墨天痕點了點頭,將晏世緣與他的書信交給賀紫薰過目。
賀紫薰看罷,舒了口氣,道:“嚇死本捕頭了,我還以為你又攤上什麼事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墨天痕道:“明日吧。”
賀紫薰又道:“夢穎與你一起?”
墨天痕道:“如果可以,我想你們與我一同前去。但……”
看出男兒遲疑,賀紫薰道:“不必遲疑,這是你難得的機遇,我豈會與你束縛?只不過,義父情形如此,我是無法安心與你同去了。”
墨天痕歉疚道:“我當然知曉,只是想到你正是難受的時候,我卻不能在你身邊,我就滿懷愧意。”
聽到男兒真心話語,賀紫薰微微展顏道:“你在我身邊,又能有多少助力?是能分擔閣中事物,還是會醫術救治義父?”
墨天痕一時語塞,卻聽賀紫薰又道:“你安心同夢穎前去便是,我一個人早習慣了,只是你們兩人去了那里,生活沒人打理,定是一團糟。”
墨天痕失笑道:“一團糟便一團糟吧,我這幾個月來風餐露宿早習慣了,沒那麼嬌氣。”
賀紫薰笑道:“也是,我都忘了,你才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富家少爺呢。”
墨天痕見她心情有所好轉,也放下心來,道:“那好,明日一早,我便先去探望賀老閣主,在啟程出發。”
賀紫薰“嗯”了一聲,只聽墨天痕又道:“我已修書與母親,將此處地址告知於她,待她修養得當歸來之日,若武演尚未結束,還需你代為迎接。”
一聽要讓自己迎接“婆婆大人”,平日里干練精明的女捕頭頓時羞紅了臉,露出一副嬌羞的小女兒姿態,輕輕點了點頭。
墨天痕與她相處日久,甚少見她有這般神情,只覺她俏臉如綻放彩蓮一般,清秀不可方物,心中頓時起了欲念,捧住她的嬌柔俏臉,對准那美艷桃紅的粉唇便親了過去。
不料賀紫薰卻一把將他推開,瞪了他一眼道:“不害臊的嗎?浴房中還有人在,萬一她突然出來瞧見見了怎麼辦?”
墨天痕莞爾道:“無妨,那是夢穎,你們都同床共寢過了,還怕親吻被人發現麼?”說著就攬過佳人纖細的脖頸,想要繼續吻上。
“咦!你現在怎的變的這麼流氓!”
賀紫薰鄙夷的將男兒手撥開,站起身後退了兩步,望見男兒錯愕而失落的眼神,才覺自己反應過激,忙致歉道:“小墨,我不是有心排斥你的,只是義父狀況尚未好轉,我頗為煩心,沒心思在倒騰那事。等你從東京回來,義父也該好轉了,那時我再與你……與你……”
她雖心寬,又早經人事,但畢竟是女兒家面子薄,面對愛郎時嬌羞不已,終究難以啟齒。
墨天痕輕嘆一聲,起身將她攬入懷中,柔聲道:“放心,賀老閣主吉人天相,定然不會有事。你既沒有心情,我也不會強求於你,反正來日方長,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相互陪伴。”
見男兒這般尊重自己,溫柔相待,賀紫薰亦是感動非常,不再言語,將螓首靠在男兒肩頭,緊緊擁住他的腰身,只享受著此刻溫存。
夜中,賀紫薰與墨天痕就躺在地鋪上,默默的聊些家常,說著各自小時候的故事,直到三更半夜才相擁而眠。
次日一早,墨天痕與夢穎收拾停當,便出發與賀紫薰一同往緝罪閣看望賀巽霆。
自那日被摧花藥王的“橙輝焰火”所傷之後,賀巽霆強撐片刻便昏迷不醒,至今半月有余,雖得緝罪閣大夫盡力救治,賀紫薰等人精心看護,卻全無好轉跡象。
墨天痕見賀巽霆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形容消瘦,想到往日賀巽霆的豁達大度與那日的舍命相救,心里便萬分愧疚自責。
賀紫薰在一旁黯然道:“大夫們雖治好了內外傷,卻始終無法令義父轉醒,這般油米不進,只怕會將身子活活拖垮。”
墨天痕凝眉不語,半晌,道:“賀老閣主的傷是摧花藥王一手造成,解鈴還須系鈴人。薰兒,那日眾神將攻破快活林,將藥王珍藏全數收繳,葉綸乃是藥花神將之子,說不定能從其父手中找到解藥。”
賀紫薰激動道:“我才不會低聲下氣的去求那個人呢!”
墨天痕勸道:“葉綸畢竟是緝罪閣天字捕快,想必閣主有危,他也不會坐視。賀老閣主如今情況危急,何不找他試上一試?”
賀紫薰知他說的在理,卻過不去自己的心關:“你也知曉他對我有非分之想,我怎可背著你去尋他?”
墨天痕見她抗拒竟是擔心自己生疑,心頭頓時涌起無限柔情,道:“你我感情甚篤,我又怎會猜疑你?再說此事是由我提出,我又怎會去怪你?你莫要擔心,眼下救治閣主才是首要之事。”
賀紫薰無言以對,只得道:“行吧,我去請姐姐們,讓她們去說好了。”
墨天痕知她仍是抵觸,也不再多言。
看望完賀巽霆,賀紫薰一路將墨天痕與夢穎送至城門,這才依依惜別,回轉閣中,二人則策馬向東都而去,行不出一里,只見官道前,一道熟悉的青衣倩影牽馬立在路旁,見他們到來,竟向他們招手致意。
墨天痕看清那人長相,大吃一驚,忙策馬奔至那人身前,奇道:“柳姑娘!你怎會在此?”
那人正是柳芳依,她昨夜掙扎良久,終是鼓起勇氣,收拾好自身行藏,早上趁三人出門之際來到此處等候二人到來。
“我與你們同去,這樣飲食起居也好有個照料。”
墨天痕尷尬道:“這……怎好勞煩你?”
柳芳依卻輕松道:“賀捕頭手腳勤快,我在這里左右也是清閒,不如與你們同去,也好有個照顧。”
墨天痕心中暗道:“柳姑娘與薰兒不甚相熟,獨自留在鎬京確實也無事可做”於是松口道:“好吧,那之後有勞姑娘了。”
柳芳依見他答應,頓時笑逐顏開,一個輕躍翻身上馬,道:“不必客氣。”
夢穎見柳芳依同去,也歡快的拍手道:“好好,多一個人,也多一分熱鬧。”她心思單純,又與柳芳依相處日久,相互熟稔,自然歡迎之至。
三人策馬奔行,不出兩日,已來到東京邑鍠。墨天痕問明方向,徑直往晏世緣所留地址而去。
邑鍠作為中原政治中心,不比西都繁華,街巷盡是森然厚重之氣,來往行人也並不多。
墨天痕一行牽馬行過約兩刻鍾,方才來到目的地——“無涯學舍”之前。
這無涯學舍,就毗鄰昊陽壇,乃是儒門總壇弟子平日居住之所,由於儒門弟子眾多,學舍每年也都在擴建,至今占地已有數百頃,房舍千間,甚是廣大。
因近日三教武演再開,中原各地陸續有三教弟子前來,無涯學舍承擔其部分接待之職,門口僧者、道士、儒生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哇!真熱鬧,竟然有這麼多人!”夢穎雖見過正氣壇千人操練,卻從未見過如此數量的三教子弟在一處出入,不由發出一聲驚嘆。
柳芳依笑道:“除卻年關,確實很少能在街上見過這麼多人了。”
此時,墨天痕已找人問明了晏世緣住所,招呼二女跟上。
三人在學舍中行不多時,來到一處院落之前。
墨天痕推門而入,卻見院內一名窈窕淑麗的二九佳人,正運使著一柄晶瑩剔透的寶劍翩然而舞,身姿如風中纖柳,又似翔空白鶴,空靈飄逸,似夢似幻!
“是晏師姐!!”
夢穎看見那人,頓時開心的叫出聲來。
正巧晏飲霜使出了一記“血衝天”,原本果決殺伐之招,在她手上使出,宛如漫天花雨綻放,落英繽紛,絢爛荼蘼,看的夢穎大聲叫好。
墨天痕望著舞劍美人那淡似海棠,又艷若牡丹的絕世姿容,亦是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那是他自第一眼之後,便為之魂牽夢縈,再難忘懷的絕色容顏,亦是今生所留的最大遺憾!
晏飲霜一招使完,擦去額上布滿的細密汗珠,向他們笑道:“你們來啦!”
她方才收招,仍是有些微喘,玉嫩雙頰透著兩抹天然的粉紅,極是動人。
數日不見,墨天痕只覺晏飲霜又美艷了幾分,顯得更是馥郁撩人,饒是自己前些日子與她相處許久,此刻仍是難免有些緊張,為避免尷尬,找話道:“幾日不見,師姐武藝貌似又精進不少。”
晏飲霜將幾縷散亂貼在前額的秀發捋順,笑道:“爹爹近來多有指導,確實有所助益,不過還談不上精進。”
這時,柳芳依也拴好三人馬匹入內,晏飲霜見了,奇道:“咦?柳姐姐也來了?”
柳芳依笑道:“我怎的就不能來?”
晏飲霜上前道:“姐姐哪里話,恰逢盛會,來了正好游玩游玩。”
又對墨天痕道:“這里房間管夠,你們旅途勞頓,先去收拾收拾,歇息一陣,待爹爹回來,再與你們細說武演之事。”
三人依言,各自尋了房間收拾妥當,在廳中閒聊了片刻,晏飲霜忽然提議道:“天痕,此回正氣壇只有我倆參演,不如借此機會,先走上幾招,相互打磨一下如何?”
在正氣壇中時,若想求得與晏飲霜對招之權,常常會引起紛爭無數,墨天痕早有領教,即便二人一路相攜相伴,相處日久,此刻仍是不免心跳加速,興奮莫名,欣然應允。
二人便各執兵刃走入院中,互行一禮,便擺開架勢。晏飲霜身形婀娜,仗劍而立,猶如薔薇含苞,風華內斂,精神竟與之前大不相同。
墨天痕不禁贊嘆道:“數日不見,晏師姐風采更勝往昔了。”
得他夸贊,晏飲霜微微一笑,道:“那你可要注意了!”說罷,蓮足輕塔,錦繡破風,一式絕妙劍招已飄然刺來!
墨天痕只感此招頗為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卻是第一次晏飲霜施展,不敢大意,墨劍縱格,暗蓄“劍御千秋風”之意,欲後發制人。
晏飲霜與他交手數次,又一路陪伴,對他劍路早已熟稔,見此架勢,已看穿他之後手。
但見天之驕女嫣然淺笑,錦繡橫斜,陡然一挑,儒風正氣伴隨書卷清氣交並而發,繞過墨劍守御,從兩側分襲而來!
墨天痕見狀,忙運陰陽雙脈,鐵劍由縱轉橫,配合劍風齊出,強攔晏飲霜之招!
不料他劍招方變,卻聞頭頂劍風呼嘯,一道劍氣竟由上至下,向他天靈襲來!
“不好!”
三面受招,墨天痕急忙收勢,抽身疾退,這才堪堪躲過此招。
晏飲霜本就無意傷他,見他退的狼狽,也未再追擊。
一旁柳芳依見墨天痕險些中招,驚的仙容丕變,差點失聲喊出,夢穎亦是驚怕,但見墨天痕無事,這才放心下來,她本想給墨天痕加油,但晏飲霜亦是熟人,左右為難之下,也只好閉口不言,只瞪大了一雙晶亮圓眼,靜觀戰局。
墨天痕穩住陣腳,尷尬笑道:“不想師姐在此地數日,竟能新學如此精妙劍招。”
晏飲霜昂首挺胸,自信道:“還有更精妙的,想看看麼?”
墨天痕亦自信笑道:“那是當然,還請師姐賜招!”
二人眼神一匯,已有默契,頓時,錦繡珠光閃爍,墨劍寒意森然,正氣壇天之驕女,墨家當代钜子,各出奇招!
但見晏飲霜高舉錦繡,蓄勢一擊,原本輕靈飄逸之機頓時鋒銳非常,如參天巨斧,轟然劈下!
“那是!”晏飲霜新招乍現,墨天痕卻感熟悉莫名,劍招當即隨心而發,正是“劍斷妖邪路”!
雙鋒劍招,凌空交匯,頓時劍氣四射,光耀滿院!一擊,竟是不分伯仲!
就在二人對招之刻,晏世緣與一人已並肩行至院外不遠處,聽聞院中金鐵交擊之聲,神情頓時一肅,對身旁之人道:“在此別動,等我消息。”
說罷身形一晃,已躍至院牆之上,卻見是許久不見的墨天痕正與女兒對招,不禁輕輕一笑,尋了處隱秘的地方,繼續欣賞起二人之斗。
晏世緣輕功卓絕,院中四人皆未發現其行蹤。
墨天痕與晏飲霜一招勝負無果,各自再度運元繼式,新招再發!
卻見晏飲霜起手氣勢再變,滿身英氣透體自發,氣機肅殺凝練,正是院中四人再熟悉不過的虎膽劍起式——驚虎膽!
“奇怪,師姐平日劍招皆走輕靈飄逸之風,即便是正氣虎膽劍,也從未有如此氣勢,今日怎的劍路如此多變?”
他之前吃了悶虧,不敢大意,雙脈真元貫劍,率先發招,式出“劍耀繁星輝”,意圖以繁星劍意,壓制咆哮虎膽!
晏飲霜見到熟悉招式,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將“驚虎膽”使出,速度卻較之從前快上數倍!
墨天痕暗道:“即便招速更快,以驚虎膽之式,也破不了我的繁星劍意!”
不料此念方起,就見晏飲霜氣機一變,新招再出!
刹那間,燦白錦繡耀出點點紅光,化作漫天儒風劍氣,強擊耀空繁星!
虎膽咆哮在前,丹鉛劍風在後,兩式加持,劍耀繁星輝——頓破!
“這是那日的……”墨天痕驚覺熟悉招式,答案卻在暗處的晏世緣口中輕輕道出!
——“丹鉛證易禮”!
“原來如此!”勘破晏飲霜新招來路,墨天痕恍然大悟,隨即自信一笑,豪邁道:“再來!”
晏飲霜連招壓制墨天痕,近日所學初見成效,亦是興奮不已,滿面紅光的應道:“好!再來!”
晏世緣從未見過女兒如此開心興奮,也不禁淺淺一笑,自言自語道:“霜兒天資聰穎,只是缺少實戰歷練,這數月磨礪下來,境界更上一層,加之商師姐近日悉心教導,天痕若還是固步不前,今日當敗!”
然而心聲剛落,眉眼已凜!
只見墨天痕右手運劍,左手運指,催動陰陽雙脈流轉,周身氣機透體勃發!
晏飲霜見狀,方才知曉墨天痕此開始全力迎戰,不敢大意,手中錦繡如象牙硬毫,揮舞之間,身前似有一方青簡浮現,儒風正氣隨之沛然而出,盡灌其中!
“果然如此!”
墨天痕見狀,知曉自己所猜不差,晏飲霜所使,正是當日金錢山莊的金玉卷侶所使之招!
他雖不知此招名字,但當日一戰,他拼盡全力,越限使出“大雅無曲”,方才將此招化解,深知此招威力驚人,可謂壓箱之技,當下不敢大意,墨武春秋凌空橫擺,左指再耀星輝,意出墨狂兩式連環!
“我志原何許,逢人卻乞憐。是非留竹簡,方寸付蒼天。”
晏世緣小聲念著詩句,心道:“霜兒此招尚未完全練透就迫不及待使出,對上天痕圓融之劍,已無勝算!”
念起,足踏,只見晏世緣身形如風,席卷入場,一把奪過晏飲霜手中錦繡,重展劍招,但見錦繡光輝如瀑,恣意揮灑,儒語金字,躍然浮空,一方汗青竹簡,畫天而現!
墨天痕錯愕之際,只聽晏世緣喝道:“莫要停頓!接招!”霎時,青簡彌空蓋下,無匹威壓,籠罩墨天痕全身!
“啊!壇主伯伯!你這不是賴皮嗎!”
眼見晏世緣亂入發招,夢穎頓時大驚,出言譴責,卻見墨天痕毫無懼意,劍意飆升,彎月繁星凌空浮現,向天問青簡!
青簡方寸之地,可容古今萬千道學,卻難抵星月盤踞天穹,亘古一擊!
刹那間,漫天竹簡盡數崩毀,儒字灑落遍地,隨即化風而去,消弭無形,卻見當空一人,白衣飄飛,玉劍璀璨,新招疾落!
墨天痕不敢大意,雙手同運一式,春秋巨劍拔地而起,衝霄而擊,正是左右同運的“劍罰百世罪”!
正氣擎天起,玉劍撼墨鋒,但見半空轟然一爆,春秋巨劍撇蕩而開,墨天痕身受劇震,一連踉蹌十數步,直至背靠院牆方才止住,晏世緣凌空而下,亦是身形不穩,連退兩步!
“爹爹!”
“天痕哥哥!”
“墨公子!”
三女同時關切叫喊,只見晏世緣擺擺手,將錦繡交還給晏飲霜,隨後轉身對墨天痕道:“你之精進,比我料想還要神速。”
他哪里知道,經清洛一別,墨天痕雙脈貫通,接連悟招,進境神速,非常理所能揣度。
墨天痕沾了一身牆灰,模樣頗為狼狽,但見晏世緣停手夸贊,也收劍上前,行禮道:“晏師伯劍式卓絕,天痕敗的心服口服。”
這時,夢穎與柳芳依也來到跟前,夢穎急急想晏世緣行了一禮,便來查看墨天痕狀況,卻見柳芳依已在為男兒撣拭灰塵,詢問狀況,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異樣之感。
晏世緣眼見墨天痕被二女噓寒問暖,調笑道:“你倒是盡得墨客風流。”
墨天痕知他一語雙關,在開自己的玩笑,尷尬道:“晏師伯,說笑了。”
心道若是晏世緣知曉自己在西都還有個“相好”,定然會把自己當成輕浮浪子。
(樂1)就在此時,天外忽來弦琴震空,道化萬劍,一道白衣人影伴隨清逸詩號,踏劍而來!
“寒劍飛蹤馳霄漢,蒼濤練世照古今。紅塵煙雨擊天籟,聲外清音落弦心!”
來者背負弦琴,瀟灑恣意,周身環繞道劍雙氣,絕逸之姿,竟不下晏世緣!
“大……大師伯?”墨天痕驚異非常,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清音弦劍——籟天聲!
籟天聲向墨天痕微微點頭,隨後對晏世緣道:“原來是晏壇主在教導小侄。”
晏世緣笑道:“賴師弟久見了,不知為何突然造訪?”他話里行間,彼此竟是相識。
籟天聲道:“我見此處有八舞劍意參天,又見錦繡寶光,心下有疑,更擔心有邪者侵入,逼的晏壇主親自出手,故特此前來。”
晏世緣行禮道:“馳援之恩,晏某感激不盡。”
籟天聲道:“舉手之勞而已。”隨即對墨天痕道:“你娘她可安好?”
墨天痕老實答道:“娘尚在玉龍山莊修養,由寒大哥照看。”
籟天聲眉頭一皺,似是不大放心,卻又不好表達,只得又問道:“你來此,是為參加三教武演?”
晏世緣代為答道:“天痕此來,代表我正氣壇出戰。”
籟天聲點頭,對墨天痕道:“原來你被晏壇主看重,很好。”鼓勵道:“這是對你之認可,把握機會,好好精進。”
墨天痕忙躬身應允。只聽晏世緣問道:“籟師弟也是來參加武演的嗎?”
籟天聲無奈道:“師尊耗費半數功體,傳我太清符令,不得不來。”
晏世緣聽他語氣頗有不願之意,也不再多問。於是道:“既是如此,晏某祝籟師弟高歌猛進,勇奪魁首。”
籟天聲笑道:“哪里話,有貴教煌師侄參演,誰敢大言不慚,自信奪得桂冠?晏壇主,既然無事,籟某就此告辭,請。”
籟天聲來時以為情況緊急,直接凌空而下,此番離去,卻是走正門。
他甫一離開,但見大門又是“吱呀”一響,一名嬌美婉麗的紅衣婦人怯怯的站在門前,問道:“世緣,我可以進來了嗎?”
晏飲霜一見,趕忙驚喜迎道:“娘!你怎會來此?”
來者溫婉柔媚,體態婀娜,極是豐潤,容貌與晏飲霜有六七分相似,正是晏世緣發妻,晏飲霜生母——東方晨妍!
東方晨妍仔細的端詳著眼前與她極是相像的女兒,溫婉笑道:“三個月不見我的寶貝霜兒,為娘的怎能不生掛念?嗯,沒瘦,倒是黑了些。”
晏世緣也趕緊來接,告饒道:“夫人恕罪,為夫得見良材,心懷激動,竟一時忘了你還在門外等候。”
東方晨妍妙目一轉,好沒氣的瞥了丈夫一眼,佯怒道:“虧你大發善心,帶我出正氣壇來見女兒,我又哪敢責備你?”
晏世緣連連賠笑,墨天痕與薛夢穎也迎上,拜道:“參見壇主夫人。”
東方晨妍溫柔笑道:“好了,孩子們不必多禮,外面風涼,我們進去說話。”
一行人依言進屋,柳芳依幫著東方晨妍整理起起居用具,晏世緣則與墨天痕、晏飲霜說起武演事宜。
墨天痕這才知曉,三日後武演,將會把參演人員分為八組,分別安置在京中七大校場與天地庭中捉對比試,每組優勝之人,方可進入最終局,奪取最後獎勵。
夢穎好奇道:“壇主伯伯,最後獎勵是什麼呀?”
晏世緣神秘笑道:“容我先賣個關子,反正是好東西就對了,你們可要盡力爭取,記住,走的越遠,受益也會越多。”
墨天痕起身道:“弟子定當全力以赴!”
晏世緣點頭道:“以你今日能為,脫穎而出不難,不過三教好手雲集,你也不能太過大意。”
墨天痕道:“謹遵晏師伯教誨。”隨後又道:“師伯,不知師尊現今如何?身體可還健康?”
晏世緣輕嘆一聲,笑道:“宇文要知道你這個弟子還是這麼記掛他,不知心里作何想。”
便把宇文正住址告知於他。
墨天痕得了地址,與晏世緣道了聲別,便去看望宇文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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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東京邑鍠千年古城,依舊沉靜無波,但今日,注定是熱鬧的一日。
邑鍠西門,一隊數百之眾的金甲兵士從西而來,為首一名少年將軍,金甲紫弓,意氣風發,正是龍皇飛將千鎏影。
在其右手,一名靈動少女一身戎裝,發辮高豎,肌膚嬌嫩白皙,可愛無比,卻不乏英氣,正是龍影郡主千蘭影!
而邑鍠南門卻有所不同。
原本冷清的官道之上,因為一輛馬車的緩緩駛來,而使得來往行人紛紛駐足,竟成圍觀之勢。
那馬,是南水特有的金鬃馬,據傳腳力奇快,可日行千二;那車身乃是用一整棵血檀香木挖空所制,異香飄飄,傳遍方圓數丈,聞者皆為之傾醉;車身之上,銀龍盤踞,金鳳展翼,車身之頂,珠串懸垂,璀璨奪目,華麗雅致,高貴不凡!
車身之前,罩以薄紗幕簾,隱隱透出兩道婀娜嬌美的絕麗倩影,正端坐中央,嬉笑不已。
所謂寶馬香車伴美人,那兩名女子雖坐於紗後,朦朧難窺全貌,卻依舊引的路邊行人難以拔足,盡在猜測此二女是何許人也!
而車中,一名女子對女子道:“陸姐姐,這東京看來也不及南水富庶。”
那“陸姐姐”嫣然一笑,開口瞬間,宛如九天仙子臨世,清靈通透:“小舒,邑鍠乃是自古兵家必爭,常遭戰亂,自然不及南水。此回我們前來,外出定要戴好面紗,不要被人認出了。”
小舒欣然道:“放心,我自然知曉,不會讓你這‘天下第一美人’難做的!”